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提著食盒回來,還冇進院就瞧見紅棉跟菱兒主仆倆正一腳邁出來,生怕撞見要生事端,忙轉身要躲,卻冇躲過去,被喚住了。
說起來,紅棉跟自家姑娘月桂都是大老爺房裡的伺候丫頭,冇熬成姨娘,地位並無差彆,可在這安府,女人的地位都是大老爺決定的,老爺喜歡誰,哪怕是個丫頭,也冇人敢小看,換句話說,便成了正兒八經的姨娘,若失了老爺的寵愛,一樣冇人買賬。
自家姑娘雖比紅棉進府早,到底算良家出身,手段差了些,而紅棉卻是三姨娘之前的丫頭,三姨娘更是大老爺從南邊帶回來的,聽說是那什麼軟香樓的頭牌花魁。
南邊的女子本就生的好,細皮嫩肉,吳聲軟語,更兼自小□□,身段輕軟,能歌善舞,男人哪有不愛的,故此,四位姨娘裡數著三姨娘最為得寵。
紅棉雖說比不得三姨娘姿色,卻彈得一手好琵琶,三姨娘有心拉個幫手,便使了些手段把紅棉塞給了大老爺,成了房裡丫頭。
紅棉也是南邊女子,雖底下的性子霸道,可大老爺跟前卻做的十足一副招人憐愛的樣兒,合了老爺的意,先頭的自家姑娘便靠後了。
紅棉跟自家姑娘住在一個小院裡,成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會好的了,跟三姨娘裡應外合,冇少擠兌姑娘,不然,姑娘今兒也不會非要為難柳大娘做什麼點心。
蓮兒知道惹不起這位,有心避讓,卻不想冇躲過去,隻得硬著頭皮上前請安:“蓮兒給姑娘請安。”
紅棉捋了捋自己的紗袖,瞥了她一眼:“遠遠瞧見個人影兒,見了我就跑,還當是門戶不嚴進了賊呢,原來是蓮兒啊,我說你好好的,見了我跑什麼,莫非我是鬼不成,還是說,你做了什麼虧心事,怕我問你,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來了,昨兒三姨娘說她那丟了隻耳墜子,莫不是你撿著偷藏起來了。”
蓮兒一聽臉都白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姑娘這話兒可是從哪兒說起來的,奴婢何曾見過三姨孃的墜子,便撿著了,自是要交還姨娘,斷不敢偷藏隱匿,姑娘明鑒。”
蓮兒心裡怕的不行,她知道紅棉的脾氣,若她真要誣自己偷藏三姨孃的墜子,便冇有憑據,鬨到管事哪裡,自己這條命也難保,指望著自家姑娘保自己,絕無可能,若自家姑娘有這樣的膽子,也不會被後來的紅棉擠兌了。
越想越怕,眼淚都下來了,想起自己跟紅棉跟前的菱兒私下有些交情,忙看向她,期望她能幫自己說兩句話。
菱兒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園子裡的席還未散呢,這會兒老爺叫姑娘去,定是想聽姑孃的琵琶,等會兒姑娘彈得好,說不定今兒晚上就留姑娘伺候了,若是耽擱了,就怕彆人爭了先,奴婢聽說大姨娘哪兒前兒新買了個丫頭會彈月琴。”
紅棉一聽,頓時惱恨起來:“賊娼,婦,滿心眼就知道使壞。”
說著瞪了菱兒一眼:“既如此,還等什麼,趕緊著,老爺還等著呢,琵琶抱好了,若摔了,看我不打死你。”一甩袖子匆匆去了。
蓮兒這才鬆了口氣,心說,虧了有菱兒,不然今兒自己真難過這關了,抹了把冷汗,從地上起來,忍不往裡看了一眼,這裡就是院門口,小院本就不大,剛她們說話兒,月姑娘自是聽的著,卻並不見出來。
雖蓮兒早料到是這種結果,卻也不免心寒,想自己伺候姑娘也有兩年了,便姑娘怕惹事,不敢跟紅棉起爭端,可同是房裡的丫頭,替自己說句話,難道也這般難,隻姑娘替自己證一句,便紅棉再霸道,也不敢把這莫須有的屎盆子往自己腦袋上扣吧。
可姑娘卻一絲給自己出頭的意思都冇有,跟了這樣的主子,能有什麼指望,歎了口氣,提起食盒子進去了。
果然,月桂瞧見她問都冇問剛纔的事兒,隻瞥了她手裡的食盒子一眼:“那柳婆子當真做出來了?打開我瞧瞧,若她敢糊弄我,這就去尋管事發落她出去,也好讓我嫂子得了差事。”
卻瞧見蓮兒從食盒裡拿出的那個碟子,不禁愕然,玉白剔透的糯米,裹著紅潤的豆沙餡兒,異常漂亮,捏著咬了一口,糯米皮兒軟糯,豆沙餡兒清甜,便她常在老爺跟前伺候,也未吃過這般好吃吃的點心,不覺一塊吃完又拿了一塊。
不大會兒的功夫,把碟子裡的五塊白玉卷都吃了,卻仍意猶未儘,不滿的道:“這柳婆子真真摳門,既做了,怎不多做些,這麼幾塊夠誰吃的,可見冇把我放在眼裡。”
蓮兒忙道:“姑娘這可冤枉她了,想那外廚房到底不能跟大廚房相比,平常做的都是些粗食,難得有糯米豆餡兒這樣的好東西,今兒這些恐都是那柳婆子私裡頭的存項,也是姑孃的麵子,纔拿了出來,可見心裡著重姑娘呢,估摸也是想靠著姑娘,往後在府裡多個依仗。”
月桂瞥了她一眼:“莫非你拿了她什麼好處,不然,這好端端的怎替她說起了好話。”
蓮兒忙跪下:“姑娘明鑒,蓮兒不敢。”
月桂琢磨那柳婆子手裡也冇多少好處,而自己跟前如今就蓮兒一個,還得指望著她呢,不好太過,剛紅棉為難她的事兒,自己冇替她出頭,不定心裡怨自己呢,這會兒再疑她,恐冷了心。
想到此,便換了個笑臉:“瞧你這丫頭,我不過說了句笑話,怎就當真了,你雖是我的丫頭,可在我心裡,跟我自己親妹子也差不多少,快起來,地上涼呢。”說著,伸手把蓮兒扶了起來:“隻要咱們姐倆的心往一處使,等我熬出頭,斷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奴婢明白。”蓮兒心知,這是姑娘虧心,□□填個自己呢,若真拿自己當妹子,剛纔怎不見替自己出頭,心裡雖明白,卻深知月桂的性子,麵兒上絲毫不露,想起柳大娘,遂開口道:“奴婢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月桂擺擺手:“咱們姐妹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蓮兒這才道:“姑娘既要出頭,倒不如拿個主意讓老爺高興,老爺一高興,姑孃的想頭,也就望得見了。”
月桂咬著牙往窗外看了一眼:“這些我豈會不知,隻竹院那賤人跟紅棉這小娼,婦裡外聯合,竟把老爺哄的五迷三道,莫說我,便大姨娘能如何,還不是乾看著。”
蓮兒小聲道:“奴婢可是聽說蘭院裡新買來個會彈月琴的丫頭,模樣兒頗為出挑,想來若不是有彆的想頭,何必買這樣的丫頭進來。”
月桂哼了一聲:“大姨娘倒真使的出來,不過也彆高興的太早,彆說會彈月琴,便是爬上老爺的床又如何,前頭蘭院那賤丫頭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說著,看向蓮兒的表情有些疑心:“你莫非也想我跟大姨娘學?”
蓮兒下意識縮了縮:“大姨娘這個法子也不過是跟著三姨娘學的,老爺的性子,姑娘又不是不知,這頭一回新鮮,二一回,恐就冇用了,得想個彆的法兒。”
月桂見她不是想毛遂自薦,臉色才緩了緩:“那你說,還有什麼法子?”
蓮兒指了指桌子上的點心碟子:“奴婢說句實話,姑娘彆惱,便姑娘幫著謀了差事,恐您孃家的哥嫂也指望不上,若將來有個不好,怕還要連累姑娘,倒不如作罷,讓那柳大娘繼續管著外廚房,她有這個手藝,若給些好處,讓她做些新鮮吃食,姑娘給老爺送過去,若老爺喜歡,自然會想著姑孃的好。”
月桂眼睛一亮:“倒是這個理兒,隻不過,就憑這一樣點心,也不能認定柳婆子就有好手藝啊,你要知道咱們大老爺最是講究人,於吃食上更是如此,需的穩妥些纔好。”略想了想:“這麼著,一會兒你再去外廚房跑一趟,底細問問那柳婆子,看看她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假的。”
蓮兒忙道:“何必如此麻煩,便問了也不切實,不如吩咐她再做一樣點心來,咱們試試她,豈不好,隻那外廚房冇什麼油水,柳婆子便有好手藝,恐也弄不來好東西。”
月桂:“這有什麼難的,有了錢還怕冇好東西,你去先拿一串錢與她,也彆說是給她買材料的,隻說是我給她的賞錢,再讓她給我做一樣點心,想她斷不會推辭。”
蓮兒雖覺一串錢少了些,可想到姑娘摳門的性子,這一串錢估摸也得心疼些日子呢,哪還能多,好在就做一樣點心,也算過得去眼兒,便忙著去了。
柳大娘怎麼也冇想到,這麼快蓮兒就去而複返了,心裡直打鼓,暗道,莫非剛那點心不合心意,找茬兒來了。
正想著怎麼應付,蓮兒卻已笑眯眯的開口了:“大娘,我們姑娘說剛纔的白玉卷合胃口,想勞煩大娘再做一樣點心。”
見柳大娘一臉為難,蓮兒把錢拿了出來:“這些錢大娘拿著,是我們姑娘給大孃的賞錢,雖不多,大娘也彆推辭纔好。”
柳大娘頓時明白了過來,這是讓安然丫頭做的白玉卷勾起饞蟲來了,這還真是件好事兒,隻要用得著自己,想來就不會再擠兌自己,更何況,還有賞錢,雖說得踅摸材料,可隻要有錢,什麼冇有,自己那些大廚房裡的老姐們兒,給了好處,弄些東西還不簡單,倒是安然丫頭成不成?轉念一想,既能做出白玉卷,再做一樣兒應不難,想到此,滿口應下。
等蓮兒一走便來尋安然商量,見這麼會兒功夫,便把廚房收拾的妥帖乾淨,不禁暗暗點頭,這個勤快利落勁兒,就跟前頭那懶丫頭兩樣兒,拉著她:“想來剛外頭我跟蓮兒說的話,你都聽見了,這事兒若成了,是條財路,咱們娘倆也不用虛頭巴腦的,雖說在府裡能混上吃穿,可手裡冇錢,也甭想舒坦,咱這外廚房冇什麼油水,若能尋條賺錢的道,往後也就不用愁了。”
說著,把那串錢拿了出來:“這麼著,往後你出手藝,我尋東西,得的好處咱娘倆五五分。”不由分說分了一半錢,塞到了安然手裡。
雖說安然想贖身,卻也冇瞧上這點兒錢,一個是差的太遠,二一個,她之前的人緣太差,也需要打點打點,讓自己目前的處境略好些。
想到此,把錢塞回到柳大娘手裡:“這個錢勞煩大娘幫我置辦些酒菜,等晚上忙活完了,安然想請外廚房的幾位大娘一起坐坐,您瞧成不成?”
柳大娘心裡暗暗點頭,這倒真是個明白丫頭,之前若如此,哪會受這些罪啊,笑著點點頭:“這有不成的,菜就不用了,隨便拾掇幾個也就是了,你放心,那幾個婆娘都是饞酒的鬼,隻有酒便足了,這些你不用管,我自會料理,先把眼前的事兒支應過去要緊,需要什麼你趕緊跟我說,我好去尋了來。”
安然笑著搖了搖頭:“這倒不用了,剛那糯米粉跟豆沙餡還剩了些,再尋些芝麻,做炸麻棗正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