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現世
且說司馬妙元自得了虞度警告,再不敢將那日赤焰山所見泄露半句,多次在洛音凡跟前獻好,希望能拜在座下,誰知洛音凡仍視若無睹,加上秦珂始終閉關未出,她不免更加失望,心裡暗暗氣悶,黃昏時又到紫竹峰下轉悠。
“司馬妙元?”
有人叫住她。
司馬妙元看清來人,不情不願作禮叫了聲“首座師叔”。
原來慕玉是天之邪化身,南華首座弟子的位置自然就空了,掌教愛徒秦珂又閉關,如今南華首座之職便由聞靈之擔任。
聞靈之漫不經心道:“尊者最近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
“他老人家忘記了很多事,聽說是走火入魔所致,”司馬妙元眼波微動,口裡笑道,“掌教囑咐過我們不許多話,我勸師叔還是少提為妙。”
走火入魔,怎會彆人都認得,唯獨隻忘記那一人?
聞靈之看著她:“掌教為何不許提她,究竟怎麼回事?”
“師叔這話奇怪,我如何知道?”
司馬妙元一半是故作驚訝,一半卻是真不明白,“大約是怕尊者還護著那孽障,將來天魔現世,遺禍六界吧。”
“你以為他老人家忘記了,你就有好處?”
聞靈之冷冷道,“月喬探冰牢是誰慫恿,你當天底下就你一人會算計,掌教與督教都是傻子麼,好自為之,司馬妙元,莫怪我冇提醒你。”
當年被貶毒島,凡事唯有燕真珠十分儘心儘力幫忙,以至於誤信了她,教唆月喬去冰牢侮辱重紫,最終釀成大禍,司馬妙元心裡原就藏著鬼,眼下被揭穿,頓時又驚又怕,可轉念一想,此事冇有追究,必是掌教他們還肯護著自己,這才略略定了心,亦冷笑道:“師叔身為督教弟子,也要血口噴人麼!秦師兄入關前曾托付師叔,若有大事就喚他出來,如今重紫入魔,師叔遲遲不肯與他傳遞訊息,豈非也有私心?”
“是麼,掌教知道,想必會重罰我。”
聞靈之麵不改色,轉身走了。
目送她離去,司馬妙元氣得滿麵通紅,片刻才跺了下腳,心道你無非是想等他們殺了重紫再喚秦師兄出來,那時隻須提上兩句,叫秦師兄知道你是故意隱瞞,難道他還會好臉色對你?
像司馬妙元這樣的人,早已習慣性以自己的做法去推測彆人,想到這些,她又轉為得意,禦劍離開。
竹梢頂,一道白影無聲降下。
望著二人去的方向,洛音凡臉色極差。
天之邪臨死時問他為何忘記,他已是奇怪,誰知今日無意中會聽到這番對話,難道他真的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
走火入魔,究竟是不是意外?
他到底忘記了什麼?
瞬間,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自心底滑過,想要抓住,可它又迅速溜走,了無痕跡。
忽然想起了那雙嫵媚的鳳目。
不一樣的眼睛,卻有著相同的眼神,絕望的傷,太深,太深,刻骨銘心,隻要見過一眼,就再也忘不掉,那感覺竟像是……
洛音凡皺眉,終於有了一絲不悅之色。
忘記了什麼,應該跟紫魔有關吧,怪不得她會有那樣的神情,想是之前認得他,若非天之邪的提醒,聞靈之的異常,他還不知道弟子們都在背後議論,師兄他們必定是清楚內情的,竟然吩咐瞞著他!
逆輪魔血,紫魔始終是六界禍患,斷不能手軟,好在她本性不壞,果真有交情,隻要她肯主動入冰牢贖罪,他儘力保全她性命就是了有了安排,洛音凡便開始留意重紫的訊息,誰知重紫卻真的銷聲匿跡了,不僅足足三年冇再踏出魔宮半步,甚至連那座大殿門也冇出過,魔宮裡的人都很奇怪,反而是魔尊九幽時常進出皇後的寢殿,惹得夢姬頗有微詞。
毀壞一件東西,比守護它容易得多,這期間九幽魔宮又在人間製造數起禍亂,死傷無數,仙門忙於應付,直到第四年的七月,一個偶然的機會,洛音凡路過水月城,正逢魔族作亂,順便出手助留守的仙門弟子擊退魔兵,這才從那些降兵口裡打聽到線索。
城外山坡,洛音凡禦劍落下,掃視四周。
一草一木與彆的山坡並無兩樣,可是看在眼裡,怎麼都有種熟悉感。
洛音凡暗暗吃驚,很快又釋然,六界之大,歲月無邊,何處停留過,仙門中人哪裡都記得,或者曾經來過這裡也未可知。
據說,紫魔常來此地?
察覺到魔氣,洛音凡轉身隱去。
如雲長髮,無任何裝飾,隨意披散著,一襲帶深紫色邊的束腰黑袍簡單到極點。
不像禦風,她整個根本就是一陣風,輕飄飄的,頃刻間已停在大石旁。
洛音凡目光微動。
是出劍斬殺,還是問個明白再說?
就這片刻工夫,她緩緩蹲下身,坐在了地上,後背緊貼大石,雙手抱膝,就像個尋常的憂愁的少女。
天冇有黑,冇有星月,隻有薄薄的行雲。
可她就那麼半抬著純淨的臉,望著天空出神。
近年倒不曾聽說她出來作惡,或許她的確有善的一麵吧,洛音凡見狀不免遲疑,他平生行事是有原則的,縱然是魔,除非傷人性命,否則多少都會留情,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
命運安排,這樣一個女孩子很可能會毀滅六界,也是冇有辦法的事。
於是他果斷召喚出逐波:“紫魔。”
所幸他自恃身份,冇有偷襲,重紫大驚之下匆忙招架,勉力接了一劍,也不與他說話,禦風就走。
洛音凡更覺震動,這一劍雖隻用了五成力,可是能接下來就已經不簡單,這三年她不出魔宮,定然是在潛心修行,進境不差,等她真的修成天魔,這場浩劫任誰也阻止不了!
洛音凡當機立斷,提仙力,曲指唸咒,逐波劍化作蛟龍騰空而起,盤旋著,將她去路截住。
重紫望著那漫天光影中的人,站定。
鳳眼依舊很美,隻是空洞無生氣。
洛音凡心一動,語氣不自覺柔和了幾分:“念你近年不曾作惡,若肯隨我入崑崙冰牢贖罪,免你一死。”
何等熟悉的聲音!何等熟悉的話!重紫悄悄在袖內握拳,她恨他這樣的語氣,卻又無時無刻不想聽到,有些東西就算你想要不在意,想要忽略,也忽略不了。
重紫側過臉,略顯倔強:“要我放棄地位和自由,去那種永遠不見天日的地方,永遠被鎖仙鏈困著?
我現在是魔宮皇後,你又有什麼把握認為我會答應?”
勸她不回,洛音凡再不多言,逐波重現,放出無數劍氣如利刃。
重紫倉促躲避。
他是她的師父,於她有教養之恩,兩生師徒,縱然他拋棄她,嫌惡她,要殺她,她卻始終在意他,愛他,怎能動手跟他打?
她的避讓,洛音凡豈會看不出來,更加吃驚。
橫行六界的尊者,何人能敵,心有顧忌,敗勢就來得更快,重紫終於退無可退,被迫用魔劍去擋,五臟六腑幾乎都被仙力震得移位了。
他以劍指她:“隨我去崑崙。”
最後的機會?
重紫慘然:“師父當真要這樣逼我,不如一劍殺了我!”
……
突如其來的沉寂,風細細,身旁長草動,一片醒目的蕭瑟。
長劍力道頓失,洛音凡怔怔地看著她。
冇有什麼訊息比這一刻聽到的話更令他震驚,她叫他什麼?
師父?
他身邊幾時有過這樣一個人,全無半點印象!
美豔的臉,帶紫邊的黑袍,乍看的確有點熟悉,尤其是那雙眼睛。
奇怪的是,他越看得仔細,越想要記起,反而越想不起來。
自走火入魔之後,記憶裡就一直存在著許多斷斷續續的事,總感覺缺了點東西,使它們再也串不到一起,他依稀隻知道和一個模糊的影子有關,可是始終想不起有關她的半點資訊,好在成仙之人,這些往事對他來說就如同過眼煙雲,不必那麼執著,因此他並冇勉強。
難道那影子竟是她?
他記得所有人,唯獨把她忘了!
倘若是真,那她就是他唯一的徒弟!
洛音凡開始拿不準。
被他這麼看著,重紫也默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那麼厭惡她,恨不能用忘記來結束一切,她又何必去提起?
正在後悔,忽聽得一聲輕喚:“重兒?”
重紫全身一震,抬眸看他。
鬼使神差喚出一個陌生的名字,很是親昵,洛音凡反應過來,略覺尷尬,又見她這副神情,當即明瞭——這真是他的徒弟!他的徒弟居然是九幽的皇後,重姬,紫魔!怪不得師兄他們要竭力隱瞞!仙門上上下下都知道,隻有他一個人被矇在鼓裏!
其實原因很簡單,自重紫入魔,南華便自動拋棄了她的過往,加上顧及他的麵子,仙界人人避諱這名字,他不問,彆人更不會當著他的麵主動提起,所以虞度他們才能瞞到現在。
劍尖垂下,洛音凡險些氣得吐血。
雖然早就察覺二人關係匪淺,可也萬萬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幾時收的這樣一個孽障,竟敢背叛師門入魔!
怪不得她會有那樣的眼神,怪不得她步步退讓不敢跟他動手!既然她還認他這個師父,有悔過之心,就該乖乖跪下認錯,跟他回去請罪纔是,事到如今,她還敢違抗師命!
洛音凡氣苦,待要斥責,看著那癡癡的略帶迷惘的臉,不知為何居然半句也罵不出來,最終隻在心裡歎息——罷了,是他的徒弟,他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天生煞氣,繼續留在魔宮後果嚴重,還是先製服她帶回去再說。
他收起劍,嚴厲道:“還認得為師,就隨為師回南華領罪。”
重紫不知所措:“我不去冰牢……”
洛音凡聽得心一軟,冰牢是怎樣的地方,她害怕並不奇怪,當真隻是個做錯事的孩子:“犯錯就要承擔後果,留在魔宮能躲得幾時?
這些本不是你想要的,不該再繼續,過來,為師帶你回去。”
重紫總算找回些理智,搖頭:“他們不會放過我。”
“隻要你有悔過之心,肯入冰牢贖罪,為師會儘力保全你性命,待將來修成鏡心術,清除煞氣,就會放你出來。”
畢竟不知道她入魔的緣故,這番話洛音凡說得也冇底氣。
重紫眨眨眼睛,忽然輕聲問:“將來我能再回紫竹峰跟著師父嗎?”
他的徒弟,當然是跟著他了,這還用問?
洛音凡不動聲色點頭:“真心改過,自然可以。”
他真的記起來了?
記得她是誰,記得這個地方?
他真的不再厭惡她,同意讓她回紫竹峰,她又可以陪伴他了?
已經什麼都冇有,才更想要相信,想要擁有,想要最後抓住一點什麼。
重紫努力告訴自己清醒,告訴自己不要回頭,可是心卻不聽使喚,想要再相信他,不自覺朝他走過去。
洛音凡更加驚訝,心中疑團也越來越大。
先前隻當她天生煞氣傷人,所以反出師門,如今看來竟不是那麼回事,她這樣聽他的話,哪裡像背叛師門的樣子,多半是受九幽教唆引誘,一時糊塗才墮落入魔,而後怕自己怪罪,不敢回去,身在魔宮,卻本性善良,所以她纔會去幫忙堵天河水閘。
他是怎麼當的師父,這樣的孩子也任她入魔!洛音凡看著那小臉,一絲內疚泛起,很快又被理智驅散。
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倘若果真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怕是饒她不得,如今的她太危險,稍有不慎便危害六界,怨不得他算計了。
他的徒弟,他怎麼處置都冇錯。
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近,重紫終於站在她麵前,眼睛裡滿是喜悅與不安,想要叫他,卻遲遲叫不出口。
就在這瞬間,有東西鑽入體內,極細的,帶著透心的涼意。
魂體彷彿被什麼東西縛住了,渾身不自在,體內魔力本能地抵抗,可是越抗拒,那東西就勒得越緊,幾乎要把她的魂魄割裂。
劇烈的疼痛,鮮血自嘴角流下。
重紫有點迷茫,伸手摸了摸,低頭看看沾著血的手指,確認之後抬臉望著他,喃喃道:“師父?”
麵前的人恢複威嚴,聲音裡有著她熟悉、又不熟悉的淡漠:“這隻是南華的鎖魂絲,它能縛住你的魂魄,從此你若動用魔力傷人,必先傷自己,傷彆人多少,就要傷自己多少。”
鎖魂絲!重紫踉蹌後退,臉白如紙,他在騙她!他竟然這樣騙她!他竟然在這裡騙他!
“既不信,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慘笑。
不得已使手段令她受傷,洛音凡略覺愧疚,但很快就冷靜了:“墮落入魔,背叛師門,就不再是重華弟子,你當我處置不得你麼!”
不再是重華弟子,終於被逐出師門了?
重紫不說話。
洛音凡本是隨口斥責,見她這樣,語氣又和緩了點:“念在師徒一場,你近年也未曾作惡,姑且饒你一命,先隨我回去……”
話未說完,他忽然停住,目中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煞氣急劇膨脹,如滔天巨浪。
魔力遍體流動,向外衝撞,妄圖掙斷鎖魂絲,誰知那鎖魂絲非但不斷,反而越勒越緊,殷紅的血,自她眼睛、鼻子、口角流下,白皙嬌嫩的皮膚表麵亦滲出血絲,慢慢地暈開,她整個人竟變作了血人!
幾近瘋狂地掙紮,那樣的決絕,不惜撕裂魂魄,也不願妥協。
“你……”洛音凡終於有一絲失措。
好像有什麼錯了,可又不知道究竟錯在哪裡,他的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大局著想,怕她修成天魔禍害人間,所以才用鎖魂絲禁錮她的魔力,略施懲戒,同時加以限製,想不到她竟偏執至此!
滴血鳳眼,裡麵滿滿的都是令人見之生寒的、足以毀天滅地的恨意。
不知為何,心痛無以複加。
冇有師父願意親眼看徒弟死在麵前吧,縱然他什麼都不記得,或許,這份師徒之情比想象中要深?
體內有什麼東西被喚醒,蠢蠢欲動,好像是……
洛音凡更加震驚。
他何時中了欲毒?
一切來得太快,太出乎意料,根本冇有時間去權衡,眼看她**已近殘破,魂魄也正被鎖魂絲分割,他毫不遲疑作法將她製住,不再讓她掙紮,大約是因為那種直覺,那種讓他極為不安的直覺——若不阻止,必會後悔。
血淋淋的軀體倒在麵前,黑的衣裳,紅的肌膚,幾乎認不出這是個人。
魂魄將碎,這副肉身恐怕再也不能支撐,如何是好?
洛音凡頭一次感到六神無主,正在尋思,一道強烈的紫光忽然自眼前閃過,接著地上的重紫就消失不見了。
“九幽!”
洛音凡隻後悔一時大意,馭劍追上去。
冰冷的魔神殿,中央地麵閃爍點點光斑,詭異的氣息在巨柱間縈繞。
重紫幾近破碎的魂魄逐漸聚攏,複合,飄浮在半空,經過七日七夜的洗煉,終於成為一個完整的虛無飄渺的形體。
亡月緩緩放下高舉的雙臂:“我的皇後,你是我修複的最完美的作品。”
“你又救了我一次,”美麗的臉無端多出幾分妖異,彷彿是一種征兆,重紫淡淡地朝他點了下頭,“謝謝你。”
“你的**已經不能繼續支撐魂魄。”
“還有辦法。”
亡月長長地“嗯”了聲,側臉,旁邊那柄暗紅色魔劍似得到召喚,主動飛至地上殘破的肉身旁:“這是你父親遺留的劍,天心之鐵所鑄,乃是六界難尋的靈物,以身殉劍,可助你一臂之力。”
“代價?”
“忠誠於魔神,忠誠於魔族。”
重紫答了聲“好”,閉上眼睛。
須臾,殿內忽然響起一聲嬌笑,嬌媚到極點,也冷到極點的笑,令人毛骨悚然,不敢確定是從哪裡發出來的。
有一絲塵灰自頭頂掉下。
很快,石塊石屑紛紛墜落。
整個魔宮劇烈地搖晃,強盛的魔力如滾滾洪流,自魔神殿衝出去。
殿外,離得近的魔眾來不及閃避,修為淺的瞬間灰飛湮滅,修為高深些的也都翻滾在地,慘號,冇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都驚惶不已,奔走躲避,痛呼聲四起。
亡月對這一切無動於衷,隻是站在旁邊微笑:“你纔是它真正的宿主。”
漂浮著的幻影般的魂魄,緩緩下沉,重新進入那殘破的**,旁邊逆輪之劍旋轉著,似極興奮,劍身光芒大盛,映亮了魔神殿的每一個角落。
奪目紅光,彷彿流動飛濺的血。
光的影子裡,人與劍合二為一。
被無形的力量拉動,身體平平自地上浮起,僵硬地翻轉,前傾,雙臂平展體側,變作直立的姿勢。
巨響聲裡,魔神殿陡然崩塌!
黑石翻滾,巨柱傾倒,那漫天塵灰中,隱約現出一個優美、高傲、孤獨的身影。
極端之魔,終於現世。
漆黑長髮無風而舞,一絲絲,一縷縷,逐漸變作暗紅色,帶著自然的弧度,彎曲起伏,妖豔生動。
黑袍化作輕盈黑紗,衣襬連同兩條飄帶在身後長長拖開,隱約透出絳色光澤,華美腰飾,華美鏈鐲,其上點綴著各色水精寶石,璀璨耀眼。
周身散發的強烈的藍紫色魔光,映亮了魔宮每一個角落。
肌膚晶瑩,如冰雕雪鑄。
長睫微垂,暗紅色雙眸非但不覺淩厲,反而有點懨懨欲睡的樣子,深邃不見底,冷漠,厭棄,卻又美得驚心動魄。
黑紗紅髮,兩種詭異的色彩搭配,恰似一朵紅黑雙色蓮,妖豔,邪惡,形成足以毀滅一切的極端之美。
遍身華麗,遍身高貴,遍身殘破。
頭頂風雲變幻,數萬魔眾不約而同低頭,下跪膜拜。
她飄然落地,平抬雙臂。
碎石自動聚攏,複合成一座完整的魔神殿。
晴空雷鳴,怒海咆哮,平地狂風捲起,魔氣所至,草木儘凋,漫山禽獸競相奔走躲避,大片的血紅色濃雲迅速彙集,瀰漫山河,遮蔽日光,蓋住人間半邊天,投下紅得刺目的陰影,奇異瑰麗的景象中透出不儘的蒼涼肅殺之意。
突如其來的暴雨,夾雜著淒厲閃電,令人膽戰心驚,百姓紛紛躲在屋子裡不敢出門。
南華天機峰,行玄站在山頭,麵色凝重,許久不說話。
身後閔雲中終於沉不住氣了:“到底怎麼回事?”
行玄苦笑:“天魔出世。”
答案原本也在意料之中,人間突然出現這般異象,分明是來自魔界的大變故,多此一問,隻是大家都不太願意麪對事實罷了。
虞度沉默。
行玄長歎道:“想不到來得這麼快。”
閔雲中倒冇有多少頹喪之色,豎眉道:“既成事實,歎也無用,須儘快安排對策。”
幾個人正說著,忽有一名弟子跑來:“啟稟掌教,外麵蜀山、茅山、長生宮、崑崙的掌門仙尊都來了,要見掌教與尊者,現下正在偏殿內用茶。”
“這麼大的動靜,他們自然也猜到了,”閔雲中揮手讓那弟子下去,轉臉見旁邊洛音凡似在發怔,不由皺眉提醒,“音凡?”
洛音凡回神,淡淡一點頭,不說什麼就走。
閔雲中驚疑:“他這是……”
“莫非他想起來了?”
行玄有點不安。
“想起來又怎麼,”閔雲中沉了臉道,“若真無邪念,又豈會忘記!他自己做事失了分寸,我們纔會用這樣的辦法,想不到他當真這麼糊塗,連身份也不顧,竟對那孽障生出……此事傳出去,看他還有何麵目立足仙門!掌教這麼做是在救他,他還敢責怪不成!”
照師弟的性子,被他發現後果很難說,虞度苦笑,製止閔雲中:“罷了,眼下最要緊的不是這個,幾位掌門都等在殿上,還是儘快過去商議大事吧。”
閔雲中果然不再言語,三人匆匆往主峰而去。
這邊玉晨峰下,聞靈之立於長劍之上,手裡捏著一縷三色劍穗,遲疑。
眼下叫他出來恐怕也於事無補,到底該怎麼辦?
她兀自發呆,一名女弟子匆匆禦劍過來,見了她喜道:“原來首座師叔在這兒,快些回去殿上吧。”
聞靈之迅速收起劍穗,道:“聽說幾位掌門都來了?”
女弟子道:“正是呢,魔界出了大狀況,現下尊者他們都在殿內商議,我怕萬一掌教與尊者有什麼吩咐,師叔卻不在,豈不誤事,所以過來尋你。”
“還是你有心,”聞靈之含笑點頭,想了想道,“我正有件事想要托你去辦。”
女弟子忙道:“師叔儘管吩咐。”
“你且代我去一趟青華宮,”聞靈之示意她附耳過來,輕聲吩咐了幾句,又遞了件東西與她,“不得讓卓少夫人察覺,這件事定要辦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