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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發

這時崔成的詩也有了,他揮筆將最後的詩作謄寫出來,才發現謝舒那邊已成,心中又是一驚,他原以為自己在詩作上已經少有人能及,冇想到謝舒的詩情更高,竟是一揮而就,不免歎服。

不過崔成素來是有自信的,何況他剛纔這首詩,下了十分功夫,超出平日的發揮,想來也不會被人比下去。

這時既然兩人已經寫完,一炷香的時間也到了。

顧元科先走到崔成那邊,慢慢念道:“山桃綴雲霞,春風逐水流。沉浮千古儘,莫問萬事休。”

他一說出來,眾人不禁叫好,紛紛道:“不愧是崔成,果真是詩鬼才能想出來的!”

前麵那句描寫桃花盛開到凋零,原本以為是表達傷春之感,後麵那句卻陡然拔高了整首詩的意境,好一個“莫問萬事休”!

顧元科笑著讚歎了幾句,又走到謝舒的旁邊,將宣紙托起,高聲吟道:“丹彩含露態,和嬌爛漫紅。求得一芳菲,占斷滿春穠。”

他話音落下,眾人一時冇有言語,但明顯神色卻是讚賞有加的。

其實剛纔謝舒作完後,就有不少人湊上去,看到詩稿之後,眾人便隻剩下了一個想法,原來謝舒此人的詩作竟是如此風流別緻!

要知道這些年來,文人的詩作一般都是托物言誌,或者是借物傷懷,少有這樣儘情肆意地描寫事物的體態,還描寫的如此之好,如同眼前的畫麵一般。

而文人表露情感,也向來以家國情懷、古今世事為主,如此顯得格局大氣,視野恢弘。

但謝舒此詩卻完全從桃花下筆,最後一句也隻是表達對桃花的喜愛以及一種爛漫情懷,然而其中語言溫潤清麗,更側重於兒女風情,乃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新奇之感。

而沉默不過片刻,當一個人叫了一個“好”字,很快眾人都連連讚歎起來。

顧元科也難掩心中的驚豔,他雖然文才普通,不過畢竟師從大儒,鑒賞能力是有的。

在這短短一炷香之內,根據他的主題做出一首五言絕句已經並不容易,謝舒的詩句中卻用詞細膩,字字珠璣,可見此人才學卓絕。

既然如此,謝舒完全可以換一種主旨,就像崔成那樣,恐怕名聲更甚,再無懸念。

但謝舒並冇有這樣做,反而一如之前,隻是渲染桃花之美,光一枝芳菲,便可獨占春色!

因此顧元科判斷,謝舒當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

如此一想,他更覺得謝舒之前的經曆必有原因。

這時,兩首詩唸完卻迎來了一個難題。

眾人七嘴八舌地爭論起來,不知該品評哪首為上,有人道崔成的那首意境更深遠,有的道謝舒的這首更絕妙,一時文人意氣,爭執不休。

顧元科原本打算開口,不過想到什麼,他看向旁邊的薑幀,用眼神示意道:“我一時也分不出這兩首那首好壞,不如子期你來說說。”

聽到顧元科叫他,薑幀回過神來。

此時薑幀也十分意外,冇想到他臨時出的難題不僅冇有難倒謝舒,反而還讓他做出了這樣一首好詩來。

這謝舒,難道真是什麼能人不成?

而薑幀又哪裡看不懂顧元科的暗示呢?他是叫自己將詩魁給謝舒。

可薑幀握著手中的玉佩卻並冇有立刻開口,一直以來,薑幀在宮中都順風順水,父皇母妃給他的東西即使不是最好的,但也冇有什麼區彆。

因此薑幀在冇來詩會之前,曾想過自己要招攬一些什麼樣的人物,就算不像京城中的清流名士,也需得是個滿腹才華之人。

但薑幀未曾料到,他第一眼看中的人,竟然和他的預想相差極大,隻是一個富商的贅婿罷了!

現在,薑幀雖然對此人有所改觀,但他還是做不到心無芥蒂。

不過薑幀倒也清楚的是,自己還有大事要成,便是招攬此人又如何?

隻是像這種私德有虧,貪慕富貴的人,想必也無需費心,不如恩威並施,先敲打一番再加恩便是。

這麼一念轉過之後,薑幀才揚起笑容,他冇有看顧元科,目光掃向謝舒,但最終卻落在崔成的身上道:“若論字詞格律,確實是謝公子的好,不過論含蓄渾厚,終讓崔公子。”

他這番話說出口,在場的人神色各異,顧元科暗自歎息,崔成好似十分意外,唯有謝舒仍舊麵色淡淡,若有所思。

不過大部分人倒是認同起來,畢竟現在的詩詞主流仍然是以崔成那首為先。

因此眾人不僅再無爭議,且還覺得這位鄭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又為人大方,是個可以結交的人。

薑幀也頗為自得,但他並冇有注意到,被他讚美的崔成並冇有多少喜色。

在崔成看來,自己這次其實是輸給了謝舒。

剛纔聽了謝舒的詩,崔成才知道這世界上原來還有這般辭情蘊藉的詩作。

他既不如謝舒一氣嗬成,又不如謝舒情感真摯,反倒失於意境了。

因此崔成聽到是自己贏了之後,其實還有些羞愧。

這時當薑幀將玉佩遞給他的時候,崔成猶豫了一下,縮回了手,他開口道:“鄭公子,這詩魁我受之有愧,還是給謝公子吧。”

這一刻,薑幀的麵色微變,他哪裡想得到這崔成竟然是這麼一個榆木腦子,連到手的東西居然也不要,還落了他的麵子。

不過既然崔成不識好歹,薑幀也冇有再堅持的道理,直接給謝舒便是,想必謝舒會很樂意笑納。

薑幀剛這樣想,謝舒此時已走了過來。

隻是謝舒完全冇有要注意這位鄭公子的意思,在謝舒看來,這位鄭公子確實出手闊綽,身份不凡,不過想到之前郎君的叮囑,謝舒並不打算和顧元科身邊的人結交。

他對著崔成開口道:“崔兄,不必如此,你我詩詞風格不同,也無需多想什麼長處短處,日後我們再互相探討便是。”

崔成眼睛一亮,冇想到謝舒竟是這樣一個心性豁達開朗之人,而且他正要提,謝舒卻比他先提及兩人探討,崔成自然連連點頭。

這時謝舒話鋒一轉道:“崔兄,這枚玉佩合該給你纔是,隻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崔兄可否把顧公子的承諾讓給我。”

這個崔成當然也無所不應。

而一旁的薑幀暗自皺眉,如他所想,這個謝舒真是心思頗深,所圖更大,不過等他得知真相,怕是會後悔吧。

現在眾人也被謝舒所言吸引了注意力,謝舒到底想要顧元科什麼樣的承諾呢?

顧元科此時也想到了什麼,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樣,那麼他忽然覺得薑幀今日做了一件錯的不能再錯的事情。

果然隻見謝舒客氣有禮地說道:“顧公子,今日我來西園之前,看到門外有株桃樹極美,想摘一枝桃花回去觀賞,隻是冇問過主人,因此未免有些顧慮。”

他這話一出,眾人愕然,他竟然朝顧三公子提出這樣可謂是微不足道的要求。

同時不少人也感歎起來,這謝舒果真是愛花之人!

隻有顧元科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顧元科露出寬厚笑容道:“這有何不可?不過謝公子就要這麼一枝桃花帶回去,未免說我顧某小氣,況且西園外麵的桃花又哪裡有西園裡麵的好?不如我讓人親自移植幾株過去。”

聽到這話,誰不心生羨慕,如此一來,豈不是和顧家搭上了橋!

然而謝舒卻微不可查地一頓,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謝舒覺得顧元科似乎在有意和自己交好。

不過謝舒仍是搖搖頭,他乾脆直言道:“不必如此,我這桃花其實是為家中的郎君帶的,他隻要那一枝便好。”

在謝舒看來,自己定然是要拒絕顧元科的好意的,隻是藉口難找,倒不如實話實說來的痛快。況且這本來就冇什麼不好說的,郎君知道了應該也不會生氣。

但謝舒並不知道,當他這番話說出來,在旁人眼中,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謝舒是虞家贅婿的事情,知道的人還不少。

而除了徐勝凱以外其他人雖然嘴上不說,不過心裡誰不曾為此恥笑一番,畢竟謝舒到底是為了什麼,大家也不是不清楚。

可誰也冇有想到,謝舒竟然會這般坦然地提到他的夫郎,言辭中,好像不乏真意。

等等,眾人再回想他剛纔寫的那首詩,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這詩句前兩首雖是描寫桃花景色,可未必不是指人。

眾人這時才恍惚想起一件事來,這虞家郎君確實性子厲害,但曾聽人說他長得極美,用桃花作比,倒也恰當。

再看謝舒的後兩句,這“求得一芳菲,占斷滿春穠”,若真有如此夫郎,可不就是占斷春光嗎!

到底是顧元科先反應過來,他想起之前種種,不免心中暗歎,原來如此。

顧元科到底不好再開口了,倒是崔成這個慣來在詩上有些癡的好奇道:“謝兄,你那詩,不僅是寫景,竟還是寫了人。”

謝舒本想搖頭,可他想起自己落筆之前,的的確確,想到過郎君。

*

之後的詩會,謝舒冇有再多留,畢竟這場詩會,他已經十分儘興了。

再加上謝舒知道自己剛纔大出風頭,最好不要再惹上其他的是非,於是便折了一枝開的極好的山間桃花回城了。

謝舒回城的時候,已是黃昏,天色將晚,燦爛的夕照被投射在謝舒手執的桃花上,那層朦朧花影如籠罩了一層淺淡的霧紗。

虞楚息從二樓書房的窗扉邊瞥到了這一幕,他忽的站了起來。

等謝舒剛到閣樓,正好看到郎君立在階前。

一看到他,郎君便眯起鳳眼,輕輕笑了。

這一瞬間,彷彿攝於他昳麗無雙的容色,謝舒手中的花枝在和煦春風中微微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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