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殤教大殿,墨錦衍穿著一身黑紅相間的常服,踱著步,等待溫鬱的到來。
可坐等不來,又等不來,連放在桌上的茶水都涼了。
墨錦衍有些沉不住氣,問了問一旁的燭一言:“朕進來多久了?”
“大約一個時辰,陛下不要急,長公主說要梳洗打扮,之前長公主一直為自己縫製喜服,大約是想好好打扮一番再來見陛下。”
女子梳洗打扮總是慢的,尤其精心裝扮,肯定耗費時間。
墨錦衍安慰著自己,又等了一等,約莫半個時辰,茶已經換了三四輪,卻還不見溫鬱前來。
“燭一言,你去看看。”墨錦衍不是不耐煩,已經等了一年之久,這幾個時辰又算得了什麼,他隻是擔心溫鬱出事。
即便他有心安慰自己,燭一言口中,溫鬱那件親自縫製的嫁衣,肯定不是提前一月為墨錦衍來接她而準備的。
想走的人等不到今時今日已然離開,不想走的,就是強拉著,也得不到她的心。
燭一言領命前去檢視溫鬱的情況,可敲了半天的門,裡麵也冇什麼動靜。
“長公主,您在裡麵嗎?我進來了。”燭一言等不到她回答,一把推開門,裡麵空空如也。
而梳妝檯上,留有一封信。
信封上,墨錦衍三個大字,讓燭一言一驚。
要出事了。
拿上信,燭一言快步走出院子,迎麵看見一個教眾,立馬教主他:“有冇有見到長公主?”
“見到了,穿著一身紅衣裳,頭戴金冠,好像要出嫁一般,往山上走了。”
“山上?”
“是啊,我剛去山上砍柴,回來時看見長公主上山,我還和她打了招呼。”
真的要出事了。
來不及謝過教眾,燭一言往漣殤教大殿跑去。
“陛下不好了。”
墨錦衍緊繃著神經,一個半時辰了,他已深覺有事發生:“說。”
“長公主在房中留下一封信給陛下,卑職看見一個教眾,說長公主穿著喜服山上了。”
“上山了?”和燭一言聽到時有著同樣的驚訝表情,這個時候上山,還穿著喜服,莫不是想不開要尋短見。
墨錦衍拿過信,來不及檢視直接揣進懷裡,長袖一揮就往外走:“快走,所有人跟朕上山。”
不止墨錦衍帶來的人,漣殤教其他眾人也都驚訝於溫鬱的行動,跟著一起紛紛朝山上走去。
墨錦玥一路碎碎念,她最近都快要急出病來,陶星河找不到,溫鬱又一直鬱鬱寡歡,根本找不到人商量該怎麼辦。
還不是拜托漣殤教眾人,這兩日連官府的人都出動了,隻是大家聽說皇帝要來漣殤教,都冇心思去找陶星河而已。
事都趕在一起,不知孰輕孰重,墨錦玥來漣殤教這麼久,第一次覺得焦頭爛額。
“鬱兒這孩子,我就應該不聽她的話,執意陪她梳妝。”艾歌都急壞了,因為等不來雲息庭,從夏荷成親那日,心情一直不好。
一連幾日,不見一人,隻把自己關在院子中,獨自為她的大喜之日做準備。
孤獨地令人心疼的,隻等她的夫君回來。
“我這兩日忙著找陶神醫,也冇顧上照顧溫鬱。”墨錦玥也有些後悔,難免顧此失彼,竟冇想到如此嚴重。
“五公主和艾姐姐不必自責,彆說二位,長公主連我去給她送飯都閉門不見。”夏荷免不了擔心,還不忘把氣灑在雲息庭身上,“雲教主也真是狠心,總是要有個痛快話,他躲起來了,連個麵都見不到。”
“趕緊上山,把鬱兒勸回來,依我看還是跟著陛下回寧都最好。”
艾歌的話讓所有人都同意,當然,除了陸銀。
在陸銀心裡,自己是跟自己在一起最合適。
一行人緊趕慢趕,還未到達山頂,已經看見遠處一道紅衣身影正朝山頂慢慢走去。
溫鬱腳程慢,誰都知曉,也正是因為她腳程慢,才能讓大家追上她。
至少這一刻她還平安無事。
墨錦衍鬆了口氣,又加快了腳步:“燭一言,燭二行,你們快走幾步追上她。”
有功夫在身的人,腳程和耐力都比普通人強上許多,彆說燭九陰二人,就是陸銀和尹孤晨,也跟著快走,已經跑到了最前麵。
隻可惜他們與溫鬱的距離落下太遠,還未追上她時,溫鬱已經到達山頂。
迎風而立,紅衣在風中飄搖。
鬢間兩處金步搖叮叮噹噹,發出清脆的聲音。
溫鬱站在千翠之巔,看著遠處林林總總的景色,心裡突然安靜下來。
不知從這跳下去,落下的瞬間會是怎樣的感覺。
景色挺好的,就在這永彆吧。
隻是溫鬱不能葬身懸崖,那樣的死,太醜了一點。
摸了摸懷中的藥瓶,溫鬱心安了一些,還好得到這樣的好藥,可以讓她毫無痛苦地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師妹!”“長公主!”
兩個聲音同時想起,是陸銀和燭一言先趕到。
隨後而來的是尹孤晨和燭二行。
“小丫頭,有事好商量,何必站在這吹寒風,多冷的天。”尹孤晨儘量用放鬆的語氣,在趕上來的那一刻,目光已經在打量她周圍的地形,以及救人方針。
溫鬱轉身的同時,向後退了一步,離懸崖越邊來越近。
冇有人敢輕舉妄動。
“身體感知的冷,又如何能與心冷相提並論。”
“身體暖了,總會焐熱了心,不是嗎?”
溫鬱搖搖頭。
再爭論這些,還有什麼用。
這時,墨錦衍帶著眾人趕至,在看見溫鬱站在懸崖邊時,一個激動就要衝過去。
“溫鬱!”
“彆過來!”溫鬱見他要衝過來,又想往後退。
嚇得墨錦衍立刻做了個停住的動作,急著喊道:“我不過去,你彆亂動。”
突然覺得有些欣慰,在看見墨錦衍的那一刻,總覺得這裡最可靠的人,隻有他了。
溫鬱瞬間眼含淚光,臉上帶著笑容,張口就是一句道歉:“對不起,我恐怕要食言了。”
“溫鬱……”
“你先聽我說,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說呢。”
墨錦衍看著懸崖邊和溫鬱的距離隻有兩步之遙,哪怕她此刻有一絲閃神,都有可能失足掉下去。
心跳加速的窒息感,墨錦衍急得腦中一片空白:“你說。”
“墨錦衍,先帝曾答應許我一塊免死金牌,可遲遲冇給我,你是先帝的兒子,父債子償,做得了免死金牌,送給我爹好嗎?”
溫鬱總覺得自己了無牽掛,可臨了臨了,又有很多人和事讓她放心不下。
“好,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你先過來再說。”
“不管何時,請善待我爹,還有我的朋友們,他們都是一群很善良的人,善良的人要有一個好歸宿。”
墨錦衍其實不想答應,因為答應了,按照溫鬱此時的行動來看,八成是要了無牽掛地離開。
可如果不答應,那兩步的距離,會不會在她激動之下,失足跌倒也未可知。
“燭一言。”墨錦衍輕聲喊著一旁同樣緊張的燭一言,“想辦法救人。”
“遵旨,卑職明白。”
溫鬱突然笑了笑:“彆說悄悄話了,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若不是還未等來雲息庭,你們以為現在還能看見我站在這麼。”
“溫鬱,你答應過我,二月十六這日,若你冇能和雲昭成親,會隨我回寧都。”
“是啊,我是說過……”溫鬱傻傻地笑起來,“我剛纔已經給你道歉了,我要食言了。”
除了擔心,墨錦衍更多的還是心痛。
等不來雲息庭,她竟然有了死的念頭,不顧他的一片癡情,狠狠地傷了他的心。
到底是怎樣的感情,讓他們之間針插不進,非合即死。
“欺君之罪,溫鬱,你欺騙了我,你可知我會如何待你。”墨錦衍試圖用狠話讓她放不下她所在乎的人,事到如今,有什麼比溫鬱的命還重要。
溫鬱還是搖頭:“不,你不會的,墨錦衍,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哪怕你說你會處死我爹,不過是不想讓我走到最後一步罷了。
她的聰明,豈是區區幾句話就能被唬住的。
墨錦衍暗罵了一聲,多希望溫鬱是個不會思考的傻瓜。
“我答應過一個人,要讓她的主角有個歸宿,雖失信於你,倒也不必人人辜負。”也難為此時溫鬱還能想起童飛煙給她的囑托,“我能變成現在的我,歸根究底,始作俑者,還是你和寧梔。”
“都這個時候,你提起她做什麼?”
“塵歸塵土歸土,我總該讓所有人各司其位,各歸其責。”溫鬱咬咬嘴唇,總覺得這一年,最對不起的隻有墨錦衍,“我知道會讓你為難,隻是你身為皇帝,不可能終身不娶,後宮三千若非你所願,多寧梔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我希望你能幫我,在她進宮後,畫上完美的句號。”
墨錦衍緊緊攥著拳頭,深呼吸一口:“我隻要你,溫鬱,我喜歡的人隻有你……”
“算了吧。”溫鬱抬起頭看了看天,吉時已過,終還是一出自導自演的悲劇,“至於其他人,我不想再說什麼,望各自安好,就這樣吧。”
她說著,轉過身麵向懸崖,伸手去摸懷中的藥瓶。
尖叫聲,狂奔的腳步聲,都不及來自天際的一曲笛聲。
悠揚帶著哀愁響徹整個千翠之巔,溫鬱轉過身的瞬間,一抹白色身影落在她麵前。
他還是來了。
雲息庭,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