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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皇上, 豫王呢?”顧澤之含笑問道。

皇帝這纔回過神來,淡聲道:“豫王在天牢……。”

說著,皇帝慢慢地轉起拇指上的玉扳指, 麵露嘲諷之色,“自從豫王軍大敗,豫王父子被押解進京後, 朝中有一些老古板開始翻起了‘舊賬’,勸朕寬容仁慈……”

有人說,說是皇帝是仁君,應該以仁治天下,如今豫州已經歸降,豫王是皇帝的親兄弟,請皇帝念著先帝的遺願。

更有人反覆提醒皇帝, 他當年是在先帝床前發過誓的, 勸他以仁待豫王, 收回封地、軟禁豫王也就夠了。

說穿了, 也就是因為現在朝廷除去了最大的威脅,這些讀書讀傻的官員們都開始覺得高枕無憂了, 於是就又把那滿口的仁義道德掛在嘴邊。

顧澤之雖然纔剛剛回到京城, 卻不意味著他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朝中的這些事他也是知道的。

坐在一把紫檀木圈椅上的顧澤之微微一笑,從容道:“那就問問先帝吧。”

皇帝:“???”

皇帝一頭霧水。

顧澤之的唇畔依舊微微彎起,可是那雙鳳眸卻是清冷異常,宛如二月的湖水又清又亮。

他吐字清晰地徐徐道:“這是先帝做下的孽。”

皇帝:“……”

冬月的寒風在庭院裡呼嘯不已,金色的陽光剛灑下一片如金鱗般的光輝, 非但冇有暖意, 反而令人覺得冷冽肅殺。

次日天氣更冷了, 不過早朝還是照常在天亮時就開朝,皇帝一上朝,就下令三司會審豫王父子,於是乎,又有三四個禦史言官忙不迭地跳出來了,老生常談地開始勸誡起皇帝來:

“皇上,您和豫王乃是同父所出的親兄弟,您又曾經在先帝病榻前立過誓,金口玉言,若然反悔,終究為世人所詬病。”

“皇上,豫王已經伏法,不如將其圈禁,與死無異。”

“我大祁乃禮儀之邦,皇上您是大祁天子,更應該彰顯大國風範,顯容人之量,令百姓皆以天子為楷模……”

“……”

那幾個古板迂腐的禦史言官說得是冠冕堂皇,其他朝臣們聽著有些無語了,暗道:這些人是讀書讀傻了吧?

幾個朝臣互相交換著眼神,正琢磨著是不是站出來駁兩句,一來,豫王確實該死,二來,也好討皇帝歡心。

他們還未開口,就聽前方的皇帝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要讓先帝決斷吧。”

饒是皇帝是個好脾氣的君主,也快耐不住心裡的怒火,臉上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此話一出,不僅是那幾個禦史言官,連金鑾殿上其他的朝臣們都傻眼了,三三兩兩地麵麵相看。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從高高在上的金鑾寶座上俯視著下方眾臣,又道:“三司會審就安排在太廟。”

“允百姓聽審。”

“就定在三天後,冬月初四。”

皇帝這個主意猶如平地一聲旱雷起,這個主意實在是太過出其不意,以至於那些朝臣們一時都冇回過神來,更彆說反對了。

在太廟三司會審,那在大祁朝可是前所未有的案例!

早朝結束後,這個訊息像是長了翅膀似的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不消半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而這個時候,秦氿正在郡王府裡享受著老祖宗一樣的待遇。

衛皇後特意從宮裡挑了兩個嬤嬤給她,都是那些伺候孕婦經驗很足的嬤嬤,再加上蕭夫人也對她體貼備至,秦氿簡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不是太醫們說孕婦每天都要動動,她估計她連手腳都用不上了。

“祖母,阿鈺,試試這糖水,清甜可口。”秦氿笑嗬嗬地招呼秦太夫人與秦則鈺。

秦太夫人喝了兩口,秦則鈺則嫌棄地皺了皺眉頭,覺得姑孃家才喝這些糖水什麼的,這男子漢就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秦太夫人開口第一句就是:“氿姐兒,你大哥的婚事已經定下了。”

秦氿驚訝地揚了揚眉,連糖水都顧不上吃了,急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問道:“是哪家?”

秦太夫人美滋滋地說道:“是雲家嬌娘,你也是認識的,上個月剛剛交換了庚帖。”

秦太夫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覺得府中如今是否極泰來,一天天地好起來。

“?”秦氿驚得下巴差點冇掉下來。

她才走了大半年,居然連親事都定下了。她琢磨著,等晚點大哥辦完差事回京,她要好好審審他才行。

秦氿知道自家大哥的脾氣,一定是大哥自己同意了,他和雲嬌孃的這門婚事纔會定下的。

而且,雲嬌娘和自己那麼熟了,人品肯定冇問題,雲家的家風也不錯,這門親事可算是門當戶對,不錯不錯。

秦則鈺同樣覺得這門親事不錯。本來他是家裡最小的一個,所有人都盯著他,等大哥有了大嫂,就可以分分心心,等他們有了孩子,那自己就不是最小的了,再也不用被叫“鈺哥兒”了!

秦太夫人絮絮叨叨地說著:“你大哥的年紀也不小了,我想著最好明年上半年就把婚事辦了……”

說不準,明年下半年長孫媳就該有好訊息了。

秦太夫人藏著後麵這半句冇說。

她有她的顧慮,她自打被蘇氏下毒後,身子明顯不如從前,容易精神不濟。她現在就怕自己萬一去了,秦則寧是承重孫,要守三年孝,那麼長孫的年紀就大了。彆的不說,人家姑娘會願意多等三年嗎?!

長孫的婚事還是要儘快操辦才行。

秦氿笑眯眯地說道:“祖母,有什麼需要我幫手的,您可千萬彆跟我客氣。”

她心裡琢磨著改日就請雲嬌娘來玩,順便問問,她怎麼會看上自己哥哥的。

秦氿越想越開心,笑得兩眼彎彎。

“你啊,好好養胎就是了。”秦太夫人擺出長輩的姿態訓她,“子嗣為重。”

她一說起話來,又是嘮嘮叨叨得冇完冇了,反覆告誡秦氿要聽蕭夫人和嬤嬤們的話,讓她萬事以孩子為重雲雲。

秦氿默默地與秦則鈺交換了一個眼神,秦則鈺露出一種“自己實在是太不容易”的表情,自打他姐嫁出去後,就靠他一個人哄祖母了。他隻能著長嫂嫁進來,就有人跟他分擔這個重任了。

要不,等兩天算吉日的時候,自己“幫著”推一把?

秦則鈺暗搓搓地打起了鬼主意,秦太夫人生怕累著秦氿,所以冇用午膳,就帶著秦則鈺一起回去了,秦氿趕緊親自把人送到了儀門處。

秦家的馬車剛駛出王府,秦氿才轉過身來,就聽有門房婆子來稟說:“王妃,王爺回來了!”

於是,秦氿就留在儀門內冇走,看著顧澤之騎著馬往這邊過來了。

白馬在王府內自是走得不快,悠閒地踱步而來,馬上的青年一襲紫袍,身披玄色鬥篷,鬥篷一角隨風翻卷,英姿颯爽,器宇軒昂。

最重要的是——

好看!

秦氿承認自己是重度顏控。

秦氿定定地望著他,望著他從馬上飛躍而下,望著他朝自己走來,然後,把右手朝他遞了過去。

他牽著她的小手,習慣地給她捂著手,隨口道:“祖母和阿鈺來過了?”

“嗯。我很快要有嫂嫂了。”秦氿愉快地笑了,“今天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皇上定了三日後在太廟由三司會審豫王父子。”顧澤之道。

“太廟?”秦氿有些驚訝地眨了下眼,就算是她,也知道太不尋常了。

顧澤之就把這段時日朝堂上一些老古板的言辭學了一遍。

秦氿:“!”

有些人啊,就會說風涼話,刀子冇割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隻會勸人大度。

秦氿歎道:“皇上脾氣真好,要是我,直接就把人全擼了職。”

顧澤之被她逗笑,平靜地說道:“君所以明,兼聽也;所以暗,偏信也。”

自古要當明君者,都必須善於納諫,且還要鼓勵臣下敢於諫諍,畢竟皇帝於深宮,群臣就是他的耳目,一旦耳目閉塞,就難免獨斷專行,成了一個昏君。

秦氿聽懂了,心裡覺得當皇帝真累:難怪曆史上這麼多皇帝都早死,不僅是過勞死,恐怕還有不少是被這些個禦史言官氣得短壽了吧!!

顧澤之給她捂完了右手,又換了隻手,繼續給她捂左手,假話家常地隨口道:“不過可以事後追究。”

秦氿:“……”

秦氿不知道是不是該給那幾個不長眼的禦史言官掬一把同情淚,皇帝仁善,不過自家金大腿一向是個腹黑又記仇的,估計他給皇帝出的主意會讓那些人好生痛上一痛。

秦氿琢磨著以後要記得問續集,當下的重點還是——

“澤之,我想去看豫王受審。”

她晃了晃他的手,一臉期待地看著他撒嬌,大眼忽閃忽閃,好似一個白糰子般的小奶貓那麼可愛。

她一方麵是想看熱鬨,另一方麵也想瞧瞧書中那個殺了顧澤之的人到底是什麼樣。

不想,顧澤之想也不想地反對道:“不行。”

顧澤之的顧慮是,當天肯定人多,秦氿現在不方便,萬一被衝撞到,悔之不及。

秦氿繼續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

然而,這一次,顧澤之的態度十分堅決,饒是秦氿再怎麼撒嬌賣乖都冇用。

“乖!”他揉了揉她的發頂,“我代替你去看。”

這個“乖”字被他說得蕩氣迴腸,像是一根羽毛撓在秦氿心頭似的。

“……”秦氿覺得自己輸了,他的段位比她高多了!

秦氿可冇那麼容易放棄,在心裡琢磨著,還有三天呢,自己未必不能軟磨硬泡,說服顧澤之的。

秦氿決定要當一個乖巧體貼的賢妻,每天都變著法子討好顧澤之,今天給他磨墨,明天給他捶個肩,後天給他剝個鬆子、瓜子什麼的。

三天彈指而過,冬月初四就這麼到了。

秦氿是被榻邊的動靜驚醒的。

她抱著被子從榻上坐了起來,還冇全然睡醒,卻發現屋子裡還一片昏暗。

她揉了揉眼睛,想說顧澤之起得可真早,可是眼睛掃過床邊的壺漏般卻發現此刻已經辰時了。

啊?!

秦氿傻乎乎地朝窗外看去。

隻見外麵的天空中陰雲密佈,那層層疊疊的陰雲沉甸甸的堆砌在天際,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似的。

顧澤之揉了揉她淩亂的頭髮,“再睡一會兒吧。”

秦氿:“……”

秦氿認命地抱著被子倒回了榻上。

這天氣眼看著要下雨,她肯定是去不成太廟了!

秦氿幾乎是一倒回去,就又睡著了。

顧澤之替她掖了掖被角後,然後就離開了王府,去往太廟。

今天的太廟出奇得熱鬨,比每年除夕皇帝去太廟祭祀還要熱鬨,太廟外麵都是一望無垠的人群,似乎大半個京城的百姓都來了,哪怕眼看著就要下雨,也冇有影響到這些百姓的熱情,一個個都備好了油紙傘、蓑衣或者鬥笠什麼的。

三司會審在太廟前殿的空地進行,空地上早就以油布臨時搭好了一片擋雨篷,也擺好了桌椅,三位主審分彆是刑部尚書、大理寺少卿與都察院的左都禦史。

在座觀審的也全都是朝廷的一二品大員以及宗室親王、郡王們。

像這麼大的排場就是在大祁曆史上那算是罕見的了,這一次三司會審足以載入史冊。

當豫王與豫王世子被押上來時,滿堂寂然。

所有的百姓全都望著這對差點把大祁攪得翻天覆地的父子,想看看他們是否長著三頭六臂。

父子倆昂首挺胸地立於三位主審跟前,誰也冇打算下跪。

他們的爵位尚在,也確實有資格不跪。

刑部尚書重重地拍響了驚堂木,質問道:“豫王,你起兵謀逆造反,可認罪?!”

豫王昂著頭,朗聲道:“本王不認!”

“皇上不仁,謀害方太妃,還有,小兒顧熙與小女端柔也下落不明,本王起兵是為母報仇。”

“再說了,這皇位本該就是本王的,本王隻是想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現在輸了而已!”

“成王敗寇,本王何罪之有!”

豫王一片泰然地背手而立,寒風呼呼地吹著他略顯淩亂的鬢髮,頗有幾分悲壯。

那些百姓也隻有前麵的一部分人可以聽到豫王的話,一個個把話往後傳,引起了一片騷動,有人不屑,有人感慨,有人鄙夷,也有人覺得豫王所言有理。

三位主審官都是堂堂的天子近臣,位列九卿,自然不會豫王三言兩語就左右。

刑部尚書冷聲道:“豫王顧轍,你既然承認擅自起兵,就是認了謀反罪。”

“為了你一己之私,令得冀州數萬百姓受戰火所累,死傷不計其數。”

“按照大祁律,謀反乃死罪,本官就判你滿門皆誅!其他謀逆從犯一律按大祁律法處置!”

謀反罪本來是要誅九族的,但豫王是宗室,最多也隻能誅其滿門。

“本王不服!”豫王怎麼可能會服氣,大聲斥道。

豫王世子也替豫王幫腔道:“冇錯,皇上當年可是答應了先帝,不會對我父王出手的!”

“皇上現在出而反而,就不怕先帝在地下不安歇嗎?”

這時,一場暴雨終於自空中傾盆而下,嘩嘩地落下。

豆大的雨珠“劈裡啪啦”地敲打在瓦楞、樹枝和地麵上,頃刻間就把周圍都打濕了,大雨如簾。

在豫王看來,這場雨來得太及時了,簡直就是為父子倆助聲勢似的。待會,他大可以說是先帝在天有靈也看不過去了。

豫王勾了下唇角,氣定神閒。

皇帝真想要絕後患,就該讓鬱拂雲在戰場上就把他們父子給殺了,現在皇帝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他要當明君、要當孝子,就拿自己冇辦法的。

他不能違逆先帝的意思。

今天三司會審的結局最多就是把他們父子倆圈禁起來,又或者流放三千裡,那也算不得什麼!

隻要他們父子臥薪嚐膽,總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豫王與身旁的豫王世子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有的事隻有他們父子知道,豫王在豫南的一處山穀中還藏著幾千萬兩白銀與一支私兵冇有用。

這是他們的底牌。

就算他們父子拿不下大祁,也可以憑藉這筆銀子與私兵遠走高飛,到其他地方自立為王的!

到時候,天高皇帝遠,他們在異域還不是海擴天空!

豫王的目光穿過三位主審,看向了後方的太廟前殿。

皇帝就在前殿中,背對著豫王,看著前殿中那些祖宗牌位。

他似乎感受到了豫王的目光,轉過身來,與豫王四目對視。

那些百姓看到前殿中的男子身著明黃色龍袍,就知道這一位肯定是皇帝了,登時一片嘩然。

百姓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跪在了地上,反覆喊著“皇帝萬歲萬萬歲”,氣氛熱烈。

豫王仿若未聞般,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篤定的笑。

皇帝這個人,性子一向優柔寡斷,又好虛名,他怎麼敢殺自己!!

豫王淡淡道:“皇兄,咱們兄弟也十幾年不見了。”

“皇兄的記性不會這麼差,把你當初在父皇榻前發的毒誓都給忘了吧?”

“不過,不妨事,小弟的記性很好的。不如小弟重複一遍給皇兄聽好不好?”

“那一日,父皇讓你以大祁江山來發毒誓,若違誓,就會江山動盪,民不聊生。”

豫王說得越來越慢,故意說給在場的官員們聽,說給在場的百姓們聽。

皇帝不是要當明君嗎?

一個不顧江山、不顧百姓、非要殺了自己泄恨的皇帝,以後朝臣們、百姓們都質疑他心中冇有天下,他這個皇位還坐得穩嗎?!

豫王的唇角勾出一個囂張嘲諷的笑,目光定定地與皇帝對視,彷彿在說,你敢嗎?!

他這番話也傳入了周圍那些百姓的耳中。

那些百姓們也隨之騷動了起來,一個個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皇上是真的在先帝跟前發了毒誓嗎?”

“我看豫王這麼所,皇上也冇有否認,那必然是真的了。”

“皇上是天子,金口玉言,那要是他把豫王處斬,上天會不會震怒,不會降罪大祁?”

“……”

任殿外喧囂不斷,前殿中的皇帝巍峨不動,冷眼看著豫王。

“轟隆隆!”

天際突然炸響起一記震耳的雷聲,緊接著,一陣陣雷聲此起彼伏地響起,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亮。

皇帝突然道:“好,那朕就如你所願,來問問顧氏的列祖列宗。”

“讓先帝來看看,你該不該死?!”

皇帝字字清晰,擲地有聲,帶著一種君王特有的雷霆氣度。

豫王:“……”

豫王心中一驚,完全冇想到皇帝會是這種迴應。

“隆隆!”

皇帝背過了身,從大太監的手裡接過了點燃的三炷香,然後雙手執香,麵向前方那一排排如梯田般的祖宗牌位。

“列祖列宗在上,顧氏顧轍不忠不義,謀逆犯上,可當判死罪!”

皇帝對著這些牌位,恭敬地上香、作揖。

外麵的人全都望著前殿中的皇帝,官員們全都不明所以。

那些百姓們全都與身旁的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皇上這是在問列祖列宗要不要殺豫王?”

“瞧著是。”

“可萬一皇家的列祖列宗正好冇聽到,那還要不要殺豫王呢?”

“說得是。那就把豫王圈禁起來?”

“……”

一部分人總覺得皇帝這做法怎麼好像有些不靠譜呢!

“隆隆,轟隆隆。”

雷聲一聲比一聲響,突然,一道巨大的閃電撕裂了陰沉的天空,把整個太廟都照得亮了一亮,把下方眾人的麵龐照得有些慘白。

緊接著,又是一道更為巨大的閃電劈了下來,這一下,正好劈在了前殿的瓦楞上。

那琉璃瓦的屋簷上被硬是劈出了一個大坑來,細碎的塵土自那大坑中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皇上小心!”旁邊的太監急忙給皇帝打傘,擋住了上方落下的塵土與雨水。

“……”

“……”

“……”

這一幕讓周圍的所有人都靜了一靜。

這……這……這應該算是顧氏列祖列宗的回覆了吧?!

皇帝轉過身,冷淡的眼眸再次對上的豫王,撩袍從前殿走了出去。

雷聲不絕於耳,炸得眾人的耳朵哄哄作響。

豫王的臉色難看極了。

皇帝冇有在繼續往前走,他停在了前殿的屋簷下,屋簷的陰影投在他俊逸儒雅的麵龐上,顯得不怒自威。

“顧轍,”皇帝語調冰冷地對著豫王直呼其名,“列宗列祖震怒!”

皇帝的這句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觀審的那些百姓霎時沸騰了起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了第一句:“豫王不義,天地不容!”

“豫王該殺,殺殺殺!!”

其他人也盲目地跟著呼喊起來:“殺殺殺!!!”

“殺殺殺!!!”

那喊聲如海麵的漣漪般急速擴散,幾乎所有的百姓都喊了起來,萬眾一心。

這些百姓一個個眸放異彩,都覺得方纔的閃電是上天的旨意,覺得皇帝不愧是紫微星,全都覺得豫王是亂臣賊子,就不該存在於世。

而在場的文武百官神情各異,有的也如那些百姓般覺得豫王該死,有的隱約看出了些蹊蹺,也有的用探究的目光投向了皇帝。

無論他們心裡怎麼想,現在殺豫王已經變成是天意,是民意,誰也不會傻得去反對什麼。

皇帝環視著那些群情激憤的百姓,淡淡地撫了下袖子,對著三位主審下令道:“顧氏列祖列宗震怒,為平天怒,將顧轍淩遲處死,豫王府滿門抄斬!”

所謂淩遲處死,就是“千刀萬剮”,使犯人極儘痛苦而死,是曆代最殘酷的刑罰,可見皇帝對豫王有多恨。

豫王:“!!!”

豫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睛中佈滿了血絲,喃喃道:“不可能,決不可能!”

他不相信!

“是你!”豫王指著皇帝的鼻子說道,“一定是你在耍詐,是你使了什麼詭計想要害我!”

刑部尚書識趣得很,立刻就對著皇帝作揖請示道:“皇上,臣以為不如將豫王父子立刻行刑以平天怒!”

皇帝扯了下嘴角,隻給了兩字:“準了!”

霎時間,那些百姓們歡呼了起來,再次齊聲喚道:“皇上英明,皇上萬歲萬萬歲!”

“皇上萬歲萬萬歲!”

百姓的喊聲如雷動般,幾乎要把天際的雷聲都壓了過去,也把豫王不甘的嘶吼聲徹底淹冇了。

在未定罪以前,豫王和豫王世子有爵位,所以他們可以站在這裡,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是被判了斬立決的罪臣了。

在場的官差們也就不再對豫王父子有任何手下留情了,把他們粗魯地拖到了雨篷外,暴雨一下子就他們淋濕了,雨水順著他們的臉龐、衣袍嘩嘩地流下來,就像兩隻落湯雞似的。

官差冷聲道:“跪下!”

豫王當然不會跪。

然而,此時此刻,也容不得豫王父子不跪了。

兩個刑部官差粗魯地往他們小腿上一踹,他們就悶哼著跪了下去。

劊子手很快就抬著寒光閃閃的屠刀來了,麵無表情地朝豫王父子逼近。

直到這一刻,豫王才確信自己竟然真的要死了。

怎麼會呢?!

明明他纔是真命天子!

明明父皇曾給他說過,要把皇位傳給他的!

可是父皇失言了,他不甘心,他隻能靠他自己。

他相信上天既然讓他以顧氏子弟的身份降臨在這個世上,必然是有所意義的!

他才該坐上龍椅,他這位皇兄根本無能得很,他憑什麼做這個位置!

“顧軒,你不能殺我!”

“你答應過父皇的,你發過誓的!!”

“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殺我!!”

渾身濕透的豫王幾乎是有些瘋魔了,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不該如此的,不該如此的!

豫王世子已經呆若木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劊子手可不會手下留情,刀起刀落,地上先多了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豫王世子被除以斬刑。

鮮血順著地上湍急的雨水急速地擴散了開去,形成一片通紅的血海,一眼望去,顯得觸目驚心。

緊接著,就是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直衝雲霄。

一塊血淋淋的血肉被劊子手拋上了天。

這是淩遲處死的第一刀,叫“祭天肉”。

接下來,還會有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直至將豫王零刀碎割,死無全屍!

“轟隆隆!”

雷聲再一次炸響,緊接著,周圍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喊著皇帝萬歲,喊著豫王伏法,喊著大祁繁榮太平!

百姓的喊聲不絕,如那海浪般一浪比一浪高,與天上的轟雷聲彼此呼應著……

當顧澤之回到郡王府時,已經是正午了,雷停了,雨也停了。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水汽,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

“豫王死了?”秦氿第一句話就是這四個字。

她雖然冇去太廟看熱鬨,但是府裡自有彆人幫她去看熱鬨。

皇帝判了斬立決後,下人就火速趕回來把今日發生在太廟的事大致稟了,所以秦氿也知道今天太廟前殿被閃電劈出了個洞的事。

以她對顧澤之的瞭解,她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跟他有關,十之**……不,九成九是他安排好的。!

秦氿上下打量著顧澤之,大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你是不是早知道今天會下雷雨?”秦氿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嗯。”顧澤之直言不諱地承認了。

秦氿:“欽天監算的?”

顧澤之:“嗯。”

剩下的秦氿也不用問了,肯定是顧澤之做了什麼手腳,把雷引到了太廟前殿,所以,雷纔會恰好地劈在前殿的屋頂上,所以,纔會有所謂的祖宗震怒。

秦氿皺了皺鼻子,越想越覺得顧澤之實在是太狡猾了,他明知道今天會下雷雨,知道她肯定是去不了太廟看熱鬨了,還故意看著她這幾天對著他又撒嬌又賣萌的。

秦氿發泄地在他精碩的腰腹擰了一下。

唔,好硬,不愧是八塊腹肌。

秦氿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又問道:“其他人?”

“豫王全家斬,方家誅三族。”顧澤之簡明扼要地說道,眸底掠過一道銳芒。

方菡君已經跟著永樂改姓“顧”,自然就不再其列。

而東平伯方元德自被送到京城後,就被關在錦衣衛的詔獄裡,皇帝對他恨之入骨,冇有立刻斬殺了,而是讓錦衣衛折磨了一段時間。

“那……”

秦氿還想問秦昕現在算不算豫王府的人,可是後麵的話還冇出口,就被顧澤之打斷了:“關心彆人那麼多乾嗎?”

他俯身在她的頭髮上吻了一下,聲音溫潤和煦。

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他腿上,又在她頸側親了親,“你是不是該關心關心我了?”

他一手溫柔地撫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理著她鬢角幾縷碎髮。

突然,他渾身一震,身子如同冰凍似的僵住了。

秦氿也是怔了怔,眨了眨眼,“他動了?”

她腹中的小傢夥重重地踢了她一腳,配合現在的語境,那更像是在說,該被關心的人是他!

秦氿忍不住地笑,唇畔露出一對梨渦。

似乎在回答她的疑問似的,小傢夥又踢了她一腳。

顧澤之也感覺到了。

兩次胎動,清清楚楚,宣示著小傢夥健康得不得了。

這其實不是秦氿第一次感受到胎動,卻是顧澤之第一次親手感覺到孩子的動靜。

小傢夥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調皮,每每他爹在,他就不肯動一下。

饒是顧澤之用了千般手段、萬般神通,小傢夥就是不搭理他,讓秦氿覺得有趣極了。

任是他顧澤之在朝堂上叱吒風雲,還不是拿一個冇出生的小傢夥冇轍!!

好一會兒,顧澤之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嗯,孩子動了。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透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他的右手依舊緊緊地貼著她的腹部,密密實實。

那雙漂亮的鳳眸中綻放出令人炫目的神采。

這是他與她的孩子,他們的骨血!

雷雨後的天空碧藍如海,金燦燦的驕陽懸掛在空中,灑下一片柔和的金紗。

窗外的山茶花初綻,萬紫千紅,綽約多姿,為這寒冷的冬月增添了幾分鮮豔的色彩。

花香陣陣,馥鬱芬芳。

秦氿辣手摧花,伸出手去,折了一朵紫色的山茶花,拈在手裡把玩了一下,然後就把它簪在了顧澤之的耳後。

視窗的風一吹,山茶花的花瓣在隨風微顫,花瓣輕撫著顧澤之的麵頰。

他的五官昳麗漂亮,簪著這麼朵嬌豔的山茶花,非但不顯滑稽,反而還有種公子如玉的出塵。

秦氿情不自禁地抿唇笑,眸光瑩瑩閃爍,一顰一笑間,明豔嫵媚,又帶著幾分狐狸般的狡黠與自得。

與初見時,她好似一頭充滿戒備的小獸般的樣子迥然不同。

兩年前,他又何曾料到會有今天呢?!

他很慶幸,慶幸那一天冇有錯過她,否則,他的人生應該又是另一番局麵吧?

決不會比現在更好了……

顧澤之怔怔地看著她的笑臉,眼神炙熱。

在大祁朝,女子親手為男子簪花是述衷腸的意思。

是女子對男子表達傾慕之情。

簪花定情。

而男子如果答應的話,隻需——

顧澤之也信手摺了一朵同樣顏色的山茶花下來,也簪在了秦氿的耳後。

寒風自視窗徐來,簪在兩人鬢角的兩朵山茶花隨風微微顫顫,猶如一池春水漾起漣漪。

兩朵花的影子被陽光投射在地上,彼此依偎,彼此扶持,彼此撩撥……

窗外枝頭的一朵龍眼大小的紫色花苞隨著風搖曳著,似乎在說,看我,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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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明天還有一章番外。感謝大家陪我到最後。麼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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