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安措從來冇有想過,他親手送進宮裡的人,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
突然,堅決,冇給他挽留的機會。
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定不會縱了她,陪她一同跪在趙家夫婦的門前,跪了整整三個日夜,求他們解除婚約。
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寧肯冒著被她怨恨的風險,也要把她緊緊地扣在身邊,而不是聲音嘶啞、心如刀絞,還要將她送入宮,成為他人的枕邊人。
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即便是拚了命,也不會讓她丟了命...
......
“世子爺!大事不好了!”
蔣安措跪在靈堂前,臉色蒼白,目光呆滯,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接受怎麼就這麼突然,一直寵著他、愛著他的爺爺突然就...離世了?
耳邊是蔣安苒痛不欲生的哭嚎,突然一陣兵荒馬亂,掛著素縞的靈堂頓時慌亂起來,各自從悲傷情緒脫離出去,尖叫聲此起彼伏。
原來是蔣安苒哭昏了過去。
在一眾嘈雜之中,唯獨蔣安措麵不改色,目光空洞的跪在正中央的白墊子上,死死的盯著麵前的棺槨,而報喪的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匆忙跑進來。
“世子爺!大事不好了!”
蔣安措連眼皮子都冇抬一下:都到了這種地步了,還有什麼事,能比得上如今境況的不好?
“世子爺!宮中傳來訊息!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她...”
“蘇意妹妹怎麼了?”
蔣安措猛的回頭,方纔毫無光彩的眼睛一瞬間爆發出逼人的目光,他的雙眸瞪大,眉毛卻死死擰緊,像是他若敢說出趙蘇意有半分不好,他就要和他拚命一樣。
滿京城誰人不知,蔣世子爺將趙家閨女當作掌中寶?
報信之人不自覺嚥了下口水,聲音顫顫巍巍。
“宮中傳來訊息...貴妃娘娘...娘娘由於私通太醫、侍衛、還養了個白麪太監在宮中,穢亂後宮...被皇上下令,一杯...一杯毒酒賜死了...”
說完這話,來者慌忙閉上了眼,不敢再看他駭人的目光。
“你告訴我,蘇意妹妹安然在宮中待著,對不對?”
他從墊子上緩緩起身,步步逼近,可雙腿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他的聲音嘶啞,多日未眠的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如同一個從地獄而來的修羅,找人索命。
“國...國公府如今經曆了重創,事務繁多...”他不肯相信這事,可心卻早已是一團亂麻,總覺得一個模糊的身影漸行漸遠,好像再也不回來。
“你若是聰明,便知道這個時候拿蘇意妹妹同本世子開玩笑,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他壓抑住胸口傳來的心絞痛,隻覺得喉嚨間泛上一股血腥。
“若你此時將此話收回去,本世子...看在蘇意妹妹的份上,還能...放你一馬。”
隻要他把這話收回去。
來者被他嚇得步步後退,見他此時如同地獄惡鬼的模樣,咬咬牙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抱著他的腿哭嚎不止:“世子爺!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真的亡故了!”
“貴妃娘娘調戲太醫,豢養太監,勾搭侍衛...如此種種,皇上當麵撞破不說,就連貴妃娘娘也是供認不諱!”
“世子爺!皇上大怒,就連貴妃娘孃的屍骨都...都不能入皇家妃陵啊!”
“貴妃娘孃的屍骨被那些人用鋪蓋捲一捲,就要扔到亂葬崗去!”
“奴才知曉娘娘與您的情誼,這才...這纔將人偷偷帶了回來,已是...已是放置到娘娘進宮前素來住的那間客房之中...世子爺...”
話還冇說完,隻見一道白色身影飛掠而過,隻留下一陣風。
半個時辰後。
蔣安措失神落魄的從屋子裡走出來,雙目失神,嘴角掛著血,雪白的孝服胸前,染著烏黑的血漬,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趙蘇意吐出來的毒血。
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下台階,隻覺得三魂七魄都要被抽走了。
怎麼會呢?
蘇意妹妹那般愛皇上,一顆心都撲了上去,怎麼會與其他男子糾纏不清呢...
“世子爺,您...”一旁一直守著的奴仆驚懼的走上前,急的都要哭出來:“世子爺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如今國公爺纔剛走,若是奴才知道帶回來顏貴妃娘娘會讓您如此,打死奴才奴才也是不敢這麼做的啊!”
蔣安措的喉嚨滾動了一番,嚥下了滿滿一口的血腥。
“你做的很好。”他呆滯的扭頭看過去,目光卻絲毫冇有聚焦,如同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玩偶:“拿著我的令牌,去召集府兵,和...爺爺的舊屬...”
“世子!”
那人驚駭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的,對嗎?
蔣安措冇有同他解釋的意思,隻沉沉交代:“去。”
話音落下,他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從台階上栽了下去,神智全無。
......
半個月後,蔣國公府混不吝了半輩子的世子蔣安措舉兵造反。
恰逢蔣老國公由於意外離世,所有人都以為他因此才起義,甚至有百姓因此,以為蔣老國公的離世中有皇室的手筆,盲目的為胤臨定了罪。
誰也不知道真實原因,隻有他自己。
蔣安措身著銀白戎裝,肩披紅色鬥篷,身騎戰馬,手握纓槍,麵色冷肅,身後跟著穿戴齊全的上前兵甲,可他望著麵前輝煌的皇城,眸中卻帶了深深的哀拗。
“蔣安措,造反,何故?”
胤臨立於城牆之上,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神色正然,鎮定自若。
冷漠薄情的男子,唯獨在看向身側那一道青綠色的倩影時,眸光纔會微微柔和一點。
蔣安措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向看過去,神色冇有一絲一毫的動容,唯獨看向他身側的女子之時,才突然像一隻發了瘋的猛獸。
“你就是那個近來備受寵愛的曲伯府嫡女?曲檀夏?”
不由得女子說話,胤臨卻是微微蹙眉,先一步擋在她身前,作出保護的姿態,再度俯視著他的目光已是帶了不認可。
“朕雖是不明白你因何故造反,可若真是因為民間流言所說,那朕隻能說——”
“朕雖不說事事光明磊落,可朕眼不瞎,耳不聾,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奸佞,也不會殃及任何一個忠臣。”
“蔣老國公戎馬一生,朕甚敬矣。”
“蔣老國公意外亡故一事,朕,絕無參與其中。”
“你若是因此而來,朕願意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現下打道回府,老國公的爵位依舊由你繼承。”
“可若你依舊執迷不悟,戰事禍及江山,殃及百姓,朕,絕不饒你!”
蔣安措充耳不聞,隻執著的穿過他,在他身後尋找那一抹青色的衣角。
那是皇上新得的佳人。
皇上對她的寵愛,前無僅有,無論坊間還是宮中,都傳皇上怕是為了曲伯府的一個嫡女栽了。
若是換做往日,他說不定還會當做一個豔事趣聞一笑而過。
可如今,他的蘇意妹妹纔剛死...
她那麼愛他,他怎麼可以!
想到這兒,他不再多說,紮著紅色錦緞的纓槍如同染了血,直至地麵,他的聲音傳遍了每一個人的角落:“殺進去。報仇。”
萬千士兵一擁而上,一直緊閉的皇宮城門也突然大開,早已整裝待發的兵甲迅速出擊,與他帶來的人廝殺在一起。
轉瞬間,血流成河。
尖叫聲此起彼伏。
胤臨見狀,隻微不可查的歎息一聲,接過一旁將軍遞來的長弓,迅速瞄準了那個以一敵百的身影。
拉弓,瞄準,放箭。
離弦的箭矢瞬間劃破百米的阻隔,狠狠地插入蔣安措的胸口。
即便他及時躲避,也隻堪堪冇中心臟,人卻是重重的從馬上摔了下去。
胤臨垂眸,隻沉默片刻,他便輕柔推開檀夏欲阻攔的手,溫聲安撫了幾句,便下了城牆,如過無人之境一般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到底為何?朕想知道。”
蔣安措仰麵躺在地上,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每呼吸一口氣,嘴巴便溢位來一口鮮血。
他雙目赤紅,死死的盯著麵前這個雲淡風輕的男人。
胸口漫天的疼痛侵襲著他的神經,卻不敵心中的疼痛半分。
他低估了他,見他和李思纏鬥境況,原以為自己能報了仇,卻不想,原來他的實力已是愈發強悍,李思那老狐狸,怕是被他蒙了眼,在劫難逃了。
想到這兒,他自己先嗤笑一聲:自己都如此了,還擔心彆人?
隻是可惜了,可惜了她的蘇意妹妹,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白白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可惜了,他到底,還是冇能為蘇意妹妹償命...
胤臨見他一言不發卻突然笑開,慢慢的擰緊了眉:“為何造反?”
蔣安措抬眸看他:他怎麼可能說呢?
蘇意妹妹的名聲已經遭了汙,若是...若是此事再被他與蘇意妹妹纏上關係,那蘇意妹妹怕是在黃泉,都不想再見他了。
雖是如此,可他嘴上卻是緩慢的道。
“皇上,您過來一點...”
胤臨擰眉,隻一瞬猶豫,到底還是選擇相信蔣老國公親自教出來的孫兒。
隻聽一聲利刃刺破血肉的聲音響起,一股溫熱驟然噴灑在了臉上,胤臨瞪大了眼睛。
竟是蔣安措趁機拔了他束髮的玉簪,狠狠的刺進了自己的脖頸。
鮮血汩汩而出。
脖頸、胸口,一時之間,竟分不清誰更豔麗一些。
蔣安措安然的躺在血泊之中,臉上出現了一個月以來頭一個笑。
他仰麵看著天,目光越來越虛,意識也越來越渙散,可恍惚之間,他牽掛了一生的女子似乎是從天邊而來,對著他伸出了手。
“蔣安措,跟我走,要不然我揍你啊!”
蔣安措倏地想笑,可用儘了全身力氣,卻連嘴角都牽動不起來,更遑論將手地給她。
“好...”
這輩子縱著她毀了他們的婚約,為了圓她的夢,將她親手送入皇室,他後悔了。。
下輩子,他定要娶她為妻的...
在閉眼前的最後一刻,他這樣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