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
從冇聽過這麼舒適的聲音,不錯,是舒適,彷彿天邊白雲飄過的感覺,淡漠的,飄渺的,隨風而散,伴隨著殿上迴音,彆有種悠長的韻味,如聆仙樂,記憶深處也有一個同樣美妙的聲音,可是和這人的聲音比起來,竟也遜了一籌。
小女孩驚訝,抬臉看。
不知何時,迎麵大殿門口已經站了個人。
雪白的寬大的衣袍,廣袖拖垂於地,長簪束髮,可仍有許多頭髮散垂下來,長長的如同披了件厚重的黑色披風。
左手上是一柄寶劍,白色劍鞘修長,微有光澤。
殿門高廣,映襯長空,時有五彩祥雲飛掠而過,青天流雲,他就那麼靜靜地獨立於門中央,如同嵌在畫卷裡,背後光線透進來,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淡淡的柔和的光暈。
大殿上鴉雀無聲,奇靜無比,所有弟子幾乎都已屏住了呼吸,不約而同恭敬地朝他欠身行禮,臉上神色各異,驚喜的,崇拜的,羨慕的,更多的則是不可置信。
門如天地,天地何其小,惟有他立於其間。
忘記了一切,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歲月,所有看到的,聽到的,通通都如過眼雲煙,悄然散去,了無痕跡。
惟有他,真實,卻遙不可及。
心猛然靜止,又驟然狂跳。
捨不得眨眼,不敢眨眼,生怕這一眨眼間,他就消失不見。
小女孩深深吸了口氣,費力地睜大眼睛,終於看清他的臉。
一張年輕的臉,臉型或許不夠輪廓分明,眼睛鼻子或許也不是最完美的,然而那張臉絕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那種美,已經遠遠超出了容貌之外,美得柔和,柔和到了極限,柔和到可以包容一切。
想要走近,卻不敢走近。
那樣的感覺令小女孩心悸,全身熱血都湧向頭部,記憶不由自主回到了幾年前,曾經以為那張臉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了,神仙就應該長著那樣的臉,可是現在她才發現,麵前這人纔是真真正正的神仙。
不屬於塵世,甚至不屬於仙界,淡而不冷,高高在上,任人仰望,任人敬慕,卻永遠也夠不到,得不到。
拯救世人的神仙,本來就應該和人不一樣?
小女孩癡癡地想。
殿上先起了小小的議論聲,逐漸變大,最終一片嘩然。
慕玉微笑著提醒:“小女娃,重華尊者答應收你做徒弟,還不快拜師?”
重華尊者!殿上變得更加熱鬨,孩子們弄清他的身份,都激動萬分。
紫竹峰,重華宮,南華派護教洛音凡,昔日南華天尊門下三弟子,論排行掌教第一,論輩分閔雲中最高,可論名氣與地位,南華派甚至整個仙門最大的莫過於他。
身為護教,卻受命天尊,握有南華派大事的決定權,仙術無疑是南華派最高的一位,在仙魔浩劫中率仙門弟子鎮守通天門六界碑,導致魔族數次無功而返,一年前重創魔尊萬劫,是繼南華天尊之後聲名最盛的一位仙尊。
人人都知道,重華尊者洛音凡從不收徒弟。
眾弟子互相求證,幾乎都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然而眼前天神般的人物,除了他再無彆人,那句話也確實是他親口說出來的。
小女孩仍是神情恍惚,印象告訴她,穿白衣裳的神仙都是天底下最好的神仙,現在最好的神仙竟然肯收她當徒弟!
年輕的白衣神仙緩步走進大殿,長長的衣襬在地上拖曳,如同流動的水波,又如翻湧的雪浪。
他停在她麵前,用淡漠的、最好聽的聲音問她:“我收你做徒弟,你可願意?”
極度失望變作極度的驚喜,小女孩幸福得如在夢裡,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做,甚至已經不能說話,隻顧拚命點頭。
“音凡!”
嚴厲的聲音略帶斥責。
小女孩被這聲音驚回神,不安地望閔雲中,閔督教不肯,這個神仙師父會不會也改變主意不要她了?
洛音凡看虞度:“我收她做徒弟。”
師兄弟之間本有默契,隻一眼,虞度已領會他的意思,含蓄道:“師叔,魔宮近日越發猖狂,這女娃既無處可去,不如留在南華,免得她亂走出事,到時反成了我南華派的過錯,論起來,師弟也該收弟子了。”
天生煞氣,多麼危險,至少不能讓魔族得到。
閔雲中聞言果然冇再反對,半晌又道:“音凡太忙,不如就拜在掌教門下吧。”
小女孩反而不樂意了,小聲:“重華尊者說要收我的。”
閔雲中臉一沉,正欲發作,虞度已笑著接過去:“我曾立誓,此生隻收九個弟子,如今已有珂兒,再多就要破了誓言,音凡收了正好,還是讓她去紫竹峰最妥。”
其餘諸峰人多,未免照應不到,紫竹峰平日無人,出什麼事,洛音凡第一個就能察覺。
閔雲中聽出話中意思,雖然也覺有理,終究麵子上過不去,重重地哼了聲,大步出殿而去,丟下句話:“掌教安排。”
他一走,聞靈之自然也要跟著離開,她故意放慢腳步,望望驚為天人的洛音凡,又看看秦珂,最後看著小女孩,嫉妒得兩眼中都要冒出火來,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出殿走了。
洛音凡視若無睹:“那就拜師吧。”
收到旁邊秦珂眼神指點,小女孩明白過來,連忙跪下照樣磕了三個頭,脆聲道:“弟子拜見師父。”
洛音凡點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臉一紅,吞吞吐吐:“我……我冇名字。”
見他皺眉似不滿,她聲音更小了:“小時候我爹孃就死了,冇給我起名字,我隻記得我姓重,他們當年都喜歡叫我重子。”
蟲子?
孩子們笑出聲,連秦珂也忍不住彆過臉。
又瘦又小,確實像條小蟲子。
小女孩窘得臉通紅,不安地拿眼睛瞟師父。
“重子,重紫,”洛音凡倒冇覺得好笑,將這名字輕聲唸了兩遍,忽然道,“重華宮,紫竹峰,足見你我有緣,從此你便以重華宮之重為姓,紫竹峰之紫為名,叫作重紫,如何?”
師父不嫌她的名字難聽?
小女孩大喜:“好啊,就叫重紫!”
師父賜名,原該拜謝纔是,眾弟子暗笑,惟獨秦珂“嘖”了聲,斜斜瞟她,意思是責怪她不知規矩。
重紫哪裡明白這些,大眼睛疑惑地眨。
所幸洛音凡從未收過弟子,也不甚在意,他看著地上的小不點,簡單訓話:“為師姓洛名音凡,號重華,你既拜在我門下,須恪守門規,凡事以南華安危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念,不得作出違逆之事。”
纔剛有了名字,重紫正在高興,聞言想也不想便大聲保證道:“重紫一定聽師父的話,不惹師父生氣,將來若是做錯事,師父便狠狠的打我吧。”
眾人又笑起來,這話雖孩子氣了些,倒也真摯可愛。
洛音凡冇有笑,也冇表露多少滿意之色,隻點了下頭:“起來吧,隨我回紫竹峰。”
重紫從地上爬起來。
虞度彆有深意:“恭喜師弟,今後多多留意。”
洛音凡道:“我帶她回去了。”
走出**殿,天地彷彿變得更加寬廣,數千弟子仍守在外麵道旁,越發莊嚴氣派,所有人都已經得知重華尊者收徒弟的訊息,都想看看是哪個孩子有這麼好的運氣,因此自他走出殿門,幾乎所有的視線都朝這邊望來,有豔羨的,有嫉妒的……
重紫有點怕,緊緊跟在他身旁。
洛音凡走了幾步,發現衣袖好象被什麼扯住了,低頭一看,原來是方纔新收的小徒弟,大大的眼睛裡滿是緊張之色,小手扯著他的長袖。
見他皺眉,重紫連忙縮回手,不安地望著他。
其實洛音凡本就是無可無不可的人,皺眉並非因為不高興,隻是不太習慣而已,看出她在害怕,他索性主動伸出一隻手。
重紫呆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又驚又喜,紅著臉將手在衣裳上擦了好幾遍,才輕輕握住那隻手。
手的溫度也那麼適度,不太冷也不太熱,和他的人一樣,溫潤。
白袍曳地,迎著眾人視線,他拉著小小的她,緩步走下石級,朝紫竹峰行去……
多年後,重紫仍常常記起這一幕,猶是昨天,彷彿刻入靈魂的記憶,轉世輪迴永生難忘,可惜那時的她,早已不再是他牽著的那個小小的重紫。
南華山大小十二峰,主峰南華,乃是南華天尊生前居處,現住著掌教虞度,從峰四座,摩雲峰是督教閔雲中居處,天機尊者行玄住天機峰,護教洛音凡則住在紫竹峰,還有座玉晨峰,是虞掌教早年修行的地方,如今空著,另外七座小峰則是南華弟子們的住處。
比之南華峰的雄偉壯觀,紫竹峰又是彆樣一番景色。
不夠幽美,不夠小巧精緻,卻有種出塵脫俗的味道,漫山紫竹,竿竿都生得極其隨意,林間浮著潔白的雲氣,如同地毯鋪過,看不見腳下土地,一切都生於白雲之上。
紫竹拂雲,一座形態古雅的殿宇半隱於峰頂。
殿前一帶清流劃過,寬約三丈,水麵煙氣騰騰,深不見底,其中隱約似有魚兒遊走,上頭鋪著石板橋,水麵幾乎與橋麵平齊。
白雲鋪就的地麵,向上生出一級一級的乾淨的石階,通往正殿。
廊柱古舊,殿上空無人影。
好高的殿門!除了神仙師父,誰也不能住這樣的地方,重紫正在高興,忽然聽得洛音凡淡淡道:“這裡便是重華宮,為師的居所,為師日常都在殿內辦事,你暫且住在左邊第三間房吧。”
說話間,他已放開她。
重紫依依不捨地縮回手,心中喜悅不減,往常當小叫化,天天都睡彆人屋簷底下,現在終於有自己的房間了,還有個神仙師父!
“師父,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嗎?”
“恩。”
眼見那雪白的身影走上階,重紫連忙追過去:“師父!師父!”
洛音凡轉身看她。
重紫小心翼翼道:“師父不餓嗎,天都要黑了,我去哪兒吃飯啊?”
洛音凡喜清靜,獨居紫竹峰幾百年,從不讓外人上來打擾,如今突然多出個徒弟,這才記起凡人是要吃飯的,於是取出卷書給她:“仙門弟子不必食五穀,這上頭記載著南華派吐納之法,你先去照樣參習。”
重紫道:“可是我餓。”
洛音凡耐心道:“照著書上說的做,就不餓了。”
神仙真的可以不吃飯?
重紫連忙接過那書翻了翻,窘迫:“我……我不認得字呢。”
洛音凡明白過來,略作思索,自她手上取回書,不知怎樣拿著晃了兩下,又遞還她:“這些字你都認得的,用心參習,不可偷懶。”
如同變戲法,薄薄的書變作了厚厚的一本,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重紫驚訝不已,待她回過神時,又發現了一件更不可思議的事——不知何時,身上的破舊衣裳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袍子,質地輕軟,極其合身,彷彿是比著她的身體裁剪的。
從冇穿過這麼好的衣裳,這是師父給的?
重紫欣喜。
麵前空無人影,神仙師父已經飄然進殿去了。
重紫還有很多事要問,拔腿追上去,誰知大殿門看似近在眼前,卻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原來洛音凡通常在進殿後便設置結界,避免一切打擾,這隻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不通仙術的人自然不明白其中道理。
重紫泄氣,捧著厚厚的書朝第三間房走。
仙長們都不肯收留她,師父會不會也嫌她太笨了?
要討他喜歡,就一定要好好學習仙法吧,可是看不懂字怎麼辦呢?
房間不大,有床有桌椅,對於重紫來說已經足夠,她興奮地將每件東西都摸了個遍,覺得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候莫過於今天。
冇有文字,書捲上全是畫的小人兒,一個一個,小人兒身上有許多線條標註,每條線都有固定的走向,重紫仔細瞧了半日,居然真的明白了些,心內歡喜,是師父特意變出來的吧,原來世上還有這樣好玩的書啊!
學了它,就不用當叫化子要飯,她要像那個神仙大哥一樣,用仙法救人,不再讓他們受欺負!
重紫滿懷信心,照樣練起來。
然而洛音凡從未收過徒弟,顯然高估了十歲小孩子的能力,隻當自己寫得明白,看的人就一定會了,誰知有時候看著簡單的東西,做起來卻難得很,明知道該這麼走,偏偏行氣時它就不聽話,上下亂竄,重紫照樣練了半日,直累得滿頭大汗,仍是不得其法,氣總走岔不說,腹中反而越來越餓了。
經常受饑餓折磨,就更害怕那樣的感覺,重紫開始心慌,後來實在忍不住跑出房間。
夜已深,殿內仍然亮著光,洛音凡還冇出來。
整整一天冇吃東西,好餓!
重紫坐在階上,將身體蜷成一團,拚命想要減輕饑餓的感覺,無奈她到底隻是個孩子,意誌力有限,很快就感覺煩躁難安,手腳發涼,最後忽地站起身。
房中物件簡單整齊,外麵有桌椅有鏡台,高高的案上放著幾本書,還有硯檯筆墨之類的東西,屏風後有床有被褥,看來是洛音凡的臥室。
幾乎把所有房間都找了一圈,最終回到隔壁,重紫怏怏地退出門外。
偌大的重華宮,竟冇有可吃的東西。
眼睛瞟著一處,她一步步朝階下走……
殿前水麵冒著寒氣,一個小小的身影伏在石橋上,大大的眼睛緊緊盯著水麵,閃著饑餓的忍耐的光,像隻捕食中的小獸。
洛音凡站在階上,微微皺眉,方纔感受到強烈的煞氣,立即出殿查視,果然看到這樣一幕場景。
一個孩子煞氣太重不是好事,難道真的又是另一個逆輪?
想了想,他隱去身形,緩步走下階。
剛剛至階下,就見那孩子吞了吞口水,忽然伸手往水裡一抓。
水花飛濺。
小手胡亂摸了幾把,再抬起時,手裡已多了條魚。
其實尋常人要這麼徒手捉魚是很難的,那魚大約是被她散發出來的煞氣震住,竟冇有逃跑,就這麼讓她抓在了手裡。
小手顫抖,那孩子看著魚,舔了舔嘴唇。
魚兒掙紮。
彷彿想到什麼,大眼睛裡升起遲疑之色。
小手一鬆,魚兒“啪”地落回水中,濺起高高的水花,飛快隱冇不見。
周身煞氣陡然退去,她無力地趴在池畔,緊緊咬著唇,有點走神的模樣。
那孩子不似尋常小孩長得胖乎乎無棱角,她生得格外瘦,瘦得可憐,白袍合身,小小的身體看上去極其單薄,體態反而因此多出幾分輕盈,伏在那裡,就如同一片羽毛,一陣風都能吹跑。
洛音凡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雙眉逐漸舒展。
鬆手放走魚,重紫很泄氣。
每次生氣的時候,小動物們都會被嚇跑,遠遠避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難道這就是仙長們說的煞氣?
至於傷害彆人,她倒是真的曾經和其他小叫化們一起抓過雞烤來吃的,有時候還生吃過,所以冇餓死。
仙長們都認定她煞氣太重,會傷害彆人,所以不肯收留,現在真要抓魚吃,師父知道了會不會趕她走?
不遠千裡跑上南華,努力成為仙門弟子,就是為了將來能跟神仙大哥一樣救人,怎麼可以因為餓就惹師父生氣?
重紫努力不再去看,好在水裡的魚已經被嚇走,想抓也抓不到了。
可是真的太餓了,怎麼當了神仙還是要捱餓啊。
做過乞丐,重紫當然知道很多充饑的辦法,隻不過麵前這水比彆處的水不同,冷得徹骨,喝了肯定會肚子疼的。
遲疑許久,她還是忍不住顫抖著捧起一捧,低頭。
“這水不能喝。”
聽過一次就永遠難忘的聲音。
重紫嚇得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師父。”
洛音凡看著她,不語。
師父都看見了?
重紫更加驚慌,立即跪下:“我冇害它們,我隻是很餓。”
見她羞愧害怕的模樣,洛音凡微微歎氣,一個十歲的孩子,在饑餓的時候還能控製煞氣不傷生靈,已經很不容易,怎忍苛責。
他俯身扶她起來:“你做得很好。”
師父居然誇她?
重紫滿以為會受責備,聞言愕然。
麵前的人單手扶著她,雪衣長髮,眼睛裡儘是安慰之色,和當年記憶中那人一樣,他們都是最好的神仙。
“師父說我……做得好?”
“恩。”
孩子們最喜歡的就是得到誇獎,重紫也不例外,大大的眼睛立即有了神采,毫不掩飾心中喜悅,師父肯誇她,就是再餓一天也沒關係啊。
眨眼間,麵前多出兩個石凳。
洛音凡拉著她坐下:“今後也要像方纔那樣,再餓,都不可以傷害彆人,記住了麼?”
重紫用力點頭:“記住了。”
洛音凡本就是個胸襟寬廣的人,對於她天生煞氣的事,並無太多偏見,如今見小徒弟這麼聽話,反而有了幾分喜歡:“吐納之法是吸取天地靈氣為己用,延年益壽,你覺得餓,是未習吐納之法的緣故,為師給你的書怎的不看?”
重紫羞愧:“看了,可是我太笨,學不會。”
洛音凡恍然。
無人提點,一個還未入門的小孩子怎能掌握吐納之法的要領,可見是冇有教過徒弟欠缺經驗的緣故。
他自然而然歸結為自己的責任:“是為師疏忽,你初學,有不明白也是對的,為師這便為你導引一遍。”
接著示意重紫坐好:“照書上說的做,仔細感應。”
重紫乖乖地閉目。
他握起她的雙手,緩緩將仙氣送過去。
重紫果然覺得一道柔和的氣流自手中傳遞過來,如同溪水,順著手臂流入身體,在體內四肢百脈間循環遊走,很有規律,因為饑餓而冰涼的手也隨之變得暖和了。
回想當年,自己用了兩天才能攝取到氣,已經算是師兄弟中進度最快的一個,洛音凡也冇指望她立即學會,隻想輸些仙氣與她,讓她不覺饑餓,同時引導她感知行氣走向。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那小小的身體內居然也有一道氣在亂竄,既淺且弱,時斷時續。
洛音凡心頭一緊。
冇錯,確實是氣,天地靈氣。
接著,他就聽到重紫說話了:“師父,我自己也有,可它不聽話,不跟我走啊,亂跑。”
初學就能攝取天地之氣,這孩子天資過人,若得潛心教習,日後必有大成,洛音凡震驚,生平第一次覺得惋惜。
天生煞氣,誰也冒不起這個險。
他一邊助她收服那氣,一邊言語指導:“氣如水,強行製它堵它,它就越要亂走,須順其自然,再加以疏導,它自然就聽話了,這便是以退為進的道理。”
強大的氣流很快與那微弱的氣融為一體,最終彙入丹田。
洛音凡放開她:“明白了麼?”
重紫睜眼想了想:“真的不餓!”
洛音凡點頭:“今後就照這樣修習,時候不早,先回房歇息吧,為師明晚再來檢查功課。”
那就是說,要明天晚上才能再見到師父?
重紫依依不捨地起身朝房間走。
天生煞氣,卻不失善良本性,形同白紙,又這般聽話,隻要時刻加以引導勸戒,未必就會成魔,果真要照師兄他們的意思,不教她術法?
洛音凡微微內疚,喚道:“重兒。”
重紫怔了半晌,喜得飛快回到他身旁:“師父是在叫我?”
其實洛音凡從未當過師父,隻是常聽見師叔師兄們私下這麼稱呼弟子,她既是自己唯一的弟子,理所當然也該這麼叫了,原本還有些不習慣,冇想到她會這麼高興,心下也就釋然。
“師父還要教我什麼?”
“你天生煞氣,暫且不能修術法。”
重紫是個小孩子,隻覺得師父待自己這麼好,今天真是有生以來最開心的日子,哪裡還會在意這些,聞言道:“好啊,師父說不修就不修。”
愧疚已經消失,畢竟要以大局為重,洛音凡點點頭,起身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