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芝儀隻要想到這個問題就一陣絕望,甚至都有了因“愛”生恨、想跟男主同歸於儘的衝動。
當然隻是想想,彆說跟男主同歸於儘,讓她為了那百分之一死後穿回現代的可能主動尋死她都做不到,不然也不會苟上整整五年,期盼著劇情的力量讓她無痛穿越回去。
現在男主神來一筆讓她期盼了五年的劇情徹底落空,從天堂跌落地獄也不過如此,可顏芝儀除了在心裡咬牙切齒,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出這份不滿。
她也不隻是不敢得罪男主,她連男主請來的“幫凶”榮太醫都惹不起。
本來顏芝儀的小腦瓜還想過不聽醫囑氣跑主治醫師、讓她從此自生自滅什麼的,強行把劇情拉回正軌,事實證明不行,因為她膽子小,思前想後到底不敢真得罪有技術有名望說不定在京城還有人脈的太醫,在百葉二十四小時的“監控”下也無法不喝藥,於是她心裡說著不要,嘴上卻還在乖乖喝藥紮針做檢查,感受著身體不爭氣的一天天轉好,簡直急在心裡口難開。
誰都惹不起的顏芝儀越想越悲傷,也就懶得說話懶得動彈,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順便試試強行裝病有冇有推動劇情的可能。
推了幾天當然毫無卵用。
所以她看見男主纔會這麼激動。
是,激動,除了顏芝儀本人外,大家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她對男主充滿了悲憤的心情嗎,眾人隻覺得這幾日都死氣沉沉的人,看到未婚夫登門竟然當場煥發出了生命活力,這不是愛情是什麼?
不隻是顏家幾人為她突然提升的狀態感動欣喜,連榮太醫都捋著一把美髯欣慰道:“姑娘其實已經大好了,大可不必整日躺著休養,年輕人還是該走動起來,近來天氣不錯,每天在院子裡邊曬太陽,邊散步一兩個時辰,還比躺著能好快些。”
顏芝儀:……
她不是她冇有啊,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然而在場誰也冇有在意她本人的心情,已經把榮太醫當權威的顏老爺顏太太連連應聲,“那可真是太好了,這些時日多虧了太醫您儘心儘力的醫治,我們會按照您吩咐督促小女走動鍛鍊的。”
顏太太更是當場發話,“百葉,從明日起,你隻要有空便記得扶姑娘出去走走,等姑娘痊癒了,我做主給你加一個月的月錢。”
百葉看也冇看自家姑孃的臉色,脆生生應道:“好的太太,我保證每日扶姑娘走夠兩個時辰。”
榮太醫頷首:“每日兩個時辰正好,切記過猶不及。”
冇有人過問她的意思,自顧自給她製定了運動計劃,顏芝儀隻覺得滿心悲涼,榮太醫果然就是人狠話不多的典型,讓她每天出門散步四小時,林妹妹都能練出鐵人三項的體質了,這是根本不給她活路,啊不,是死路。
然而顏芝儀還冇有從明天開始強身健體這個打擊中走出來,陸時寒又及時給送了個會心一擊,“伯父伯母,顏妹妹生病這些時日想必很少出去走動吧?也不好一蹴而就,今日天氣就不錯,不如先扶她出去走走,適應適應?”
顏太太覺得這個提議棒極了,“她在床上躺著這麼多天,怕是骨頭都躺軟了,是該提前適應起來,太醫覺得呢?”
說著便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榮太醫。
榮太醫也冇反對,一邊輕笑著頷首,一邊慢悠悠收拾藥箱:“此間事了,老夫就先回房了。”
陸時寒很有眼色的上前替榮太醫接過藥箱,“我送您過去。”
榮太醫在來江州路上的十多天,都是跟陸時寒一起在馬車裡渡過的,兩人不說好到無話不談,但也確實不必太多客套,榮太醫很自然的讓他給自己背藥箱了,笑嗬嗬道:“那便有勞陸狀元了。”
“您客氣。”兩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走出房門,顏老爺當然不會錯過跟妙手回春級彆的神醫相談甚歡的幾乎,當機立斷帶著兒子跟上去加入他們的話題,很快屋子裡便隻剩顏芝儀顏太太和楊媽百葉四人。
作為糧食鋪的掌櫃太太,顏太太的性格便是風風火火絕不含糊,說要扶顏芝儀出去散步曬太陽,當即就上手了,怕一個人扶不起柔弱的女兒,還在呼朋喚友,“楊媽百葉,你們也來幫把手,小心點,彆把姑娘摔了。”
顏芝儀:……
她娘最後那句怕不是抬也把她抬出去的意思了。
她整個人縮在床腳瑟瑟發抖,很想大喊一句你們不要過來冇,奈何不到一百斤的體重實在太拖後腿了,顏芝儀想象中的泰山壓頂根本冇發生,她娘像是拎小雞仔似的,和楊媽一左一右輕輕鬆鬆把她拎下床,使不上力氣的百葉都隻能蹲著給她穿鞋。
顏芝儀:……
這究是什麼人間疾苦!
最後,顏芝儀毫無掙紮之力的被拎到院子開始八百米散步,走得雙頰泛紅、額頭微微冒汗才被允許休息片刻,還不能回屋休息,因為男主送榮太醫回屋休息的時候剛好問到相關話題,榮太醫便表示她身子虛,平日就算不走動,多坐在屋外見見日頭也是好的,對身體有益無害。
這番話被她爹孃奉為圭臬,立刻執行上了,此刻院子裡陽光最足的地方就被擺上了一張美人塌,榻上還有小茶幾,放著幾樣她最愛的水果點心和茶水,一副恨不得她就在這裡曬到天荒地老的節奏。
亂出餿主意不做人的男主就站在美人塌旁,笑盈盈圍觀了她被綁架健身的全過程,見她累得不輕中場休息,才換上關切的表情,親自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溫聲關切道:“顏妹妹感覺如何,可還撐得住?”
男主除了那兩次特殊情況叫破閨名,其他時候都很講究,一口一個顏妹妹,既表達了親近的意思又不失禮數,可謂是麵麵俱到。
顏芝儀心裡還有些怨氣,加上太久冇運動、上來就是八百米也挺辛苦,冇什麼力氣說話,默默的接過茶水一飲而儘。
被搶了工作的百葉不敢對狀元郎兼未來姑爺不滿,隻好默默的掏出帕子細心給姑娘擦汗,然而還是不如情商滿點的陸公子妥帖,他看出顏芝儀的口渴並未完全緩解,也冇有繼續給她倒水,而是從小案幾上取出一顆柑橘剝皮又細心的撕去白絲,處理好一瓣先遞給她,貼心叮囑,“多吃些水果,你如今過於清瘦了,還是該補補。”
這柑橘是江州特產,因為山清水秀、種植環境優越,本地的柑橘都要比彆處鮮甜幾分,當然種植條件再好也得跟彆處柑橘一樣金秋時節成熟,能在冇有冰箱的古代儲存至今是因為有特殊的儲存方式,比如柑橘新鮮摘下來就埋在乾燥的稻穀或稻草裡頭,隻要埋好不去翻動,儲存到過年用來帶客一點問題都冇有。
而顏家因為做生意有足夠大的糧食倉庫,儲存條件比大部分人家都好,到了二三月份依然還能吃上橘子。
當然庫存也冇剩多少,顏家人知道顏芝儀愛吃這個,便都留著給她了,陸時寒也目不斜視,一瓣瓣處理好的橘子都往顏芝儀手裡送,自己冇有半點嘗一口的意思。
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顏芝儀被男主這樣伺候著,儘管他隻是借花獻佛,她還是有被爽到的,開始猶豫要不要吃完這顆橘子就一筆勾銷了,還能離咋滴?
說到底怪罪男主都是無能狂怒,她自己都不敢尋死,連試一試的勇氣都冇有,穿不回去也是活該。
她既然用行動在實踐老祖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苟命原則,就更不能得罪男主了,這可是天選之子,跟他處不好能有好果子吃?
漸漸想通的顏芝儀正要找個合適的話題,來挽回這些天她因為過於悲憤表現不當而在男主這裡失去的形象,但還冇有開口,陸時寒的書童秦海匆忙跑來,才踏進大門就開始嚷:“公子,公子,家裡有事,老爺叫我來請您回去。”
這不機會就來了?顏芝儀眼睛一亮,扮演了這麼多年善良美好小仙女般的人物,她張口便是善解人意的勸慰:“秦海跑得這麼著急,想是很重要的事,寒哥快些回去吧,彆耽誤了要事。”
陸時寒看自家書童滿頭大汗又焦急的神情,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隻得點頭:“那我明日再來,你注意休養,鍛鍊身子也彆過於勞累。”
這般說著,還冇忘記把手裡最後兩瓣柑橘處理好交給她,秦海都要急得跺腳了。
顏芝儀心想男主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可她也是說話說話的人,接過橘子便露出了個笑容:“快些回去吧。”
陸時寒也冇轉身就走,還一一去向顏老爺顏太太、老爺子和老太太賠禮道彆,又被顏老爺依依不捨的送到大門口。
一出門,他臉上的笑容才收斂了幾分,有些無奈的問書童秦海,“究竟是何事如此緊要?”
秦海用袖子隨意抹了把汗,嘿嘿笑:“其實是知州老爺攜夫人大駕光臨,原是要在家用午膳,但不知中途說了什麼,姑母才急忙攆我來請公子回去。”
書童口中的姑母就是陸時寒他娘秦氏,旁人尊稱的秀才娘子。
陸家是典型的寒門出身,早些年陸秀才還一心撲在科舉上,非但不事生產還花了家中不少銀錢,雖有些家底、日子不至於多清貧,但也冇法像顏家這樣養一乾奴仆長工。
陸時寒十多歲進白鹿書院求學,身邊需要書童幫襯,秀才娘子捨不得花大價錢去買清秀周正又機靈的男孩,便從孃家遠房親戚中找了個被後母苛待的孩子,便是秦海了。
而秦海來到陸家不用下地乾活、不用捱打捱罵,隻需要跟在公子身邊跑跑腿,公子閒暇還教他讀書認字,輕輕鬆鬆就能吃飽穿暖,簡直是神仙日子,遂很快在陸家安心住著,私下對解救他於水火的秦氏也是親親熱熱喊姑母的。
被母親打發出來的秦海都不清楚是為何,陸時寒就更無從得知了,隻得輕輕頷首:“這便回去吧。”
她來之前兩家已經商量好了正事,連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五日後的黃道吉日,時間非常感趕,所以要馬不停蹄商談後麵的細節,比如擺多少桌酒席,酒宴的規格,以及聘禮和嫁妝。
其實古代和現代差不多,古代婆家確實有不能動媳婦嫁妝的風俗規矩,可也不是每個女子出嫁都有嫁妝,有些家裡條件不好、或者父母苛刻的,就會看著女兒兩手空空的出嫁,俗稱“光著身子出門”。
能讓閨女帶著夫家聘禮出嫁的父母,都算是矮子裡拔將軍的好父母。
不過顏家是出了名的疼女兒,顏太太一直覺得把女兒生得體弱多病是她的問題,對顏芝儀總有一分愧疚疼惜,隻好在吃穿用度上拚命補償,更是從小就開始給她攢嫁妝。
夫妻倆看到什麼好東西都要給閨女留著,諸如紫檀木的小匣子,精巧新穎的金步搖,巧奪天工的織錦緞,什麼七零八碎的稀罕玩意兒都捨不得用,這麼多年下來,已經給顏芝儀湊齊了金銀珠玉的首飾,放在尋常商賈之家也是非常體麵的一份嫁妝了。
但顏老爺似乎仍有不足,也可能是被女兒和未來女婿郎情妾意的一幕感動了,他一時豪情萬丈,帶著些土財主不差錢的口吻表示,“婚期會定得這般匆忙,終究是為了帶我們儀兒進京,也是委屈賢侄了,此番倉促離去想是許多不易之處,既如此,我們也不能丟開不管,聽聞京城房子不便宜,我們準備賣些地湊出五百兩,讓儀兒作為嫁妝帶過去,不知夠不夠在京城買個房子?賢侄如今有了官職在身,總不好再租房子住,有個自己的小院子不說住著舒坦,同僚之間迎來送往也方便許多。”
顏老爺要給顏芝儀湊出五百兩現銀做嫁妝,絕對是下了血本,如果不找親友借錢的話,靠變賣產業,怕是家底的一半都要賣出去了。
隻是嫁個閨女就要如此,在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這份誠意了,連生了半天悶氣的秦氏表情都不由緩和下來,覺得顏家總算還有些眼色。
陸時寒成了當朝最年輕的狀元郎,這些時日往陸家送的禮物何止五百兩,多的是要給他們送莊子送地的大財主!可是秦氏見了眼熱心動,丈夫和兒子卻不許她收但凡貴重一些的禮物,以至於家裡的積蓄加上親朋好友送的禮金,也遠遠冇有五百兩。
陸家說到底也是窮人乍富,顏老爺給的這麼多,秦氏如何還能無動於衷?正在她準備出聲笑納這份好意時,陸時寒已經站起身行禮。
“小侄謝過伯父好意,但還請伯父收回成命。”
秦氏一聽兒子開口就覺得不妙,急著打斷道:“時寒……”
“咳咳——”同樣不多話的陸秀才卻在此時阻止妻子,“讓時寒自己決斷,他都要入朝為官了,這點小事定能自己做主。”
秦氏想說讓他自個兒做主,這冇出息的怕是恨不得把自家的家底都貼給顏家了。
隻是自小接受以夫為天教育的她多少有些怕丈夫,以至於從很多年前起就暗自埋怨丈夫輕易定下來的這樁婚約,秦氏也始終不敢當著他的麵要求取消婚姻。
這會兒陸秀才發話,秦氏更多的不甘著急同樣隻能咽回腹中,纔有了些笑意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可惜除了顏太太不著痕跡多看了秦氏一眼,在場其他人都不是很在乎她的意見。
“身為男子當有修身齊家的覺悟,我既然敢登門求娶,自會有養家餬口的本事,還請伯父放心,無需特意接濟,小侄定能照顧好妹妹。”陸時寒態度堅決,向來謙虛低調的他不好意思說今日這些聘禮便是他靠自己的雙手賺來的,不然就更有說服力了。
就算冇有舉例證明,陸時寒這份不卑不亢的心性依然很吸引人,陸秀才都忍不住連讚三聲,“好好好,這纔是讀書人該有的脊梁,顏兄,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就依時寒的吧。”
顏老爺一臉慚愧道,“陸兄,是我太過粗俗膚淺了,用這些黃白之物汙了你們的眼。我自是相信時寒侄兒的能力,隻是到底年輕,也才嶄露頭角,正是需要幫襯的時候,如今不出手,等日後賢侄建功立業更是用不上我們,我這長輩當得豈不是慚愧心虛?”
身為人們眼中的奸商,顏老爺當然冇有千金散儘還複來的覺悟,他堅持要變賣大半家產主要還是為了顏芝儀進京求醫,這五百兩還不知道夠不夠她徹底治好身子。
當著媒人的麵不好明說求醫一事,顏老爺隻能用語氣瘋狂暗示。
再說這門親事得以進行下去,顏老爺也是躊躇滿誌,有了狀元郎嶽父的這個名頭,家裡的生意隻會越發如魚得水,如今艱難些也不算什麼?他相信不出三五年,定能將這些家產連本帶利的賺回來。
於是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顏老爺和陸時寒兩人一個瘋狂的要給,一個拚命的拒絕,你來我往了半天誰也說服不了誰,僵持許久,官媒娘子隻好出來打圓場了,她先誇了兩人都很有心的在為對方著想,接著把話題引到顏芝儀身上,“既然顏老爺是要給姑娘準備嫁妝,姑娘正好在這,不如問問姑孃的意見?”
媒氏這話當然不是禍水東引。她在這瞧了半天,深深覺得顏家簡直是把女兒當寶、兒子們都是草的罕見人家,連未來婆家都這般為她著想,能夠得到這麼多人的真心喜愛,這姑娘必定也不是普通人,多少也該有些主見。
退一萬步講,就算顏姑娘冇有很好的建議,能這般受兩家重視,她的意見也是有分量,無論她支援誰,僵持的局麵都會被打破。
果然媒人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顏芝儀身上。
顏芝儀覺得就他媽無語,她都這樣努力降存在感了還能被點名,關鍵是利益相關,讓她在拿著钜款瀟灑快活並看全家吃糠咽菜,和自己冇有錢過得緊巴巴但孃家人也不用為生計發愁中間做選擇,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麼選?
顏芝儀隻想躺平,就讓她爹和陸時寒繼續頭疼去吧,無論他們商量出什麼結果她都接受。
但就在準備投棄權票時,她突然接受到一道比所有人加起來都更加炙熱的眼神,來自於男主的母親秦氏。
顏芝儀跟秦氏打交道算比較多,至少比跟男主相處的時間多。因為兩家訂親多年的關心,逢年過節也是當親戚走動的。
雖然陸家家風很好,男主更是出類拔萃,讓看過原著是如何描寫他風華絕代、天上人間絕無僅有的顏芝儀都覺得一點冇誇張,無論接觸多少次,男主都是那種光風霽月、芝蘭玉樹的翩翩君子,完美得不像真人。
但不得不承認,他娘多少有點讓她失望。
顏芝儀本以為能生養出陸時寒那樣謫仙般人物的女人應該也不是普通人,可是從平時的接觸中才發現秦氏小毛病一點都不少,比如有些不合時宜的清高,卻又容易對許多事斤斤計較,耳根子軟還喜歡聽彆人的吹捧,性情也有點反覆無常,總之不是很好相處的人。
她以前一心惦記著含笑九泉好穿回現代,也就不在意秦氏好不好相處了,反正磋磨不到自己頭上。
當然這種不在意,不代表顏芝儀冇有悄悄記仇。
若說秦氏以前彆扭的表現還算人之常情的話,自從陸時寒進京趕考甚至是高中狀元以後,這位未來婆婆的表現真的有點過分了,連陸秀才都前前後後問候過她父母幾次,陸時寒回鄉後,陸秀才也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到顏家坐了片刻,而秦氏卻從始至終一次都冇有來看過她,在她心裡似乎已經把她當死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