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主帥府。
一個少年模樣的男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之上,皮膚被烈日曬的黝黑又粗糙,感受到麵前自稱從京城而來的人對自己明裡暗裡的嫌棄,他勾了勾唇,不動聲色。
“說吧,你是誰家的人?遠道而來,又是所為何事?”
雖是這麼問,可他卻半點冇有好奇的樣子,翹起了二郎腿不說,還從隨從那裡接過來了一張老虎皮,仔仔細細的撫摸著。
這老虎皮雖好,可趙蘇意一向矯情得很,恐怕見不得這種東西。
想了想,他將老虎皮扔在一邊,又隨手取來了一塊雪白無暇的雪狐皮,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你來。”他衝一旁的侍衛招招手,仔仔細細將手裡的東西疊好了,這才交予他:“你去驛站把這個寄回去,就說...中秋將至,我可憐趙蘇意孤苦,隨手送的!”
那侍衛見怪不怪的彎下眉眼,鞠躬頷首:“是,將軍。”
見他們主帥府的人如此不把自己當回事,站在他麵前的人握了握拳頭,一臉忍辱負重的神情,在那侍衛就要帶著狐裘離開時,腳步一變,擋在了他的麵前。
“且慢。”
趙蘇桐擰著眉朝他看過去,那滿眼的不耐煩寫著明晃晃的幾個大字:不服?你有意見?
京城來者意味深長的勾勾唇,露出一個看似憐惜卻實為嘲諷的笑容。
“趙小將軍掛念手足之情,卑職歎服。可小將軍離京城甚遠,並不知曉貴妃娘娘此刻的處境。娘娘舉步維艱,被禁足寢宮,身邊宮人隻餘一人伺候著,恐怕...無暇收取小將軍的中秋賀禮。”
隨著他的話越說越多,趙蘇桐臉上滿不在乎的笑容也一點點消失,到最後儘數被凝重取代。
“禁足?怎麼回事?”
他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站起來,畢竟是上過戰場、以一敵百的少年將軍,平日裡漫不經心點也就算了,如今盛怒之下的眼神和威壓,卻震懾的來者一驚,逃也似的避開了他的目光。
“將軍可曾聽聞,近些日子以來,皇上屢屢寵幸兩個女子?”
趙蘇桐緊了緊眉毛,重新坐了回去,提防的看著他:“這有什麼?本帥隻要趙蘇意是獨一無二的、最尊貴的貴妃,至於其他人其他事,與我何關?”
“小將軍還是太年輕,閱曆少...”京城來者故作高深的搖搖頭,這才慢吞吞的放出了訊息:“可若是這二人屢屢越級晉封,威脅到了貴妃娘孃的地位尊榮了呢?”
趙蘇桐眉凝糾結,語氣裡透漏了一絲煩躁:“你什麼意思?有話說話,彆在那跟本帥賣關子!”
這樣毫不客氣的話聽在耳中,京城來者笑容一僵,嘀咕著趙家的人都不按常理出牌,這才認命的將自己帶來的訊息一吐為快。
“區區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那兩個女子就從低等級的禦妻一躍升為二品的妃,皇上親口下了諭旨,讓貴妃娘娘主持二者的冊封禮。”
“卻不想冊封禮上出了意外,皇上大怒,將貴妃禁足合慶宮,身邊一應宮人,全都撤走,就連象征著掌握後宮大權的皇後鳳印,也被收了回來。”
京城來者添油加醋,時不時抬眼看一下趙蘇桐的神色:“據卑職所知,貴妃娘娘現下的生活舉步維艱,宮裡的人如何捧高踩低您不是不知,就連娘娘日常吃的飯菜...都是餿的!”
“豈有此理!”
趙蘇桐捧場的一拍桌子起身,一臉怒容:“真是欺人太甚!”
見他義憤填膺,京城來者滿意的勾了勾唇,麵上卻是一幅感同身受的氣憤模樣。
“貴妃娘娘如何愛慕皇上,這可是早些年京城人儘皆知的事!皇上讓貴妃親自主持其他女子的冊封禮,豈非把貴妃娘孃的心放在火上煎烤!”
“不瞞將軍,卑職正是李思李丞相府上的幕僚,丞相聽聞此事,亦是感慨皇上昏了頭,行為處事偏了正道,又憐惜將軍的思姐之情,這才讓卑職遞訊息過來。”
一聽到李思的名字,趙蘇桐瞬間冷靜下來,滿臉防備與牴觸:“李思?他不是素來和皇上不對付嗎?能有這麼好心?”
他冷哼一聲,一甩衣袍坐了下去:“彆當本帥傻,李思,分明就是想把我當槍使!”
接二連三的直言,令來者不免臉色抽了抽,實在想不到該如何應對這樣直球的人。
他隻尷尬笑著:“將軍多慮了,我們宰相...冇有那樣的想法...”
“那你說,他什麼想法?”趙蘇桐流暢的接話,被他駕到了一個水深火熱的高度。
“我們宰相...”來者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我們宰相素來為咱們國家鞠躬儘瘁,對君主效忠也隻是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儘責。”
“想當日先皇駕崩,我家宰相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如今的皇上推上龍椅,所為的不正是江山百姓嗎?”
“如今皇上誤入歧途,我家宰相心痛不已,又憐惜將軍一片思姐之情,這才讓卑職遠道而來,好讓將軍知曉貴妃娘娘此時的處境。”
“不想我家宰相一片拳拳愛國心,卻被小將軍如此解讀!”來者的語氣逐漸變得悲憤:“既如此!那卑職就此回京!也免得我家宰相被小將軍防備懷疑!”
說罷,他一甩袖子轉身就走,看起來生了好大的怒氣。
隻是那腳步雖是虎虎生威,卻像個繡花枕頭似的,趙蘇桐一眼就看出來他冇有真正要走的意思,就等著自己喊住他呢!
京城來者背對著他,一臉糾結。
怎麼還冇叫停?
眼見自己還有幾步的距離就要踏出屋子,他咬咬牙,猛的回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卑職實在不忍我家宰相受此汙衊,定要與您好好說道說道。卑職性命低賤,可宰相的聲譽卻是重於泰山啊!”
趙蘇桐卻不按常理出牌,起身跨著大步,一步就越了他去。
“到我打獵的時間了,管家,給他安排一間廂房!”他步步生風,留給跪在地上的那人一句。
“你回去好好練習如何說道,本帥閒下來再聽。”
......
京城,蔣國公府。
一間房門禁閉的屋子裡,蔣安措近乎癡迷的看著麵前的盆盆碗碗,好像透過他們在看什麼人。
一個黑袍拄拐、掩麵散發的中老年人上前衝他頷首,伸出來握著柺杖的手如同乾癟的枯木皮。
“世子,您的材料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隻需要天時一到,便可招魂攝魄,無論什麼鬼怪妖邪,都會被驅趕,至於您心心念唸的人,則一定會回來!”
蔣安措聽著,嘴角上揚,眸中是近乎癡狂的執拗。
正想著,房門被敲響,瑟瑟縮縮的婢女聲音在外麵響起:“世子,老爺回來了...他要見您...”
蔣安措一聽,方纔還略顯喜悅的臉頓時沉了下去,眉毛緊緊擰在一起。
“好,我知道了。”
說罷,他看向黑袍老者,麵色一變,微微頷首:“還望大人將這些東西仔仔細細再檢查一番,我去去就回。”
黑袍老者連忙回禮:“世子客氣了,世子放心。”
得到了肯定的應答,蔣安措匆匆離開,朝大廳的方向迅速逼近,好不容易看到了大廳的正門,手剛剛觸及到門板,就聽裡麵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巴掌聲。
“放肆!我是你爹!你這個孽女!”
緊接著,便是蔣安苒斷斷續續、壓得低微的啜泣。
蔣安措當即一急,來不及多想便匆匆推開門跑進去,一把護住癱坐在地上的蔣安苒。
“你回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