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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紅燒大蝦

安平還冇進書房院就給紅棉截在半道兒:“平管事紅棉有禮了。”

安平忙躬身:“奴纔可當不得姑孃的禮兒。”

紅棉瞟了菱兒一眼,菱兒忙把手裡預備好的銀子塞進安平手裡,甜甜一笑:“平哥哥,這是我們姑孃的一點兒心意,天涼了,哥哥吃碗酒暖暖身子。”

安平目光閃了閃,心知紅棉主仆出現在這兒是為什麼,大老爺可是有一兩個月不再府裡了,彆人還罷,這內宅的四位姨娘兩個通房,哪有不急的,先頭可是隔三差五的來掃聽。

奈何,他們幾個也不知大老爺忙活什麼,也不可能告訴她們,如今大老爺好容易回來,自是等不及要來。

果然,就聽紅棉可憐巴巴的看著他,歎了口氣:“這一晃可有兩個來月不見爺的麵兒了,紅棉還罷了,隻三姨娘想爺想的都病了,紅棉瞧著實在可憐,盼著爺能去瞧瞧三姨娘,說不得一歡喜,病就有了起色。”

紅棉本來就是三姨孃的丫頭,後跟了老爺才從竹院分出來,兩人根本是一溜的,三姨娘若得寵,自然少不了紅棉的好處,紅棉替三姨娘爭寵,也就等於是為自己。

擱以往,紅棉這一招兒使出來,真有用,大老爺是個男人,總會惜香憐玉,尤其三姨娘跟紅棉是南邊青樓裡出來的,不說模樣兒身段,比其他幾位妖嬈,便是唱的小曲兒,也透著股子風清水暖的味道,絲絲縷縷鑽進男人的耳朵,連骨頭都能酥了。

更何況,這青樓裡出來的,炕上的事兒可不是彆人能比的,冇人比他們幾個更清楚,隻三姨娘或紅棉伺候爺,那晚上輪到誰值夜,就甭想睡踏實覺了,就在廊子外都能聽見那時斷時續的聲兒,能軟了人的骨頭。

一會兒爺慢著些,這般叫奴家如何生受的住……一會兒卻又哼哼唧唧,如同窗外鬨春的貓兒,便捂著耳朵,那聲兒也止不住往心裡頭鑽。

就為這個,安順還說等爺再下江南,怎麼也得跟去,尋個南邊的小丫頭娶家裡來,先不說彆的,這輩子可有得快活了。

讓他們幾個好笑了一場,這南邊的粉,頭再好,到底不是正經人,快活幾回還罷,真娶回家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那句話咋說的,娶妻娶賢,娶媳婦兒不論模樣兒,隻性子好,能生養,進了門伺候好公婆,生個胖小子繼承香火,纔是正經。

至於晚上那事兒,熄了燈還不都一樣,真弄這位一位家來,肩不能擔,手不能提,身段好有屁用,這麼個弱巴巴的身子,不定能不能生養呢,更何況,他們當差的隔三差五的不在家,放這麼個勾人的媳婦兒在家,回頭再勾個野漢子,可就成活王八了。

他們可不是大老爺,家財萬貫,有勢力,有手段,養多少女人都能轄製的住,女人之於大老爺也不過就是個消遣罷了。

三姨娘招兒再高,今兒也失算了,誰想得到,安然那丫頭能異軍突起,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反轉呢,如今大老爺心心念念都是那丫頭,府裡這些女人便使出多少手段都是白搭,今兒這好處可拿不得。

想著,忙道:“那個,奴才這些日子火大,吃不得酒,這打酒就算了。”說著,把銀子塞回給了菱兒:“奴才這兒還有要事要回大老爺,就不跟紅棉姑娘說話了。”撂下話快步進了書房院。

菱兒愣了愣,低聲道:“今兒倒是新鮮,連銀子都不要了。”

紅棉咬著唇死死盯著書房院,臉色陰晴不定的哼了一聲:“他是不敢透給咱們信兒,這麼著倒讓三姨娘猜著了,大老爺在外頭有了人,若不是被外頭的狐狸精絆住,怎會小兩個月都不回府,大老爺雖不是三老爺,卻也是練了幾年武,身子骨比尋常人壯的多,平日在府裡,哪天跟前冇人伺候,這忽然當起了和尚,我是不信這個邪的。”

菱兒疑惑的道:“可冇聽說啊,連點兒影兒都冇有,都說大老爺近日忙著廚藝大賽的事兒,故此纔不得空。”

紅棉嗤一聲:“這話騙鬼呢,你信我這句話,男人便是再忙,也耽誤不了這檔子事兒,除非看上了什麼人,絕不會平白無故的當和尚,咱們這就去回三姨娘,讓她找個人細掃聽掃聽,我就不信掃聽不出來。”

主仆倆徑自走了不提,且說安平,匆匆進來的時候,瞄見大老爺正在窗前的軟榻上看書,仔細瞧,發現是從青竹巷拿來的那本,一直放在這兒的菜譜,便知大老爺心裡一定想著安然那丫頭呢,這纔拿著菜譜瞧來睹物思人。

聽見他進來,安嘉慕放下書:“可是彆院有了什麼訊息?”

安平忙道:“回爺的話,安遠哪兒傳了話來,說安姑娘想跟知府府的陳大廚討教幾樣南菜,說那天瞧著陳大廚做的那道煮乾絲地道。”

安嘉慕聽了,嗤一聲笑了:“這丫頭跟爺動心眼子呢,陳二狗的南菜在冀州府雖數得上,又如何能跟她比,當日她在酒樓做的那道扣三絲,才叫真地道,想必討教是假,另有所謀,這丫頭倒還真是不死心,莫非想通過陳二狗自薦,也算她聰明,想得出這條道來,真把季公明當好人了,若不是瞧她廚藝精湛,又頗有幾分姿色,季公明哪會推舉她進京,這麼多年過來,禦膳房何曾有過女禦廚,明擺著想藉此機會把她獻於皇上,便皇上瞧不上,京裡王公大臣眾多,誰得了她,都少不了季公明的好處,隻不過若知道她早已是我的人,想也不敢把這丫頭送上去,真要皇上瞧上了,季公明這冀州知府就算當到頭了。”

說著,頓了頓:“你拿著我的貼而去季府一趟,讓他府裡的陳二狗去彆院走走,回頭我請知府大人吃酒。”

安平應著去了,安嘉慕繼續看手裡的菜譜,他瞧的正是七夕那晚上,小丫頭說的那道蜜漬梅花,原來真有這道菜,還以為小丫頭自己想出來的呢,若不揭穿身份,此時自己去小院找她,做兩樣吃食,一邊兒吃一邊兒聽雨,倒也彆有一番趣致,而如今卻陷入僵局,這丫頭的性子自己該拿她怎麼好,倒真是頗費思量。

知府大人季公明聽說安平來了,還當是安嘉慕要請他吃酒,若如此,倒正好說他府裡那小丫頭的事兒,不想,安平卻說要叫陳二狗去彆院一趟。

知府大人不禁愣了愣,繼而笑道:“安兄這是打趣我不成,就算二狗廚藝過得去,彆人還罷了,卻哪比得上你們府裡,不說老爺子的兩位高徒都在安府,便彆院那小丫頭的廚藝,也不知比二狗強了多少呢,叫二狗過去做什麼。”

安平道:“就是安姑娘想吃煮乾絲,卻不知怎麼傷了手腕子,使不上力,想起陳大廚做南菜手藝,大老爺這才叫奴纔來請陳大廚。”

安姑娘?季公明目光閃了閃,想起那天瞧見安然跟安嘉慕一前一後進的荷香榭,兩人之間彷彿有些什麼,便道:“安姑娘跟你們家大老爺……”

安平低聲道:“不瞞大人,安姑娘早就是我們大老爺的人了,我們大老爺心裡稀罕著呢,隻不過最近鬨了些小彆扭……”說著便不往下說了。

知府大人頗為遺憾,卻也暗暗慶幸,虧自己問了一句,不然,真把這丫頭送京裡頭去,若是萬歲爺瞧上,末了知道不是完璧,那自己有好兒嗎,不禁搖搖頭:“安兄倒是瞞的緊,差點兒連我都糊弄過去,不過,卻難得瞧見你們家大老爺有心思哄女人,想必過不久你們府上就要填一位姨娘了,到時卻要討你們大老爺一盞喜酒。”說著,叫人去喚陳二狗囑咐了幾句,叫他跟安平去了。

陳二狗對於安然的印象頗好,在他眼裡,安然就是一個手藝精到的廚子,他們這行雖說男的多,女的卻也有,就如蘇府的阮四娘,可手藝真到了安然這份上,莫說女的,男的也少啊。

他是行裡人,最知道廚子的手藝做不得半點兒假,也冇有什麼偷手,都是一天一天練得,一道菜一道菜磨出來的,自己在南邊整整學了十年手藝,之前還在兗州府裡當過幾年小工,後來是在鬆月樓遇上了心眼好的師傅,見自己有些天分,才收了自己當徒弟。

在鬆月樓裡頭跟著師傅學了這一身本事,回來冀州府才闖出些名頭,可自己做南菜的手藝,彆看在冀州府拔了頭籌,真要跟這位比,那可差遠了,彆人不知道,他可聽少東家說了,這位姑孃的南菜做的比北菜還要地道。

南菜自己是冇見過,可那兩道北菜自己卻親眼看著她做的,無論刀工火候還是手法,都堪稱頂級大廚,如此難的兩道菜都做的如此遊刃有餘,還有什麼能難倒這位的,特意叫自己來做煮乾絲,實在有些蹊蹺。

進了滴翠軒才明白,能住在這兒,這位怕不止是個廚子這麼簡單。

陳二狗被秦大娘直接引到了滴翠軒的小廚房,還冇進去就聞見一股香味,不禁道:“是豬骨蓮藕湯。”

秦大娘笑道:“果真是大廚,光聞味兒就知道安姑娘做什麼呢,正是豬骨蓮藕湯,姑娘剛說想吃,卻又嫌旁人做的不好,便自己動手做了起來。”

陳二狗:“安姑孃的廚藝,著實高明,而且,極懂養生之道,這個豬骨蓮藕湯,補而不膩,潤而不燥,有養血健骨,滋養容顏的功效,最適應女子秋令進補食用,做法也算簡單,隻一樣不可用鐵鍋,最好選用陶器砂鍋類的煮湯,以免蓮藕占了鐵器變黑,不止湯味變了,瞧著黑黢黢的也難看。”

話音剛落就見安然從裡頭走了出來:“果然陳大廚有見。”

陳二狗忙道:“這不過是常識,哪算什麼見地,更何況,在姑娘跟前說這些,可是關老爺門前耍大刀了,姑娘彆笑話纔是。”

安然笑了:“你也彆謙虛了,那天廚藝大賽,我可是見了先輩的手藝,著實地道,比那些南邊的大廚絲毫不差。”

兩人寒暄過說起南邊的菜,安然有意套交情,自然不會藏著掖著,把自己對於南菜的理解一一說了出來,卻發現陳二狗彆看冇念過什麼書,對菜肴的理解上卻頗有天份,尤其南菜更是見解不凡。

不說彆的,隻一道響油鱔糊,選什麼樣兒的鱔魚?取什麼配料?何處下刀?怎樣去腥?如何去骨?火候如何?何時淋油?何時出鍋?竟跟安然知道的不大一樣。

說到精細處,便不再說了,直接比劃,叫人提了半桶黃鱔過來,陳二狗直接做了一道,出鍋之後,安然嚐了一口,新鮮可口,油潤不膩,比之自己做的更要高明許多,不禁讚道:“果真鮮美,且無一絲腥氣。”

陳二狗:“因鱔魚腥氣重,做這道響油鱔糊的時候,師傅曾經說過,需重下料酒蔥薑,方可去其腥,卻也要用的適當,過了就把這道菜的鮮味遮掩住了。”

安然點點頭:“有道是過猶不及,蔥薑隻是調料,放入菜肴之中為的是去腥提鮮,若奪了主食材的味道反而不美。”

兩人極為投機,隻說到掌燈時分,外頭雨下的越發大起來,安然怕拖的時間太長,便直接進入主題,說起進京比賽的事。

陳二狗頗機靈,安然一提個頭,心裡哪還有不明白的,隻不過也暗暗納悶,瞧她在滴翠軒住著,大老爺必然待她極好,做什麼還進京,也忽然明白自己來的時候,為什麼知府大人特意囑咐了幾句,竟然早就猜到她是為了這個。

不免有些為難,半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也不瞞安姑娘,雖不知原因為何,卻來的時候,知府大人特意囑咐過,叫在下給姑娘帶個話,雖說姑娘廚藝精湛,卻未報名參加廚藝大賽,一早就定好廚藝大賽的頭三名推薦進京,卻不好壞了規矩。”

安然頓時就明白了,咬著牙臉色沉了沉,不用說一定是安嘉慕暗裡動了手腳,她也不是傻子,那天在荷香榭,知府大人話裡話外的意思,還能聽不出來嗎,巴不得送自己進京呢,這一轉眼就變了,肯定是這廝使壞,怪不得他怎麼痛快就讓陳二狗來彆院了呢。

安然可不傻,知道自己如今的一舉一動,秦大娘兩口子勢必都會報給安嘉慕,若他不點頭,陳二狗絕不可能來彆院,還真是卑鄙。

陳二狗見她臉色不好,以為她心裡失望,忙勸道:“今年冇趕上,明年再去也一樣,憑安姑孃的廚藝,早晚都會出頭。”

安然不禁苦笑,出頭?就連最基本的自由都冇有,哪還能出頭,知府大人這條路讓安嘉慕堵死了,安然一時想不出彆的道兒,就剩下一個字拖。

也不再滴翠軒裡住著了,搬回了原先的小院,安嘉慕一開始倒是隔幾日就會來一次,來了見自己不理他,也冇像在滴翠軒一般用強,撂下一句不會讓她贖身,黑著臉走了。

雖知道不可能永遠如此,這男人的耐心一旦用完,怕哪天的事兒又會重演,安然現在已經不像那天一般天真的以為,把身體給了安嘉慕就會解決問題。

不說他放不放自己,就算他最後真放了自己,自己這一關也過不去,她忍受不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碰自己,一想起來那天的事兒都忍不住噁心。

兩人之間過去那點近乎美好的曖昧,早已在一切揭開的時候,蕩然無存,剩下的唯有赤,裸,裸醜惡的肉,欲或者還有征服。

正因為知道他是怎樣的男人,安然根本不會相信他的任何一句甜言蜜語,一想到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為了跟自己上,床,安然就覺無比齷齪。

卻也冇想到,正在自己困守圍城的時候,卻忽然來了轉機,這天彆院來了兩個熟人,大姨娘跟安翠兒。

她們來的時候,安然正坐在葡萄架下發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跟安嘉慕的僵持,讓她陷入一種深深而絕望的憂鬱中,如果連自由都不能擁有,還談什麼補充安記食單,難道她以後的日子隻能在這個小院裡終老,然後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如果真如此,有什麼意義。

秋天了,她住的這個小院,也染上了點點秋意,遠處山坡上的樹也變了,她就坐在這裡看著它們從綠到黃,然後葉子漸漸落下去,等到北風一起,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就是冬天了,到了冬天,便再無生機,就像她。

大姨娘今兒是來示威的,如今想起來大姨娘都恨不得咬碎了銀牙,她在府裡日防夜防,天天算計著跟那幾個賤人爭鬥,不想,她們爭來鬥去半天,卻讓這賤丫頭撿了便宜。

不知使了什麼狐媚的法子,竟勾了大老爺的魂兒,先頭府裡傳大老爺要收她,後來又冇音了,自己隻當是錯解了爺的意思,大老爺就是想吃她做的菜而已,畢竟這丫頭做菜的手藝的確不差。

不過,若說誤會,後來自己串通花道姑散播的那些話,卻不知怎的就冇音了,為這個,自己還曾疑心是大老爺暗裡發了話,可瞧意思又不像。

自己再想法子對付這丫頭的時候,卻因蘇夫人的關係,這丫頭調到了彆院當廚子,自己手再長也夠不著,卻也冇往大老爺哪兒想。

後來大老爺竟外頭待了兩個月不回府,這才讓她們慌了,暗裡找人掃聽,才知道原來這丫頭早跟大老爺勾上來。

這丫頭之所以來彆院,說不定蘇夫人就是幌子,為著方便兩人勾搭呢,大姨娘心裡恨的,恨不能把安然這賤丫頭撕個稀巴爛,之前在她的蘭院時就不安分,到底還顧及自己是主子,如今倒勾的大老爺連府都不回了,這野心大的,怕不是當個通房丫頭就能滿足了,莫非想讓大老爺納了她,當府裡的姨娘。

真要是讓這丫頭得了意能有自己的好兒嗎,隻要自己在安府一天就絕不會讓她如意,今兒得了機會,趁著大老爺還在那邊莊子上跑馬,尋個頭暈的藉口先來了彆院。

這都到了院門口了,不想秦大娘這個老不死的,卻死活不讓自己進去,大姨娘如何忍得下這口氣,陰沉沉看了秦大娘一會兒,卻忽然想到她是安遠的婆娘,不好得罪,便撲哧一聲樂了:“大娘這是作甚,莫不是怕我進去難為安然妹子不成,不瞧如今她也是大老爺的人,便當初也是我蘭院的丫頭,如今一同伺候大老爺,更應多親近纔對。”

秦大娘頗有些為難:“不是老奴不讓大姨娘進去,是大老爺吩咐下了,不許外人打擾姑娘。”

大姨娘卻道:“大娘也忒實在了,大老爺說的是外人,我哪兒是外人,等安然妹子進了府,我們就是真真兒的姐妹了,有什麼話兒不能說的。”說著不顧她的攔阻,一把推開院門。

見小院比自己的院子還要精緻一些,目光沉了沉,掃了一圈纔看見坐在葡萄架下的安然,因她仍穿著丫頭的綠色衫裙兒,又坐在葡萄架下,纔不大顯眼。

本來還以為會看到一張得意的臉,卻不想如此憔悴,在府裡就跟自己對上的精神氣,一絲都冇了,目光空洞,臉色青白,倒彷彿得了什麼大病。

不禁愣了愣,卻轉眼一想,暗暗高興了起來,這丫頭如今這般模樣兒,加上大老爺又有了新歡,想必不日就把這丫頭棄如敝履,收進府卻不大可能了,最好這丫頭能病死在彆院,也省的自己動手收拾她了。

想到此,走了過去:“安然妹子這是怎麼了,瞧這臉色可不大好,莫不是病了。”

秦大娘也不禁歎息,這有一個月,大老爺不來了吧,說起來,姑孃的性子實在太倔,要說跟了大老爺,可是多少丫頭求也求不到福分,她之前為了這個,不還被大姨娘發落到外廚房去了嗎,這事兒如今府裡彆院,誰還不知道,既早有此心,如今大老爺動意,趁著這股熱乎勁兒熬成姨娘,往後大半輩子都有了依靠多好。

女人嗎終,歸比不得男人,即便手藝再好,還能真當禦廚不成,至多也就當個廚娘頂天了,哪如當個主子好,偏這丫頭不知怎麼了,就不答應,跟大老爺擰上了勁兒。

先開頭,大老爺還有些耐心,過幾日便會來一回,可每次來,她都這般冷冰冰一句話不說,便再熱的心也涼了,更何況,大老爺是什麼人,哪會缺女人,你這兒不願意,外頭有的是願意的,還能一棵樹上吊死不成,如今再想後悔怕也來不及了。

秦大娘以為安然這般憔悴是因後悔,錯過了當主子的機會,手段使的過了弄巧成拙,她萬萬也不會猜到安然的心思。

大姨娘自然也猜不到,她這次來本就冇安好心,瞧見安然的樣兒,意外之餘忽覺痛快非常,更不會讓她好過,假意道:“妹子這是怎麼了,可是惱大老爺不來瞧你,你也得習慣纔是,咱們是什麼樣兒的人,不說你,便是我也不過是個妾,做妾就得認準自己的本份才行,便心裡不痛快,也不能嫉妒,不然可是犯了規矩的,再說,夫人去了這麼多年,府裡始終冇個正經的女主子,也實在不像話,如今爺想開了,想續絃也是好事兒。”

說著,瞧了她一眼:“更何況,對方還是世族貴女,人家不嫌大老爺是個鰥夫,又無官職在身,有意下嫁,咱們大老爺還能往外推不成,還跟咱們二奶奶沾著親,這要是將來嫁進來,親上加親,豈不正好。”

大姨娘說完這些,安然倒有了些反應,原來安嘉慕最近不來是忙活續絃的事呢,如果因此能放了自己就好了,或許,這是自己一個轉機也未可知。

想到此,便問了一句:“是誰家的貴女?”

大姨娘頗不懷好意的道:“說出來妹子怕是要嚇一跳,這位可是大有來頭,逍遙郡王的姨表妹,江南總督府的千金上官瑤小姐,這次跟著逍遙郡王回京給太後賀壽的,路過咱們冀州,大老爺自要好生款待,這會兒還在莊子上跑馬呢,估摸著今兒會在莊子裡住下,還有蘇夫人跟知府季大人的夫人,也都來了。”

見安然呆愣愣不言語,以為她大受打擊,心裡不免得意,也怕自己在這兒待的時候長了,回頭大老爺追究起來要降罪,目的達到,站起來扭著身子走了。

秦大娘擔心的看了安然一眼,剛要出去卻聽安然問道:“這位上官小姐未出閣吧,如此,難道不怕壞了名聲?”畢竟,古代女人最在乎的就是名聲,尤其這些貴族小姐更是如此。

秦大娘卻搖搖頭:“這位上官小姐可不在乎這些,自小跟著她爹在兵營裡長起來的,雖冇練過騎射拳腳,性子卻不像個女孩兒,等到該教規矩了,已經晚了,性子養成哪還改的了,管了幾回冇管過來,又憐她自幼喪母,索性閉眼撒手由著她了,後來到了江南上任,這位更是經常扮成男裝,莫說大街,便是青樓都去過,哪會在乎什麼名聲啊,就因如此,婚事始終冇著落,過了年都二十三了,總督大人急的什麼似的,卻也冇法兒,這位小姐早發了話,得她瞧上的才嫁。”

安然忽然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便宜柴火讓安嘉慕撿著了,這位估計是個高不成低不就的,不禁道:“她瞧上了大老爺?”

秦大娘:“聽見說是有些意思,這位跟逍遙郡王可是來了好些日子了,死活不走,纏著大老爺一會兒逛街,一會兒下館子,一會兒聽戲,冇個消停的時候,今兒想是去莊子上跑馬的。”

說著,瞧了安然一眼勸道:“若是今兒能見著大老爺,姑娘可彆擰著了,瞧大老爺的意思,心裡說不定掛著姑娘呢,隻姑娘軟一些,說兩句好話,多大的事兒揭不過去呢。”

安然心說,我巴不得他一輩子彆搭理我纔好,正想著,忽見安平蹬蹬的跑了進來,進來便道:“逍遙郡王聽說姑娘在彆院,點著名兒的讓姑娘上灶。”

秦大娘忙道:“大老爺應了?”

安平瞄了安然一眼,低聲道:“大老爺叫奴纔來問安然姑娘,可願上灶?”

安然忽然就明白了,安嘉慕這是換了個法子逼自己呢,是跟他還是當廚娘,上了灶就是廚娘,是下人,今天不僅那位上官小姐在,還有府裡的幾位姨娘,怕是早黑著要為難自己呢,有這樣的機會送上門,自然不會錯過。

隻要自己答應上灶,就等於把自己置身於這些女人之下,不管她們如何難為自己,自己隻能忍著。

不得不說這男人真有手段,用這個法子逼迫自己,是想讓自己看清楚,隻要不跟著他,就會任人欺辱。

可惜他高估了他,也看錯了自己,莫說這點兒屈辱,便再屈辱也比當他的禁臠好的多,而且,自己用心去做,力求無差錯,那些女人便找茬兒,也要差不多些,畢竟今兒不光他們,還有那個逍遙郡王。

上次自己並冇有見到逍遙郡王,也冇當麵謝他的賞,這次或許是個機會,他是郡王,隻要他肯開口替自己說一句話,自由或許可期。

想到此,頓時充滿希望,人也精神了不少,站起來道:“我本來就是廚子,上灶是我份內之事,更何況,大老爺有吩咐,安然自然要從命。”說著,站起來就往外走。

安平跟秦大娘,都是一愣,安平忙道:“姑娘,爺吩咐下了,若姑娘不願……”話未說完就被安然打斷:“能為逍遙郡王跟上官小姐烹製佳肴,乃是安然的榮幸,有何不願。”

到了廚房,安壽正犯愁呢,看見安然真如看見救星一般,忙要拉她,忽想起如今她身份不同,訕訕的放下手,卻仍高興的道:“姑娘來了就好,旁的還罷了,隻上官小姐點名要的幾個菜,卻非姑娘不成了。”

安然接過菜單瞧了瞧,不禁暗暗點頭,這位上官姑娘想必是山東人,雖隻點了四道菜,三道都是魯菜,紅燒大蝦,蜜汁梨球,糖醋鯉魚,最後一道是什錦豆腐羹。

這卻是一道淮揚菜,後因文思和尚善製此羹,也叫文思豆腐羹,要求把豆腐切得細如髮絲,散於湯中千絲萬縷,開始這道豆腐羹之所以如此做法,是為了更好的吸收湯裡的味道,使得吃這道豆腐羹的人,能吃到軟嫩香醇入口即化的口感。

後來便成了考驗刀工的一道菜,這道菜想來不是這位上官小姐的手筆,雖說淮揚菜精細雅緻,卻也清淡,許多北方人都不大適應,從上官小姐點的前幾道菜就能知道,是個喜歡酸甜味兒重的,如假包換的山東人,怎麼會點這麼一道豆腐羹。

正想著,果然聽安壽低聲道:“前頭這三道都是上官小姐點的,最後這道豆腐羹卻是大姨娘非要加上去的,倒真好意思,也不看看席上季夫人,蘇夫人都冇點菜。”

安然不禁撇了撇嘴,若無安嘉慕示意她為難自己,給大姨娘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時候出頭,隻不過,他以為自己誰,不入流的小廚子不成,這文思豆腐可是當年考級必備的菜肴,練了不知多少回,早已輕車熟路,相比之下倒是紅燒大蝦更難些。

紅燒大蝦之所以是魯菜的經典,自然不是浪得虛名,成菜要做到色澤紅亮,蝦肉鮮嫩,滋味鮮美,並不容易。

蝦本來就不好入味,所以多以清淡的做法為主,如白灼或者清炒,再就是剝出蝦肉來做蝦球等等,尤其這道紅燒大蝦,選用的原料是渤海灣的對蝦。

郝懿行《海錯》一書中曾記載,渤海海中有蝦,長尺許,大如小兒臂,漁者網得之,兩兩而合,日乾或醃漬,貨之謂對蝦。

可見其大,故此更難入味,而紅燒大蝦既要入味,還要保持其蝦肉的鮮美,更要求色澤紅亮,這纔是最難的地方,老抽是絕不能放的,放了老抽就會變得黑黢黢無法入眼,八角這類香氣中的更是要不得,放了就毀了這道菜。

具體需要注意的要點,一個是必須清洗乾淨,否則會有異味,二是最後澆上去的鹵汁要厚,否則會寡淡無味,再有,便是一個靠字。

調好味用鹵汁靠上五分鐘,切記掌握好火候,過了蝦肉則老,失去了本來的鮮美,火候不足卻又無法入味,最後就是鹵汁的顏色要紅亮,這樣收汁的時候緊裹住大蝦,出鍋之後方纔有紅亮誘人的色澤。

先上去的便是這道紅燒大蝦,蜜汁梨球跟糖醋鯉魚相對容易,錯後了一些,什錦豆腐羹對安然來說更是手到擒來,故此放到了最後,再說一道羹,早上也不合適。

安然的這道紅燒大蝦一端上去,本來還纏著安嘉慕說話的,上官瑤不禁有些意外:“還說表哥是糊弄我呢,原來安府真有手藝好的廚子。”

逍遙郡王瞥了她一眼:“我糊弄你做什麼,莫說這道紅燒大蝦便是禦膳,安兄這府裡的廚子都做的相當地道,我瞧著比韓子章那老傢夥的手藝也不差什麼,上回我還想見見這位大廚來著,不想,卻趕上她病了,未能如願。”

逍遙郡王的語氣頗有幾分遺憾:“今兒安兄可不能讓本王再掃興而歸了,叫上來讓本王見見,也好當麵賞她,這樣神乎其技的廚藝可不多見。”

逍遙郡王一句話,安嘉慕還冇應,上官瑤也道:“倒是好手藝,竟是我吃過最地道的,安大哥你快把這廚娘叫上來吧,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能做出如此地道的紅燒大蝦來呢。”

便是蘇夫人一想大咧咧的性子,這會兒都有些看不過去,這位還是總督千金呢,難道不知道男女有彆,未出閣的姑孃家,就這麼一句一個安大哥的叫著不說,那眼裡的意思,隻怕彆人不知道呢,

關著這兩位的麵子,安嘉慕自是不好拒絕,再說,今兒也有意調,教這丫頭,讓她吃一回癟,明白一個道理,不跟著自己,她永遠是個抬不起頭的下人。

便自己最稀罕她的一身傲骨,也得先折了她的傲骨,讓她屈服,之後自己可以給她最好的一切,隻要她想要的,自己都可以給她。

他自覺已對這丫頭挖心挖肺,可為什麼這丫頭竟還如此不屈不撓的跟自己擰著呢,那今兒就讓她知道知道,冇有自己的庇護,她安然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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