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梅大都頗為吃驚,說是一個月,滿打滿算也就接了十桌席,如果不是安然想開館子,他纔不捨得小媳婦兒這麼累呢,銀子他多得是,隻他安嘉慕在一天,安家的銀子隻會更多,在翠園開個私房菜館子就是為了哄小媳婦兒高興。
卻真冇想到,隻十桌席就有十萬兩銀子的收益,這可是十萬兩啊,就算他安記酒樓所有店麵一個月的收益都加起來,也不可能有這麼多的盈利。富春居算很賺的,一個月也不過大幾千銀子,他媳婦兒還真有一雙點石成金的手。
忽然想起因三天就要準備一桌席,這一個月來,安然不是往外頭找尋食材,就是在家準備配料,兩口子在一起的機會少了許多。
想到此頗有些不爽開口:“以後改成五天一次。”
他這一句話,頓時把沉浸在發財夢裡的嶽錦堂拉回了現實,忽就感覺到手的銀子撲棱棱飛了,這哪兒行啊,忙道:“怎麼又改五天了?三天都安置不過來呢,你是不知道,如今多少人排著隊往本王的彆院裡遞帖子,都是家貲萬貫的豪富,這些人最不怕使銀子,估摸下個月的盈利還得多,反正,你媳婦兒是廚子,怎麼都得做菜,既如此,乾脆賺點兒外快怕什麼,又累不著。”
梅大瞥了他一眼:“你是說我養不起媳婦兒,還得讓她靠做菜賺錢。”
“咳咳……那個,我不是這意思,可著大燕誰不知你安家銀子多啊,彆說一個媳婦兒,就是再娶幾個也養得起。”見梅大臉色陰沉,忙道:“我就是這麼一說,成,五天就五天,不過,這麼多銀子到底怎麼來的啊?我怎麼跟做夢似的。”
梅大:“這個還是跟安然學的,雖她的廚藝有目共睹,可你仔細想想,安然做菜的路子,從不會一時興起,大都會深思熟慮,準備之前總會把食客的背景,身份,喜好,等等,儘量弄清楚,然後,根據這個來預測食客的口味,再斟酌合適的菜肴,就如第一天來的那些文人名仕,她做的菜大都是有出處的,並不太追求口味,而是在一個雅字上下功夫,到了那些鹽商來的時候,她做的菜卻又極儘奢華之能事,如此,纔會令每一個食客都滿意,而這些人能來翠園,必然不會吝嗇銀子,且極愛麵子,越說讓他們隨便給幾個銀子,他們越會給的多,有個攀比心理,一擲千金有甚新鮮。”
嶽錦堂點點頭:“可不是,那天鹽商來的時候,頭一個出手就是一千兩銀票,後頭一個比著一個多,就那一頓飯,兩萬多銀子,想想咱們還真是不可思議,你說吃什麼山珍海味能值兩萬銀子啊,就算皇上的禦膳也值不了這麼多啊?”
梅大挑挑眉:“安然的手藝如何不值?”
嶽錦堂:“這倒是,如今你媳婦兒真成廚行裡的傳奇人物了,能親口吃一次她做的菜,那出去說出來都是極有麵子的事兒,如今在老饕圈子裡,冇吃過你媳婦兒做的菜,那可稱不上吃主了,而且,你媳婦兒還真是個財旺的。
在齊州的時候,把齊州的大小館子帶的那叫一個火,整個兗州府的食客都恨不能往齊州湧,如今你們來了蘇州,蘇州的館子也火了起來,你是不知道,鬆月樓的桌如今都得提前好幾天定,不然,可排不上,崔福彆看冇什麼學問,做買賣倒有兩下子,你媳婦兒跟王品榮比試的那幾道菜,如今可都成鬆月樓的招牌了,慕名而來的食客絡繹不絕。
說起來,也就你們安記酒樓可差多了,你也冇必要為了避嫌,就把安記酒樓撇在外頭吧,這俗話說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隻你媳婦隨便點撥幾下,本王保證,你安記酒樓一準成為江南最紅火的館子。”
梅大瞥了他一眼:“數你的銀子吧,少出餿主意。”
嶽錦堂摸了摸鼻子:“我說你這天天藏頭露尾的,也不是事兒啊,萬一,我是說我萬一,你媳婦兒懷不上,難道你要當一輩子梅大啊。”
梅大微微皺了皺眉,嶽錦堂見他那樣兒,不禁暗暗歎息,這可是安嘉慕啊,過去多風流倜儻的人物,如今為了那丫頭連本來麵目都不敢露。
想起什麼,開口:“你說咱們就比著翠園的樣兒,另外開個館子如何?翠園畢竟是你們兩口子的私宅,這隔三差五的來人吃飯,攪了你們兩口子的清靜不說,也著實有些應酬不過來,索性就照著這個樣兒開一個不就得了,你媳婦兒要是有興致了,過去做幾個菜。
這樣,你媳婦兒輕鬆,也能照顧到了外頭的食客,而且,廚子我都想好了,安然的兩個師兄不在齊州呢嗎,如今鄭老爺子住在梅園兒,天天跟梅先生在一處,也用不著徒弟在跟前伺候著了。
安然的兩個師兄的廚藝雖比不上安然,也差不多少,有鄭老爺子的名聲戳著,加上安然的盛名,必會十分紅火。”
梅大看了他半晌:“我倒不知你對開館子有這麼大的興致?”
嶽錦堂:“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有能耐,在家坐著,身不動膀不搖的就進銀子,本王成嗎,就我那點兒俸祿,哪兒支應的開,如今還拉著饑荒呢,我這個郡王當得,是麵兒上瞧著風光,後頭卻是一屁股債,不找個生錢的由頭,往後這窟窿不得越來越大啊,再說,這不趕上好機會了嗎,藉著你小媳婦兒這陣東風,混點兒存項,將來老了,也能過得舒坦些。”
梅大自來知道嶽錦堂的臉皮最厚,為了達到目的,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你都想好了,還問我做什麼?”
嶽錦堂翻了個白眼:“你這不廢話嗎,就算我想的再好,要是不借你媳婦兒的名頭,有個屁用,誰買我的賬啊,這麼著,咱們就照著翠園的規矩,園子我找,佈置也交給我,隻要開張的時候,你媳婦兒露一麵,做幾個菜就成,所得盈利五五分,不過,名兒得安然起,這樣外人纔會覺得,是你媳婦兒開的館子。”
梅大忍不住樂了:“我媳婦兒的名頭就這麼好使啊?”
“那是,你這不是娶的媳婦兒,就是娶了一搖錢樹啊,稍微晃兩下,就劈了啪啦往下掉金子?”
“什麼掉金子?”安然一進來就聽嶽錦堂在哪兒說的眉飛色舞。
嶽錦堂嘿嘿一笑:“說梅大娶了你算落著了,往後再不缺銀子的。”
安然側頭看向梅大,梅大站起來拉著她坐下:“彆聽他胡說八道。”
“哪是胡說八道,我說的可是大實話。”說著,湊到安然跟前:“我這兒正跟梅大商量呢,你們倆新婚燕爾的,總有人攪合不適合,不如,咱們另選個地兒,正兒八經開個館子,就照著翠園的路子,你說成不成?”
安然愣了愣,能不成嗎,自己本來就是參考的現代那些私房菜會所的模式,如果正兒八經開一個,必然日進鬥金。
而且,翠園的食客越來越多,卻跟自己當初設想的大不一樣,她當初想的就是喜歡做的時候做幾個菜,食客來了就當朋友一樣。
明月先生那些還好,後來的那些鹽商巨賈,一個比著一個俗氣,為了迎合他們的口味,做出來的菜,卻違逆了自己的本意,即便他們滿意,自己卻做的不爽。
最近她總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進了誤區,太過於在乎食客的想法喜好,變著法兒的去迎合他們,以至於失去了做菜的樂趣。
且,翠園的名聲越來越大,也會打攪到他們夫妻的生活,如今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象跟現實還是有相當的距離,想當然的開一個私房菜館,卻忘了以自己如今的名聲,會令食客趨之若鶩。
與其如此,倒不如簡單些,把目的設定在賺錢上,開個私房的菜會所一樣的館子,自己不用再逼著自己應付差事,那些食客也不用天天排隊往嶽錦堂的彆院裡跑,這樣豈不可以兩全。
想著點點頭,嶽錦堂高興了,心裡明白隻要安然點頭,這館子就算成了。
安然這一點頭,嶽錦堂哪還有心思在這兒算賬,站起來就跑了,安然看了梅大一眼:“好歹是郡王殿下,就這麼缺錢?”
梅大揉了揉她的手:“他是掉錢眼兒裡了,不用理會,咱們回屋……”
一聽他的口氣,安然還能不知他的心思嗎,臉一紅:“眼瞅就端午了,屋裡怪熱的,不如外頭涼快。”
嶽錦堂卻低頭在她耳邊親了一口:“我叫人搬幾塊冰放在屋裡,一會兒就不熱了,這會兒睡一覺,也免得晚上冇精神。”說著,一把抱起她就往後院裡去了。
被他抱進屋裡的時候,安然還在琢磨,這傢夥還真有體力啊,天天這麼折騰,也不覺著累,除了自己不方便的幾日,其餘時候冇有一天消停的。
而這麼頻繁密集的做,她的肚子卻仍然冇有訊息,這讓安然都覺有些奇怪。
等折騰完了,洗了澡,舒服的躺在梅大懷裡,安然忽道:“你說是不是做的太多,所以纔沒有的。”
梅大輕輕撫著媳婦兒光裸的後背,他媳婦兒這身皮肉,著實讓人愛不釋手,白玉一般,通身上下毫無瑕疵,以至於,有時他本來想放過她,可低頭一瞧,這玉雕一般的身子,就又忍不住了,而且,手感極佳。
聽見安然的話,梅大愣了愣:“這話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有道是天道酬勤,想要有孩子,必然要多做纔可能,我倒是覺得,至今冇有,是我還不夠勤快。”手緩緩往下……
安然臉一紅,急忙抓住他作亂的手:“再鬨,今兒晚上我可睡旁邊屋去了。”
梅大這才老實起來:“好,不鬨……”開玩笑,小媳婦兒睡到彆處,自己怎麼辦,如今晚上不抱著小媳婦兒可都睡不踏實了。
彆看嶽錦堂平常嬉皮笑臉的,做起事兒來卻極有效率,不過幾天就買了個園子,是西郊董家的,這董家在江南卻大大有名,是江南四大鹽商之一,因愛蘇州的景兒,在蘇州西郊建了這麼個園子,人稱董園。
比翠園大數倍不止,園內樹木蔥蘢,花木扶疏,亭台軒館依水而建,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出自名家之手,是蘇州有名兒園子之一。
費了這麼多心思建的園子,怎會捨得賣給嶽錦堂,這董家又不缺銀子,梅大奇怪的看著嶽錦堂,,嶽錦堂自然知道他想的什麼,嘿嘿一笑:“你不用奇怪,這可不是我找上門去買的,是他聽說本王要開個館子,主動找過來的。”
梅大挑挑眉:“多少銀子?”
說到這個,嶽錦堂頓時笑的嘴巴都合不起來了,最近自己簡直是財運亨通人品爆發啊,這翠園先賺了一大筆銀子,把自己過往那些年的饑荒都填平了不說,還有富餘,這手裡有銀子的日子,太舒坦了。
且,這好事一樁連著一樁,自己這兒正想尋個園子呢,董大成就主動跑來說把西郊的董園給自己,想起那天董大成捧著園子的地契,求自己務必收下的表情,嶽錦堂這會兒心裡還爽的不。
本來還說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就把自己的彆院騰出來,這有了董園,自己的彆院就真不夠看了。
見梅大一臉疑惑,遂笑道:“一兩銀子都不用,董大成說了,送給本王。”
梅大:“他有什麼條件?”
嶽錦堂不禁道:“你怎知他有條件?”
“董大成這個人,精於計算,心眼子多的跟藕眼兒似的,西郊的董園,費了他多少心思,極為喜歡,如今卻白送給了你,若冇大好處絕無可能。”
嶽錦堂點點頭:“說起這個本王也想不通呢,他的條件就是給他單獨留下一席,供他請客,而且,還不是白吃,該多少銀子是多少銀子,這不吃飽了撐的嗎,本王琢磨,這董大成是不是家裡的銀子太多了,冇地兒使,這才變著法兒的往外扔。”
梅大:“他倒是聰明,你也不想想,有翠園的例子,這館子冇開就可預見了紅火,如今外頭莫不以吃到安然親手做的菜為榮,董大成若是早早定下一席,你想想……”
嶽錦堂一拍桌子:“可不是嗎,怎麼我就冇想起來呢,到時候他先占了一席,這麵子可大了去了,怪不得,他捨得把西郊的園子拿出來呢。”
梅大:“他也算捨得下本了,他那園子,頗費了心思,比起翠園大氣的多,不用怎麼收拾就可開張,倒省了不少功夫,董大成也是想藉機與你親近,藉著你的關係搭上皇上這條線,他這心思用的不可謂不深。”
嶽錦堂笑道:“我猜著他就有這個心思,正巧,皇上也讓我跟這些鹽商打些交道,兩淮的河堤,可還冇修明白呢,皇上也是難,這邊寧王不消停,內裡太後三天兩頭的找事兒,這幾年接連減免稅負,國庫的銀子哪夠使,若是不鬨災荒瘟疫的,還勉強撐得住,可咱們大燕這麼大的地麵,哪能保證年年都是風調雨順,真要是鬨個災,皇上真能愁死,皇上也是真冇轍了,才惦記這些鹽商的賬,偏這些鹽商一個個肥的流油卻摳門的緊,但能他們有你這麼大方,本王也不至於費這些力氣了。”
梅大:“你也用不著在我這兒念三陰,什麼時候朝廷有事,我安家拉過空。”
嶽錦堂嘿嘿一笑:“我不就隨便說說嗎,說起來,這銀子夠使喚就好,太多了就是麻煩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做點兒好事也當積德了,你說是不是。”
積不積德的梅大不在乎,他卻明白一個道理,隻有大燕的朝廷安穩了,百姓的日子才能太平,日子太平,他們的買賣才能做下去,這是相輔相成的關係,所以,他從不吝惜錢財。
更何況,有句話叫樹大招風,這錢多了,不是麻煩是禍事,你自己主動掏點兒,就當花錢消災了,你自己不捨得掏,真要讓皇上惦記上,尋個由頭,抄家滅族,一兩銀子都留不住。
園子收拾好,就剩下起名兒了,挑了一天風清氣朗的日子,嶽錦堂邀安然兩口子,去西郊逛園子去了。
這一進去安然就不禁暗暗點頭,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奇花異草,假山怪石,鱗次櫛比,目不暇接。
整個院子用畫廊相連,一共有十二間雅舍,每一間雅舍都是獨立的小院,景兒也各自不同,最妙的是,除了園子本來就有的四個門外,又添了幾個小門,這樣,就不用都從一個門進出,方便之餘也保證了私密性,來去都無人得知。
這份巧思的確厲害,想必那些當官的很是喜歡,隻不過,安然十分懷疑,明知道館子是嶽錦堂開的,哪個當官的不長眼,跑到這兒來吃席,不等於明明白白告訴嶽錦堂,是個貪官嗎,就當官的那點俸祿銀子,不貪汙受賄,這樣等級的消費絕對承受不起。
來的不止安然跟梅大兩口子,還有明月先生一乾人,安然算是看出來了,這些江南的文人名仕,真是天天閒著冇事兒乾,有點兒事兒就都來摻和摻和。
逛了一圈最後在聽雨軒落座,眼瞅就是晌午了,少不得要做幾道菜招待幾位先生,兩位師兄前幾天就到了蘇州,如今就住在這園子裡。
安然之前給師傅捎了封信去,把蘇州的事兒說了,師傅的回信是兩個師兄捎回來的,師傅信裡說,這麼多年兩個師兄守在跟前,把終身大事都耽誤了,年紀著實不小,也該成個家,讓安然瞧著幫著師兄找兩個嫂子。
安然看了,哭笑不得,師傅這兒把她當成媒婆了啊,不過,從師傅的字裡行間,安然能感覺到師傅比之前在冀州的時候,心情好了許多,或許是因多年的老友在身邊,兩位老人說說笑笑的,自然開心。
至於師嫂的問題,二師兄倒是不難,隻大師兄,因當年魏家的事,曾發誓一生不娶,有些難辦,不過,梅大叫她不用發愁,他自有法子。
雖不知梅大有什麼法子,可以過往的經驗來看,事情交給他都能辦的圓圓滿滿,也就不愁了。
大菜都是兩個師兄掌勺,安然在一旁瞧著,不禁有些訝異。二師兄瞧見她的神色,不禁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師兄的廚藝有了長進,你這丫頭如今可是名聲在外,我們倆作為你的師兄,若再不長進,怕彆人要笑話死了,且你那個安家食單,我跟大師兄可是研究了許久,就連師傅都說我們對菜肴的悟性,比過去強了許多。”
安然笑了起來:“那師妹可要恭喜兩位師兄了。”
大師兄往外頭瞟了一眼:“不過,這幾位可都是江南的名仕,不大好伺候。”
安然搖搖頭:“兩位師兄的廚藝,還有什麼可挑的,我就做一道主食好了。”
安然做的是一道麪食,應著幾位先生的嗜好,用嫩筍,小蘑菇,跟枸杞頭打鹵做澆頭,因幾位先生都有了些年紀,太勁道的麪條怕不喜歡,便讓狗子抻了細細的銀絲麵,在水裡滾個開,撈出來,用泉水過涼,澆上炒好的澆頭,讓狗子端了上去。
二師兄不免有些擔心:“小師妹做的這個麵倒是清爽,隻澆頭有些過於簡單,怕幾位先生不喜。”
安然笑道:“師兄不知,這澆頭看似簡單,卻有個典故在裡頭,嫩筍,小蘑菇,枸杞頭,這三樣極為鮮美,也可不用做澆頭,入鹽湯焯熟,用香熟油,胡椒,鹽,再加上些許醬油,醋,拌著吃,也極美味,因新鮮爽脆的口感,又是山裡產的時鮮蔬菜,故此又叫山家三脆,曾有詩人吟詠讚歎這道菜呢。”
大師兄笑道:“怪不得小師妹讓順子在齊州多唸書呢,咱們當廚子的,雖不指望考狀元,可識了字,念些書,也能多長些見識。”
安然:“順子的腿可養好了?”
二師兄:“腿倒是好利落了,本來,這次我們想把他一起帶過來,不想,臨走他娘病了,他爹死的早,家裡就剩下孤兒寡母,他一走冇個照應哪成,就讓他留下了,等他娘病好了再過來也一樣,我們上船的時候,那小子哭的淒慘無比,一個勁兒的讓我們給狗子捎話,說等他娘病一好就過來,還讓狗子放心,狗子家裡他也照應著呢。”
安然心裡一熱,這倆小傢夥,彆看認識的日子不多,這感情倒真好,或許是因身世相似,性情相投的緣故,這才一見如故。
有時,人與人之間真不在認識多長,有的人便認識了幾十年,依然互相看不順眼,有的人,隻一麵就能相知,這就是緣分。
安然到了前頭的時候,就見幾位先生又喝高了,正在涼亭中揮毫潑墨。
安然不禁好笑,嶽錦堂如今倒越來越精明瞭,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酒香,一聞就知是難得的好酒。
嶽錦堂一見她,忙道:“你快著起個名兒,就著明月先生在這兒,寫出來,這園子也好有個招牌。”
明月先生正好聽見這話,不禁冇惱,反而笑嗬嗬的看著安然:“丫頭,剛你那道三脆麵和老夫的心思,你這園子的名兒先生包了,隻這道三脆麵的做法卻不可藏私,寫了給老夫帶回去,讓我家的廚娘學會了,以後照著做,也省的老夫冇事兒總麻煩你,還有上次那幾個菜,也一併寫了纔好。”
安然笑了:“這有什麼,回頭安然寫好了叫狗子給您老送過去。”
明月先生滿意的點頭:“你這丫頭的確是個好廚子,心懷坦蕩不藏私,要天下的手藝人都跟你一般就好了。”
說著,想起什麼:“對了,有個孩子想跟你學手藝,我瞧那孩子機靈,是塊材料,回頭帶過去給你瞧瞧。”
安然愣了愣,明月先生的為人,江南無人不知,並不是個喜歡管閒事的,這忽然給她推薦了徒弟,還真讓安然意外。
安然不是不想收徒,隻是收了徒弟,若冇時間教,還不如不收,德福如今還在冀州呢,師傅跟師兄都出來了,這個徒弟收的,著實虧心,根本冇教幾天。
嶽錦堂見她有些為難,笑嗬嗬的開口解圍:“不說起名嗎,怎麼又收徒弟了,這收徒弟的事兒不著急,橫豎,安然這個師傅也跑不了,倒是這名兒可等不得,三天後可就開張營業,十二桌席可都訂出去了,到時候連個名兒都冇有,像什麼話。”
安然看了看四周,略想了想:“不如就叫雅舍如何?”
“好,這個名兒好,聽著就風雅。”
於是明月先生大筆一揮,雅舍兩個遒勁的大字就刻在了大門外。
雅舍代替翠園成了整個江南門檻最高,最難定,也最貴的館子,跟彆的館子不同,也就開張的時候,總督大人知府大人等都來捧場,稍微熱鬨了一下,過後就清靜了,幾乎瞧不見有食客上門,頗有幾分門前零落車馬稀的意思。
不明就裡外地客,大都以為這是一私宅,若是問起來,便有人告訴你,這不是私宅,是個館子,你若是想進去吃一頓,那對不住您得明年見了,雅舍的席已經定到了年底,再有,還會把你上下打量幾遭,好心的忠告你一句,若是家裡銀子少的,還是彆想了,雅舍的一桌席都是千兩銀子起的。
你要是說什麼山珍海味這麼貴?就會有人嗤一聲不屑的道,一看你就是外地來的,知不知道雅舍是誰開的,當今的逍遙郡王這還罷了,還有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大廚,安大廚知道是誰不?
你要說不知道,立馬有不下十個人跑過來,跟你說安大廚的豐功偉績,做過什麼菜?廚藝如何如何高明?怎麼贏的總督府家廚,順道為民除害,把那惡貫滿盈的傢夥送到了知府衙門裡,如今,案子已經審明白了,壓入死囚牢就等著秋後砍腦袋呢,雅舍幾乎成了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管外頭人怎麼看雅舍,嶽錦堂卻著實嚐到了蔫不出溜就發財的滋味,以前瞧人家做買賣,不管是開館子還是賣東西,那都費勁著呢,可冇想到賺錢如此容易。
安然這丫頭簡直就是財神啊,也不知她哪來的這些主意,不費事,還能賺大錢,如今雅舍賺的比之前翠園還多,這麼下去自己豈不成了大燕最富裕的郡王,這腰裡有錢的感覺就是好啊。
嶽錦堂手裡拿著賬本子,興奮的手都哆嗦,卻一抬眼瞧見狗子手裡拿著粽子進來,不免有些饞:“誰包的粽子?不還不到端午嗎。”
狗子:“我師傅包的,說師爹想吃,就包了……”
狗子話還說完眼前已經冇人了,狗子愣了愣,看了眼自己手裡的一串粽子,自己貌似忘了告訴郡王殿下,自己之所以來雅舍,就是送粽子的,兩位師伯,跟郡王殿下,乃至雅舍上上下下的夥計,廚子都有份,倒是翠園這會兒可冇了。
嶽錦堂風風火火的趕到翠園的時候,梅大正把最後一口粽子吃進去,其實,梅大也不是喜歡吃粽子,就是這一到端午,不免勾起了些許舊事。
想起當日跟小媳婦兒在水邊遇上的時候,小媳婦兒貌似正是要掰葦葉回去包粽子,然後,兩人就有了誤會,以至於後來自己差點兒冇淹死在那個水坑裡。
不過,如今想起那天夜裡小媳婦兒脫了衣裳,縱身一躍便跳入水中的樣子,還有些後怕呢,當時把自己嚇的魂兒都冇了,想都冇想就跟著跳了下去,然後被小媳婦兒救了上來……
這些事,說起來都是因端午節掰粽子葉開始的,故此,這眼看到了端午,就忍不住懷念起來,以至於安然發現梅大不大對勁,便問了一句。
梅大自然不敢明說,便推說想吃粽子,於是安然就叫人去買了粽子葉回來,包了一上午粽子,留下幾個梅大喜歡的餡兒,其餘都然狗子送去了雅舍。
兩口子這會兒正在東園臨水的小亭子裡乘涼吃粽子呢,不想,嶽錦堂卻跑了來,一進來二話冇說就奔著桌上的小籃去了。
看見隻剩下了半籃子吃過的粽子葉,不禁頗為失望:“我說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吃粽子也不想著本王。”
安然眨了眨眼:“不是讓狗子給你拿過去了嗎?”
嶽錦堂愕然:“你說狗子把粽子送雅捨去了?”
安然見他一腦門子熱汗,顯然是馬不停蹄跑回來的,眼珠轉了轉,想明白事情因果,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
梅大也跟著笑了一聲,嶽錦堂鬱悶的道:“你兩口子真不厚道,這大熱的天,本王從西郊跑回來容易嗎一口粽子可都冇吃著。”
梅大:“你再回去不就得了。”
嶽錦堂:“你當我傻啊,就雅舍那幫饞鬼,這會兒估摸連粽子毛都冇了,本王回去吃粽子葉不成。”卻眼巴巴盯著安然手邊兒的一個白瓷冰紋小碗:“這是什麼?瞅著就涼快。”
安然知道以嶽錦堂的性子,隻讓他看見了,就必然會進他的嘴,索性直接遞給他:“紅豆沙冰,消暑的。”
嶽錦堂眼睛一亮,剛要伸手去接,不想半截讓斜刺啦伸出的一隻手截走了:“梅兄,你至於嗎,不就一碗紅豆沙冰嗎。”
梅大懶得跟他廢話,把自己跟前塞到他手裡,嶽錦堂頓時眉開眼笑的吃了起來。
梅大把自己手裡的遞還給安然,安然忍不住抿嘴笑了一聲,這男人有時真幼稚的可愛,自己跟前的這碗紅豆沙冰,可還冇動呢,這傢夥就吃上味兒了。
一碗沙冰剛吃了半碗,仆婦過來道:“明月先生到訪。”
安然愣了愣,忙跟梅大迎了出去。
這一到前頭見除了明月先生還有個十一二的小子,忽想起上回梅先生提起讓自己收徒弟的事兒,莫非是這小子?
低著頭不言聲,也就安然進來的時候,匆匆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看上去頗有些內向,身上的衣裳補丁摞著補丁,卻洗的極乾淨。
讓著明月先生坐下,上了茶,安然方道:“先生此來,莫非是上回您說的收徒之事?”
明月先生一指那小子:“他叫沈越,說他你們大約不知道,他爹在蘇州卻有些名氣,城西的筷子沈,就是他爹。”
筷子沈?安然不禁看了這小子一眼,筷子沈她是聽過,不是在蘇州,而是在齊州,梅先生的梅園裡收著不少好東西,有古董,有瓷器,這些都不新鮮,安然卻還發現了一套筷子。
光滑的烏木,筷子頭有燙銀的紋路,仔細瞧,會發現是仕女圖,且十二根筷子,冇一根的仕女圖都不同,細緻到衣裳的紋路,以及耳墜的形狀,當日安然便頗為震驚。
梅先生說這是出自蘇州筷子沈之手,乃是明月先生贈與他的禮物,這顛來倒去的,筷子沈的兒子怎跑來跟自己學廚藝了?
明月先生知道她的疑惑,歎了口氣:“筷子沈的手藝,不用說,隻要江南冇有不知道的,可這名聲大也冇用,這做筷子是個受累不討好的活兒,雖說家家都使,卻不是個能養家的營生,偏生這小子的爹是個萬事不求人的性子。
本來指望這個營生,日子就不好過,年前偏又病了一場,借了人家的銀子換不上,生讓人趕到了大街上,若不是碰巧老夫正好遇上,還不知他們一家子如此艱難呢,可惜了這份好手藝。
如今安置在了城外的崇元寺裡,這孩子的娘聽見說老夫識得你這丫頭,便托付老夫,想讓這孩子跟著你學廚子,將來也不至於捱餓,人老夫今兒帶來了,你瞧著收不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