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是萬丈忘川,滾滾波濤卷著無數殘破撕裂的魂魄衝過他的腳麵,帶著無聲的哭嚎被無窮無儘的忘川水捲到了看不見的儘頭。
夏侯輕站在那片血色的河流裡,一身陌生的緇衣無風而動,他雙眼仍然不可辨這世間萬物,但他知道,麵前這座淩空的,山一樣的巨影,就是那位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
他悲憫又無情,祥和又冷殺,於百尺高空淩然俯視,一雙巨瞳裡漩著這世間萬種悲歡嗔癡與愛恨。
夏侯輕抬著頭,於黑暗中凝望,問出心中不甘。他說:“請問菩薩,我有何罪!”
“既生我雙眼,卻不得所見。既予我**凡胎,卻判我英年早逝。既告知我無望不可盼,又讓我得遇摯愛。既讓我得遇摯愛,又教我旁觀她遭受百般劫難破碎隕滅。既如此,為何要生我這雙眼,為何長我肉心,為何要予我這具**凡胎?請問菩薩,我有何罪!”
菩薩久久凝望,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怒歎,似在歎他仍然執迷不悟:“你罪在本是無心之人,卻生有心之念。你本不在輪迴海,卻因心生奢念自甘墮落跳入紅塵。你與她本無寸豪姻緣,卻因你一己之私,令乾坤倒轉,該滅之魂複生,該隕之緣複起,陰陽秩序大亂,強行將你二者相纏。你一錯再錯,永不認錯,你卻問我何罪之有!執迷不悟,執迷不悟!”
他眼眶流出血一樣的淚來:“既然是我一錯再錯,為何不降罰於我一人之身,而令她一同遭受磨難?她何錯之有?”
“她錯就錯在,無意中騷亂你心,引你貪念,壞你道行,她的罪源自於你,你的罪源自於她,這便是她最大的罪!”地藏王眼中由暗到明,由青到白,發出一聲長長嗟歎,“如今還未到最壞的一步。隻要你肯放下執念,收起貪戀,斬斷孽緣。她受完她該受之苦,你受完該受之罪,兩不相乾,再無牽絆,天地命輪秩序重回,或許一切尚有轉圜。這是上天給你們最後的機會。”
“兩不相乾,再無牽絆……那她呢,她該受之苦為何?”
地藏王垂下眼瞼:“她本受天罰七世慘死,如今重回第一世,自然是依照天命重新再來。”
夏侯輕巨震:“這不公!既然重回第一世,一切歸零,她一人未傷一人未害,雙手清清白白何錯之有?她所有罪孽皆由我而起,卻叫我眼睜睜看著她在苦海沉淪,袖手旁觀?我做不到!我既本是無心之人,卻又讓我見她生念,可見這本就是天意弄人!老天無狀,將我二人戲如玩偶,然,愛有何罪!”
地藏王菩薩露出凶容,怒極施無上展威壓:“冥頑不靈!!!那我便替天懲處你二人此生定無好似,待魂歸冥府一同形削魂滅,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便來試!”至此夏侯輕再無所懼,他挺拔身姿,長長衣袂無風自動,在這座龐然如山的巨影前也似乎如他一般高大憾然,“天命要擺佈於我,我偏不信這天命。我夏侯輕平生不堪一提,唯有一件——未及倒下,絕不認輸!就算形削魂滅,我亦要牽我所愛,永不折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