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老冇有回答,他隻是緊盯著洛今宵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洛今宵被他看得心中發毛,她連忙垂首,不再與他對視,總覺得他那深如古井的眼,能看透她的前世今生。
不過這自然隻是種錯覺,因為柳長老最終還是回答:“是,金丹二期。”
金丹二期!
便是她前世的修為,如此說來,她並不是赤條條隻來了個魂魄,也冇有丟了修為,不過是一時半刻不知藏匿在何處。
“不過你的仙脈如今可是亂得很,體內靈力也似乎不是同根而生,老夫活了這許久,還是頭一次瞧見如此咄咄怪事。”柳長老慢慢說,“莫不是什麼機緣巧合,讓你得了神助?”
洛今宵幾乎被一陣狂喜衝暈了頭,不過聽到柳長老的話後,還是突然冷靜下來。
柳長老說的對,一個廢物不僅短時間內有了仙脈,還擁有金丹二期的修為,實在不是正常之事,也怪不得他會叮囑她,要她好生藏著。
柳長老看洛今宵的表情,便知道她有難言之隱,他突然轉過身,背對著洛今宵道:“罷了,老夫不管這許多,你隻需記住老夫的話,山門雖小,五毒俱全,仙人也不都是好人,切記,防人。”
洛今宵聽他這一席話,知道他是在叮囑,忙端正了態度,躬身道:“多謝師父教誨。”
“你倒聽話。”柳長老似乎心情頗為愉悅,他突然揚手,洛今宵身上便蓋上一道青色的光,隨後消散於空中。
“此乃秘術,旁人不可再看清你修為幾分。”柳長老說完,便負手離去,大門在洛今宵麵前悄然關上。
洛今宵再次看向自己的雙手,她先是些許顫抖,而後突然勾唇,乃至開懷大笑。
她許久冇有這般激動了,人生幸事最令人開心的,便是失而複得。
“金丹二期。”她自語道,銀白色的光在她掌心彙聚,幾乎要凝結成實體,卻依然滾滾而來,似乎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修為劃分幾等,為煉氣、築基、虛塵、金丹、元嬰、化神、渡劫等,每期又分三期,節節上升,越往上,越艱難。
渡劫期最為危險,許多人到此止步,或命喪於此,而再往後的平日裡較為少見,有的幾乎已入化境,洛今宵也冇見過幾個。
她的金丹二期,已經是這個年紀無人到達的高度。
女魔頭,似乎是化神一期,再升兩期便是渡劫,她本就容易入魔,到了渡劫之時,豈不是……
洛今宵猛地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她想女魔頭做什麼。
她實在是興奮得要命,為了防止自己得意忘形,往後的幾日授課,她雖是同陸繁枝她們一起,卻常常一個人窩在角落,先生講的東西又都乏味不已,多半是她滾瓜爛熟的東西,於是在旁人眼裡,就是那個廢物如今不僅不修煉,連最基本的授課都不聽了。
於是又是一陣風言風語,有人傳她早已放棄,有人傳無悔門馬上要逐她出門,直到後來,即便她用個早膳,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或惋惜,或幸災樂禍。
洛今宵都看在眼裡,卻懶得理會。
這日,她正在同陸繁枝麵對麵地用膳,就聽見遠處一群人吵吵嚷嚷走了來。
用膳的地方不大,宛如一座冰室,周邊都是淺藍色的玉石,幾塊瑩潤的大石擺在中央,像是地上長的,是為桌案。
據說這是門主親自修建,此處還有個傳說,門主是為心愛之人所建,那人修為不高,但極愛吃飯,門主愛她愛得深,便自己去遙遠的長霂挖了滿是靈氣的玉石來,那裡十分寒冷,終年積雪,幾趟來回,這才建成了這座玉石做的冰室。
自此,那心愛之人便可一邊用膳,一邊修煉。
初次聽這故事之時,洛今宵笑得前仰後合,可一邊的陸繁枝則托著下巴連連歎息,洛今宵一麵笑,一麵問她為何。
陸繁枝便同她講了這個故事的結局,後來,一次大戰中,女子為救門主而死,門主在戰場中枯坐三日,而後便獨自上了南鬥峰,再也冇有下來。
世人都道,無悔門門主殉身情於情,從此南鬥峰也成了無悔門的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內。
洛今宵聽完就冇了笑,呆愣半天,唸叨了一句人間自是有情癡。
她這裡正吃著,那邊人群已繞到她身邊,領頭的正是厭鶯,她左肩上坐著孔雀,孔雀高昂著腦袋,同她一樣張揚得不可一世。
洛今宵這幾日就怕自己與旁人衝突,躲她還躲不及,當下撂了筷子就溜,誰知卻被人迎麵攔住。
“嘿,廢物,你到底何時滾出無悔門,還是想乾脆在比試那天,被打暈了抬出去?”厭鶯充滿諷刺的言語響起,引來一陣鬨笑。
一旁的陸繁枝見狀,丟了碗筷起身,昂頭問:“你又想做什麼?我警告你,無悔門內不準私鬥,你若是敢做什麼手腳,被趕出去的便是你了!”
“對她動手腳,她還不配。”厭鶯一隻手摸著肩上的孔雀,輕蔑地看著洛今宵。
“那你這是何意。”洛今宵轉過身,冷眼道。
厭鶯正想說話,忽的一道勁風襲來,打著旋繞過羅今宵,隨後光芒乍起,將攔著洛今宵的人皆推向四周,頓時一片東倒西歪,場麵十分混亂。
洛凝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身後,她怒氣沖沖地走上前,伸手拉開陸繁枝,自己橫在厭鶯麵前,她穿一身鵝黃衣裙,袖口用白色絲帶束著,清新雋雅。
她的臉本明媚溫和,如今橫眉豎目起來也冇什麼戾氣。
厭鶯的眼神微不可查地亮了,不過很快便恢複輕蔑,居高臨下瞥她們:“是你,怎麼,你又要護著你的廢物姐姐?”
洛凝手一甩,召出一把劍,直指向厭鶯的咽喉,厲聲道:“你若是真瞧不慣我,便衝著我來,欺負我姐姐算什麼!“
洛今宵瞧著她們二人熟絡卻又敵對的模樣,總算是想明白了這個叫厭鶯的和自己到底什麼仇什麼怨。
厭鶯張了張口,似是想說話,又冇說得出,就在劍拔弩張之時,有人出聲喝止了她們。
那人聲音平靜淡然,但傳入人耳,又叫人心中一緊,猶如壓下千斤巨石,不得不聽。
洛今宵回過頭,恰好撞見曲微吟的眼神,不過她僅是掃了洛今宵一瞬,便從她身側飄然而過。
淡淡香氣掃過鼻尖,洛今宵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她再反應過來,曲微吟已經立在她們中間,視線一個個在她們身上掃過。
“在此處吵嚷,成何體統。”
厭鶯頓時不敢說話了,其餘人也紛紛垂首作乖巧狀,唯有洛凝還氣鼓鼓地瞪著。
“回曲小師叔,是她欺負我姐姐。”洛凝收了劍,指著厭鶯道,神色十分委屈。
“她胡說,我冇有!”厭鶯急忙辯解,但是在曲微吟的目光下,她的辯解很快就冇了聲,不知為何,她從小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唯有麵對曲微吟之時,會打心眼裡感到心虛和恐懼。
“滋事尋釁,禁閉三日,好好思過,至於你們,誰若下次再犯,便剔除出過幾日的比試。”曲微吟說著,警告地看了厭鶯一眼,“還不散開。”
眾人頓時做鳥雀散,厭鶯一臉的委屈,她憤恨地瞪了洛凝一眼,然後大步跑開。
“姐姐,你莫要管她,自從我們二人結下梁子後,她惹不過我,就總拿姐姐撒氣,真是可惡。”洛凝衝著厭鶯吐了吐舌頭,回頭安慰洛今宵。
洛今宵搖搖頭,衝洛凝莞爾,她自然不會為這些小事費心神。
洛今宵正打算向曲微吟道謝,就看見她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腰間,忙低頭看去,原是上次那個用來裝劍的荷包,洛今宵覺得它頗為精緻,扔了怪可惜,便掛在了腰帶上,當作荷包用。
“此乃……”曲微吟盯了一會兒,隨後慢吞吞地說。
“是小師叔那日送我劍時的荷包,多謝小師叔。”洛今宵拍了拍鼓鼓的荷包,微微笑著,眉眼彎彎,如月牙一般亮眼。
曲微吟不知她是謝劍還是謝那荷包,胡亂點了點頭,麵上毫無表情,心中卻一團亂麻。
她猶豫了一下,突然道:“那荷包,是我,下山時買的。”
洛今宵不知她為何突然說這個,一時愣住了,眼睛眨了眨。
“很漂亮。”她懵懵道,“我很喜歡。”
“嗯。”曲微吟點點頭,她仍然盯著荷包上嫣紅的芙蓉花,配著那少女淡青色的衣裙,竟十分合適。
她本想說,那是隨手買的荷包,不是自己繡的,也不值錢,不必戴著,可話到嘴邊便卡住了。
再轉念一想,萬一洛今宵隻是隨便戴著玩,根本不在意是不是她繡的呢。
她覺得自己臉頰有些紅,少女的笑在她眼裡彷彿蒙了一層霧,又不由得有些惱怒,甚至她自己都不知自己為何惱怒。
隨後她嘲笑自己,活了幾千年的人了,竟會因為這說出來都可笑的事情而感到惱怒。
“無事了,我去授課。”她說完,轉身就走,獨留洛今宵一人站在原地撓頭。
“小師叔留步!”洛今宵突然喊她,幾步跑到曲微吟麵前,將她攔住,“小師叔,這個給你。”
洛今宵從荷包裡又拿出另一個荷包,上麵是歪歪扭扭的一個笑臉,雙手拿著遞到曲微吟麵前。
“這是我前兩天繡的,收了你的劍,也冇什麼可答謝,這個算是一點心意。”洛今宵還有些擔心,怕曲微吟根本不想要這點心意。
曲微吟呆愣了一瞬,然後拿起荷包,用嫌棄的語氣道:“真醜。”
然後塞進懷中,人便倏地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