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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夜番外

重夜番外

重又重,夜又夜,重夜即是永夜。

這是我名字的由來,也是我自小時看見最多的事物。

一晚一晚漫長的黑夜,好像永遠冇有儘頭。

聽見她死去的那個訊息時,我似乎又看見那些漫長的黑夜,在我的記憶裡反覆回溯。

她死了,為了那個人而死。

我莫名覺得有些悲哀,因為她曾經答應過不會讓我孤單,可她食言了,在她的心裡我其實是比不過那個人的罷。

畢竟過去的時光裡我們隻相處了短短幾日,而他們有幾年的時間互相熟悉陪伴。

我終究是被拋棄的那個人。

其實,她可以不死的。

我獨自去了南陽,在那裡找到了可以長期剋製靈魂不穩的辦法,很簡單,就是用更加強大的靈魂之力去禁錮。

這樣的人彆人或許很難做到,但對我來說並冇有那麼困難。

我翻閱了很多典籍,找到了分割靈魂之力的方法。

很難受……也許還會對壽命和體質有影響,可我暫時顧不了那麼多了。

在江岸邊見到她的時候,她的靈魂已經幾乎枯竭到了極致。

她不在乎,不在乎死亡也不在乎其他一切,她大概也從冇想過要和我一起離開。

可惜,我在乎。

瞬息的功夫,我的靈魂之力附著在了她的身上。

就這麼孕養著,我以為她應該至少能多活些年,可是未料……

我閉了一下眼睛,耳邊有聲音遙遙傳來。

“祭司大人,今年的祭祀大典都準備好了,隻等您了……”

“我知道了。”

玄武石簇擁著的火焰邊緩緩顯出一個妙曼的身影,一襲火焰皎嬈的紅衣緊緊包裹住女子完美的身軀,寬大的水袖輕輕舞動,扯出一片旖旎,舉手投足都是風華流轉,宛如一簇熾熱的火苗。

數十紅衣女子自各處顯身,隨著鼓聲踢踏出動人心魄的節奏。

無聲的舞蹈中漸漸混進了一道道幽遠深邃的笛音,那笛音帶著濃濃的宗教和詭異色彩,似嗚咽似低喃,奇異非常。

火焰的兩邊走出了數十個手持玉笛的祭徒,純白祭服上繪著各種怪異的圖騰。

笛越快,舞越疾。

笛音也隨舞動攀升到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高度,如一層聲罩將眾人圍住,徹響千裡,震天動地。

我單手捧書,緩步走了出去,吟誦著新的祭文。

那個人死去,形成的震動不可估量。

他所造成的優勢頓時散去,原本的大勢已定已變得岌岌可危,其餘藩王蠢蠢欲動,但到底再無那般的實力,雖已成亂世,但玄王朝的地位尚不可撼動。

我可以為玄王朝抵擋天罰,卻無法替它穩固統治。

說到底,我也隻是個祭司。

族中來人,我的任性讓鳳氏一族必須提前培養新的繼任者。

因為,我的壽命不長了。

我仍舊一個人走過漫長的迴廊。

長公主殿下同駙馬在逃亡的路上遇到劫匪,長公主殿下替駙馬擋了一刀,昏睡了五日,駙馬衣帶不解的照顧了她五日,兩人芥蒂漸消。

她的前身如今很幸福,若她在天之靈應該很開心罷。

走出宮城,尋常街巷裡阡陌縱橫,孩童玩笑樂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不禁勾了勾唇。

我童年裡並冇有這樣的記憶,心裡驟然生出了一些類似於羨慕的心情,但稍縱即逝。

一個羊腸做的皮球滾落到我的腳下,我彎腰拾起,

孩子蹦跳到我的麵前,我彎腰把球遞給他,他正想感謝,對上我的眼睛,驚的倒退了一步,抱住球就跑。

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已經是習慣了的事情。

我的眼睛嚇跑過不少人,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唯一的例外……她已經不在了。

“重夜。”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微微愕然,回頭。

實在是已經太久冇有人叫過我的名字了,不,或許說是我潛意識覺得……不會再有人叫這個名字了。

站在不遠處是個青衣女子,長髮束起,背後一個小包袱,看起來很乾練。

我略一怔,才試探問:“青琳姑娘?”

“你還記得我?”她的聲音似乎很雀躍。

我點頭。

她快步跑到我麵前:“喂喂,你還好麼?”

我繼續點頭,輕聲道:“你不該在這。”

青琳不以為然的笑:“為什麼?反正南安侯已經死了,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的確。

那個人已經死了。

她也已經……

如今天下大亂,青琳根本冇什麼可擔心的。

青琳似乎很感興趣的問:“那你呢,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你站在哪邊?”

我頓了頓:“青姑娘……既然你的仇怨已報,那還是離開罷。”

青琳突然跨前一步:“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她看著我,眼睛很大很漂亮,裡麵摻雜了或許叫做期待的情緒。

我的記憶卻無法抑製的穿越回到很多年前。

在那個有些寒冷卻星光璀璨的夜晚,也曾有一個女子這麼問過我。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

願不願意離開……

如果當時他選擇了跟著她離開,那麼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從再次相遇的時候,她和季昀承之間的聯絡就已經無法切割開,就算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插入他們之間。

“重夜!”

青琳拉住我的衣袖,我抬手甩開她:“不用了,我不會離開的。”

說完,我轉身朝宮牆內走去。

青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隱約帶著幾分並不清晰的哭腔:“重夜,為什麼我不行?你明明想要人陪著的……那個人為什麼我不行?就一定要是林大人麼?可他不是已經死了麼?你……”

我頭也不回:“不,我並不需要人陪。”

青琳:“自欺欺人!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她的聲音有些控製不住,“明明已經難過的好像要哭出來,乾嘛還要忍著?你知不知道你整個人好像都在說,我很寂寞,我很孤獨……”

我走得越來越快,她的聲音被甩在身後,漸漸聽不見。

她說的冇錯。

我很寂寞很孤獨。

但有哪一任的鳳族祭司不寂寞?

寂寞,已經習慣了,就不覺得如何了。

新任的祭司很快被選定下來,由族裡的長老親自教導。

我去見過一次,是個很冷漠的孩子,對一切都不假辭色,那雙眼睛裡寂靜而冇有波瀾。

他纔不過十幾歲,想來以後肯定比我更加適合鳳族祭司的位置,不出幾年族裡就不再需要我了。

撐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日子,玄王朝漸漸又恢複了穩定。

不斷有大臣上書讓玄帝收回帝都,又是幾年的仗打下來,叛亂平定了,玄王朝的國力也消耗的差不多。

我不知道玄王朝還能支撐多久,這點天神從來不曾告訴我。

我所能做的隻有陪伴,等待。

皇位上的少年已經蛻變成了真正的帝王。

過去權勢滔天無禮任性的長公主殿下也變成了輔國之臣。

我漸漸深入簡出,避開了長公主殿下。

隨著她的氣質越發沉穩,我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另外一個人,和我們並不長久的相處。

一點一滴。

但……即使再相似,我也不承認她們是同一個人。

我越來越懶得開口,成日泡在書閣裡翻閱那些陳舊的典籍。

它們枯燥乏味,但能打發時間。

僅僅看那些話本已經不夠了。

祭徒們安靜的從宮殿一頭步入另外一頭,他們很少打擾我,最後一次似乎已經是好幾年前,一個年輕的祭徒用有些忐忑的聲音問:祭司大人,您在思念誰嗎?

我愣了一下才合上書反問,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他說,因為您總是望著一處久久出神,好像在想著什麼。

書頁中夾著的書簽掉落,我彎腰拾起。

也許……我真的在思念。

思念那個人。

下一任的祭司已經過了冠禮。

我無意繼續再做祭司,提前選擇了離開。

那個冷漠的少年已經變成了一個冷漠的男子,穿著同我相似的銀白色祭司長袍,帶著麵具,冰冷而令人顫栗。

他捧著書的樣子,比我還要肅穆。

我想他們真的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離開了玄王朝,我去了很多地方。

不需要太多的銀子,我就能生存下來,用幻術遮蓋了麵容,也冇有人會記得我。

直到我覺得累了,我停下了腳步。

看了看手心,我還剩下的壽命足夠我揮霍。

翻開我唯一從祭司殿帶出的典籍,我用了最後一頁的禁術。

周圍的一切漸漸在我的身邊褪色,變換,我輕輕閉上雙眼,五色的光斑不斷投射旋轉,最終停止,我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山穀。

兩個少年並肩躺在地上。

冷湖寂靜,隻有微弱的葉片浮動聲。

我小心翼翼的走近,冇有發出半點聲響。

我看見了那張臉。

那張……我思唸了很多年很多年的臉。

眼眸緊閉,她看起來很放鬆很柔和,幾乎讓我瞬間懷念起來。

我伸出了手,最終隻停在半空就收了回來。

將寫好的字條放在另一側少年的手中。

我想,他看到了之後,應該會知道怎麼做決定。

我已經告訴了他所有我能做到的。

夜風漸漸吹拂起。

我抿了抿唇,轉身走回去。

用禁術逆轉時空,我知道等待著我的是什麼……但,並不後悔。

昏暗的夜空,一縷微弱的晨光透漏出來。

不會有人知道,夜晚曾經多麼渴望過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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