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正,您請。”
一個官員打扮的中年人一臉殷切討好的笑走在前頭,衝著身後的年輕男子點頭哈腰,為他細心地引路。
“等一下。”
方纔還一臉飄飄然的年輕男子一下子頓住腳,目光落在不遠處一間不打眼的主屋:“聽聞...這是刑部侍郎孔令初的住處?”
那中年男人一愣,笑容略有僵硬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能在朝堂混了這麼多年的人各個都是人精,眼珠子隻一轉的功夫,便將那段幾乎人儘皆知的曆史翻了出來:今年的榜眼是為宰相李思唯一的兒子李恩,而原本屬於他的狀元之位,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弟子搶了去。
他隻需想想便知,所謂的聽聞,不過是刻意留心罷了。
他連忙對著李恩應道:“寺正說的不錯,這正是孔大人的屋子。”
“孔大人自從任職刑部侍郎以來,日日待在官衙足不出戶,刑法典籍、過往公案,流水般的送進孔大人的屋子,任誰看了都得讚一聲少年淩雲誌,真不愧一為官就超過了我們這種為官多年的人物。”
引路者酸溜溜的說著,將對這個空降的少年侍郎的不滿寫在了臉上。
至於麵前這個靠著宰相爹一舉成為五品大理寺寺正的李恩,他卻半點不敢不敬,兩人都是年紀輕輕卻直接空降要職的人,可兩人身後的家族勢力,卻讓這人下意識的看人下菜碟兒。
李恩負手聽著,擰著眉點點頭。
沉默了半會兒,他低頭理了理身上嶄新精緻的官袍,腳尖轉了個方向:“本官既與他同期為官,同考之情在這兒,定是要去拜會一二的!”
他扭頭用眼神製止意圖跟自己一塊過去的引路者,將手裡拿著的冊子扔進他的懷裡。
“這次冊案,就勞煩你們刑部特意翻找出來了。”
見那引路者如自己所料說起了客氣話,李恩當即順著杆往上爬:“那就勞煩你把這冊案送回我們大理寺,放置在本官的案幾上。”
“這...”引路者一怔,笑容僵硬了不少,想要拒絕,可看清了他眸中的淡淡威脅,隻好忍氣吞聲的應是。
李恩目送著他一路離開,視線落在那扇緊閉的門,彆有深意的勾了勾唇,眼裡劃過一絲頑劣的笑。
屋內,孔令初席地而坐,周圍佈滿了書籍和紙冊,分門彆類、秩序井然的一一擺在地上。而他本人,則是雙眉緊皺,手持狼毫,一臉鄭重的沉思半刻,再鄭重的在冊上落下一筆。
他身上的衣服儘是褶皺,他的鬍鬚也如同雨後春筍般冒出了一波頭,一看就是常日裡不拘小節慣了。
一直被緊閉的門突然被推開,一身風光官袍的李恩笑眯眯的走了進來,見到裡麵的畫麵明顯一怔,而後眼中劃過一絲譏誚,開口道:“孔令初,你這是養豬呢?”
被聲音驚到,孔令初抬眸看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他如今的氣勢已非當日可比,浸淫刑部不過半月,他竟然如同一把浸過血的寶劍,渾身肅殺又鋒利,眸光令人下意識一顫。
“李...寺正?你怎麼來了?”
他皺著眉及時改口,起身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攤開手掌引向圓凳:“請坐。喝茶如何?”
見他如今一幅不卑不亢的模樣,李恩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張被他打的頭破血流、低聲下氣的臉,他皺了皺眉,越發煩躁憎惡:難道他以為如今成了刑部侍郎,在官位上壓了自己一頭,就可以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真是笑話!
李恩越想越氣,連譏諷的笑都退下去了,揹著手信步走近他,一把將他放在桌上的茶推了出去。
茶水當下四濺,在空中飄灑了一個圓潤的弧度後,飄飄灑灑的儘數落在了地上放著的書紙上。
見孔令初方寸大亂蹲下去補救的狼狽模樣,李恩快意的勾唇,一腳踩在了他正撿起來的那本書上,緊踩著不放。
“孔令初,你得意什麼?狀元郎如何?刑部侍郎又如何?即便你搶走了本官的東西,可隻要本官想,你隨時隨地都會被迫雙手奉上。如果你依舊在本官麵前擺架子,本官隨時可以取了你的命!”
孔令初的眸光落在他踩在書上的腳掌之上,那鞋子精貴華美,上好的麵料,還用金線勾邊,遠不是一個五品的大理寺寺正能穿的。
他的默不作聲,被李恩誤以為認命服軟。他勾了勾唇,腳步輕移,輕飄飄的放過了他。
“本官是正一品宰相,李思的獨子。”他一掀官袍,在圓凳上坐了下去:“據本官所知,你在殿選中的一通風光,得罪的可不僅僅是本官和其餘考生背後的家族,還有——我爹。”
他扭頭譏誚的目睹著孔令初將地上沾水的書籍一本本撿起來,再拿著帕子一點點細心擦乾淨,越發得意了。
“你日日在刑部足不出戶,苟且偷生,若本官冇猜錯的話,是因為我爹派了人意圖取你性命,日日在外堵截圍殺你,對吧?”
孔令初垂眸,手上的動作不停:“既然寺正清楚,還來令初此處做什麼?”
李恩這回倒冇計較他說話態度不夠熱絡殷勤,把右腿往前一伸,衝著孔令初昂首,驕矜又自得:“若你今日跪在地上,把本官的金絲履一點一點仔仔細細的擦乾淨了,本官便去同我爹說,把那些人收回來,饒你一命。”
說罷,他安靜下來,專心的等待對方的動作。
“你我同為百姓官,平起平坐。”孔令初毫不猶豫的開口拒絕,麵色淡淡:“若追究起來,你如今是個五品大理寺寺正,本官為從三品刑部侍郎,你對我無禮,我是可以一紙摺子參你一本的。”
他這話說得並不激昂,也無怒氣,好像隻是在闡述事實。
卻足以讓李恩氣得臉色扭曲。
“你要彈劾我?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一甩袖子從椅子上起身,一時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放了狠話:“你以為你就算彈劾我又如何?我爹是李思,是權傾朝野的宰相!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人,也不過是我爹權宜之計認下的皇帝罷了!”
話雖如此,可他卻冇再繼續糾纏,轉身欲走。
孔令初鬆了一口氣,背對著他將手裡捧著的書摟進懷裡。
“孔令初!”
李恩突然回眸:“那日把你救下來的仙子妹妹,你可知曉她的名字?或是家世住所?”
聽清他的問話,孔令初手心一抖,差一點冇抱住書。
“我...一直昏迷,等醒來的時候她就不見了,不曾知曉...”
話音落下,他自己倒率先愣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下意識隱瞞了實情,他從不是這般不坦蕩的人。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李恩當下失望不已,直接翻了個白眼。
“就知道你不知情。”
“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