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姝伸出手,去合上麵前姑娘那雙死不瞑目的眼,忽然聽到密道深處某個罈子裡發出微如蚊蚋的哭聲。
“救命……”
“救命呐……我不想死……來人救救我吧……”
那聲音如拉扯到極致的蠶絲,隨時將斷。寧姝心裡一緊,立刻朝聲音來源追過去:“那裡!”
兩人合力移開幾個擋路的罈子,掀開蓋子一看,一團血肉模糊的瘦弱身影躺在裡麵,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口子被她竭力捂住,每說一個字那指縫裡便滲出血來。
瘦骨嶙峋的臉上除了血就是淚,看起來才十三四歲!
看到寧姝跟徽墨,那小姑娘激動地朝兩人伸出手來,喉嚨裡哢哢作響。
“彆說話,我,我這就救你!”徽墨渾身一震,連忙從懷裡取出一大堆藥瓶來,灑上她的傷口,又撕下一塊裡衣哆哆嗦嗦地給她包紮。
可是他雙手都在顫抖,連結都打不起來。
“我來。”寧姝將他按到一邊,幫小姑娘包紮好,待包紮完她已經雙眼含淚,與徽墨合力把小姑娘從那個深壇裡抱了出來。
可是即便他們動作再輕柔,小姑娘還是疼得發出慘烈的呻吟,因為她哪裡都是傷,哪裡都是刀口,見到人血立刻生根的百媚香死死地扒進她的血肉裡,隻要一動就教她生不如死。
旁邊徽墨眼睛通紅,一拳用力砸在地上:“怎麼可以這樣!她看起來還是個孩子!”
喂小姑娘吃下一粒止痛丸,寧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劇痛,道:“再去找找,興許還有其他活著的。”
抹了一把淚,徽墨攥緊拳頭與寧姝按順序將每個罈子都檢查過一遍,可惜再冇能找到第二個僥倖活下來的人。隻有散發著詭異香氣的百媚香一朵一朵在骨器裡盛放著,令人作嘔。
在望進某個罈子時,徽墨目光不經意落在那屍骨的腕子上,忽然驚叫起來:“寧大小姐,你看這個鐲子!”
他舉起那屍骨的手腕,隻見那隻早已潰爛的皮肉上掛著一隻精緻的鐲子,細金為底,三色寶石為綴,充滿西域風情。與曾經攬月湖鴇母手裡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念奴姐姐……”看到那屍骨跟鐲子,小姑娘簌簌地落下淚來。
寧姝道:“你說她是念奴?”
小姑娘虛弱地點點頭。
“這——”徽墨愕然地望向寧姝。
如果這是念奴,那鳳凰台裡死的又是誰?
這具屍骨看起來已經死了一年有餘,跟鳳凰台裡那具完全不一樣,怎麼會有兩個念奴!
還真是見了鬼了!
揉了揉發疼的回春穴,寧姝目光落到那屍骨懷裡藏著的那捲東西上,隱約是個卷軸,似乎極為重要,死都要緊緊抱著,不願鬆開。
寧姝默唸一句得罪,走過去抽出打開,冇想到是一幅畫卷。
畫已經了好些時日,邊邊角角泛著黃,還被褐色的血汙過一大塊,不過那畫真的極美。
一筆一墨,旖旎含情,認真地描繪出兩個花樹下盪鞦韆的妙齡少女,一個稍年長些手裡捧著一荷葉的青梅,朝著畫外人微微笑著,眼眸如星,另一個年幼一些的親昵地倚靠在姐姐身上,活潑地伸手去夠頭頂曼陀羅樹上悠悠墜下的落花。而少女們的臉龐,比那盛放的曼陀羅花還要美上百倍。
畫旁是兩行落款:
記天擇二十一年八月,魚藻、念奴鞦韆圖。
若悔。
看著畫中少女們含星的笑眸,一時間無數畫麵從寧姝眼前劃過,有江南朦朧的煙雨,有地上滾落的青梅,有地上刺目的血字,有粉色袖衫上盛放的白色芙蓉,有被雨水打濕的水墨色衣袍,有瑰麗的宮牆,有五公主不甘的歎息,有雲若悔眼角忍住的淚……
萬萬千千彙成一片白光在她腦中轟然炸開。
她喃喃道:“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