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伯父，伯母，安措想...放棄蔣趙兩家的婚約！”
淅淅瀝瀝的雨中，蔣安措跪在地上，衣服儘數被雨水打濕，包裹出他瘦弱的身形，他的臉色蒼白，如同一個絕望的厲鬼。
“世子爺，您這是...”
一個老人打著油紙傘急步走上前來，焦急的就要把他從地上扶起來：“世子爺，現下趙大人和趙夫人剛來咱們府上商議您和趙小姐的婚事，都在裡麵坐著呢，您這是做什麼呢？”
雨聲大，他又年邁，是以並未聽清他的話。
“蘇伯。”蔣安措伸手拂開他的手，抬頭看向他，微微扯了扯唇角：“你去安苒的院子看看，看看她還在不在院子裡？”
蘇伯一愣，有些疑惑：“安苒小姐不是說，您讓她帶著趙小姐去彆院散散心了嗎？彆院路遠，冇有個三五日回不來。”
是啊，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蘇意妹妹回來了，見著這個情景，說不定會同他一塊跪在雨中。
“你去看看吧，說不定安苒回來了。”
蘇伯見他堅持，隻好將手裡的傘遞給他，冒著雨就要往後院的方向跑：“世子爺，不知道您是做了什麼惹老國公生氣了，可爺孫之間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啊。”
“您前些日子打獵傷了心肺，可經不起這麼折騰，裡麵趙大人夫婦也在，您速速回院子裡衝個熱水澡，免得受涼。”
說罷，他深深的歎了口氣，便衝進了雨裡。
蔣安措仍在跪著，連看都不看雨傘一眼，忍住鑽心的疼痛，高聲喊道：“爺爺，伯父，伯母，安措不孝，不願...娶蘇意妹妹為妻。”
天知道他說這話，有多麼心痛。
“安措不願娶蘇意妹妹為妻，望爺爺和伯父伯母收回成命！”
“安措拿蘇意妹妹當...家人，不是妻子，安措不願娶蘇意妹妹為妻！”
“安措不願娶蘇意妹妹為妻！”
一聲聲蕩氣迴腸的重複突破了雨聲的重圍，傳進屋中，令坐在屋內笑盈盈談論兩家婚事的三人瞬間愣住。
“老國公，這...”趙夫人微微蹙眉，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趙大人雖是情緒不顯，可擰緊的眉頭也暴露了他的疑惑。
蔣老國公也不解了一會兒，三人安靜下來，側耳傾聽外麵傳來的動靜，確認他話裡的內容，老國公瞬間皺著眉起身，拄著柺杖顫顫巍巍的朝門的方向走去。
趙家夫婦也連忙起身跟上去。
蔣安措跪在院中，被磅礴的雨淋成了落湯雞，他臉色慘白，一遍遍麻木的重複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安措不願娶蘇意妹妹為妻，望你們收回成命！”
“你個逆子！”蔣老國公氣得當即抬起柺杖就要朝他扔過來，卻被趙大人眼疾手快的按住。
“老國公，您莫氣。”
趙大人一邊安撫著蔣老國公，一邊整理好心緒，沉著臉朝蔣安措看過去：“阿措，你知道你方纔在說些什麼嗎？”
蔣安措抬頭，視線穿過磅礴的大雨朝他看過去。
那是他叫了多年伯父，卻在心裡演習了無數遍“嶽丈大人”的人，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要親口對著他說出自己不願意娶蘇意妹妹為妻。
可若是他不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那蘇意妹妹...勢必就會承擔兩家長輩的斥責。
“伯父...我...”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阿措辜負了伯父伯母的信任，阿措...不願娶蘇意妹妹為妻。”
“你這孩子...”趙夫人老早就把他當做親女婿一樣對待，自認為將他對自家閨女的感情看在眼裡，如今見他突然這樣說，又急又氣，當即要說些什麼。
“夫人。”趙大人伸手按住她，目光落在跪在雨幕之中的蔣安措：“阿措，我給你三日的時間考慮。”
“你若堅持，不想娶蘇意，那我們趙家也不做強人所難的事。”
“相反，那你仍舊是我們趙府認定的女婿。”
說罷，他深深的望了一眼他，同蔣老國公行禮過後，接過仆從遞過來的雨傘，擁著趙夫人就此離開了。
沉默在寬敞的院子裡席捲。
蔣老國公彆有深意的看著他，渾濁的眸子裡儘是惋惜與不解：“阿措，蘇意丫頭和你說了些什麼？”
若說剛開始他那麼生氣是因為聽了蔣安措的話，可等他冷靜下來了便知其中必有隱情。
作為兩家最德高望重的家長，他一直對自家孫兒的感情看的清楚，照他那麼寶貝蘇意丫頭的秉性，今日能跪在這兒，刻意挑了兩家家長都在的時間說這番話，半分退路都冇留給自己，必有什麼隱情在其中。
蔣安措身子一僵，雨水將他的眼睛打的睜不開。
他艱難的隔著雨幕朝簷下看過去，聲音固執，藏著莫大的悲哀：“爺爺，是孫兒...待蘇意妹妹同待安苒無二，孫兒對蘇意妹妹...隻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意。”
一字一句，彷彿刀子一般，將他的心割得鮮血淋漓。
“你說這些冇用，你待蘇意丫頭的心我都看在眼裡，我不希望你日後後悔。除了你，冇有同蘇意丫頭相配！”
蔣老國公看的既心疼又氣悶，沉著臉用柺杖重重敲在地麵：“你願意跪便跪吧！兩家婚約如期舉行！”
說罷，他轉身便進了門。
蔣老國公態度如此堅決，並非多認定了趙蘇意這個孫媳，實在是他太瞭解自己的孫兒。
他已經認定了她，愛慘了她，哪怕這些年冇把她娶進門，都一頭紮進去付出瞭如此多。
若是今日他鬆口解了兩家的婚約，日後即便趙蘇意嫁給他人，稍稍勾勾手就能勾的蔣安措失了魂，他身為國公府世子，代表的可不隻是他自己，還是身後的整個國公府。
於情，他身為一個爺爺，不希望自己的孫子抱憾終身，衷心的希望他能得償所願，娶自己心愛的女子為妻。
於理，他身為國公府的一家之主，他不能放任蔣安措做出有損於國公府的事，哪怕隻是未來的一個可能性。
陰雨連綿，老國公的門在雨聲中重重關上。
這扇門，一關，就是三天。
蔣安措一跪，便跪了三天。
三日之後，老國公撐著傘走到他麵前，神色複雜：“你就這樣堅決？因為蘇意丫頭的一個請求，心甘情願在雨中跪三天？”
蔣安措正跪地四肢麻木，渾渾噩噩，就連老國公來到麵前都冇發現。
突然聽到自頭頂上傳來的聲響，瞬間身子一抖，抬眸朝他看過去。
“爺爺...”
老國公見他麵色慘白，想起前些日子他發了瘋似的獵一頭老虎，被老虎重傷，廢了命奪來的虎皮卻巴巴的送到了蘇意丫頭那，倏地歎了口氣。
“阿措。”他撐著年邁的身子緩緩蹲在他麵前，渾濁的眸子直視著他的眼睛：“趙家夫妻的三日之期已到，你可是確定，不娶蘇意丫頭為妻？”
蔣安措隻覺心尖一疼，緊接著一口鮮血溢到喉間，卻被他生生壓下：“是，安措...不娶蘇意妹妹為妻。”
老國公搖了搖頭：“不後悔？”
蔣安措的身子搖搖欲墜，頭腦發白，眼前發黑，朦朧之間，好像看到自己心心念唸的蘇意妹妹鳳冠霞帔，眉目含情，坐在喜床邊，緊張的攥起了手帕。
“不後悔。”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還冇等露出一個笑，等門推開，身著喜服走進來的新郎官卻不是他。
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猛的穿透雨聲，驚起了國公府的一片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