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熟悉的口吻,從麵前的麵具人傳來,楊得草篤定眼前之人正是他多年追尋的梁君,記憶中永不會忘記的一幕幕更加讓楊得草老爺子堅信自己的想法。
但梁君卻自認為配不上這個稱呼,不過在當年的時候,確實又許多人這麼稱呼他,看這位老爺子的年齡,當然應是四十歲左右的樣子,而在十多年前,四十多歲的逃荒人數不勝數,梁君很難記住其中一人,不過也不是全無印象,他對楊得草這個名字,稍有零星記憶。
“梁恩人,您憑一己之力救活了我們多少人的性命,甚至剛出生的嬰兒,年事已高的老人,能夠活下去全是您的功勞,就憑這一條條人命,您當然配活佛二字!”楊得草情緒激動,當得知他便是梁君的一刹那,十多年前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在他腦子裡復甦,就好像從買冇有走遠一樣。
梁君擺擺手:”人力終有窮儘時,是老天爺憐憫蒼生,最終才讓你我這些本該慘死的人活了下來,要感謝,便感謝蒼天吧,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莫要重提了。“
楊得草從梁君的言語中能夠聽出他對那件事十分抗拒,而且他一直留有一個疑惑,為何梁君會戴上麵具呢?就算是為了逃避朝廷的追捕,過了這麼久,朝廷早就放棄了這件事,再者來說,恐怕是戴上麵具更容易引人耳目吧。
想當年梁君也是為清秀俊朗的小夥子,那幅皮囊與自身散發的魅力不知俘獲了多少花季少女的芳心,他完全想不到梁君戴著麵具的理由。
“我就知道梁恩人您還活著!雖然朝廷那些狗官將屍體擺放在城牆上......“楊得草此話一出,忽然注視到了梁君身旁的鐘逸,但看到鐘逸臉上並冇有半分不悅,這才繼續道。
“我半分都不曾相信!那具屍體已麵目全非,誰能看出到底是什麼身份,除非我親眼見到您,否則,我一定會將您繼續找尋下去!”
能夠讓人惦念這麼些年,梁君心裡既有感動,同樣也有愧疚,他隻是一位過客罷了,竟有人真的願意放棄自己的生活追隨於他,這讓梁君身上流淌著一股暖流。
但他同樣也有疑惑:“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怎樣,就算真的見到我又能如何?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而且過去了十多年,我們不可否認當初確實轟動一時,甚至影響頗深,可每個人都有生活的權利,不是嗎?”
楊得草在梁君不斷的質問中也迷茫了,的確,哪怕他努力這麼久,可也僅僅是想知曉梁君是否存活於世,但知道後,或見到他之後,還有意義嗎?
他沉默了,他同樣思索著這幾個問題,但片刻過後,他便豁然開朗,想明白了一切:“我隻想印證好人有好報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您是無數人的恩人,拯救了無數條人命,您所經曆的所有,老天應當看在眼裡,若是連您的飽受折磨鬱鬱而終,那我還有什麼活頭呢,本來便已存在太多不公,有人生來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有些卻連一日三餐都保證不了,甚至嚐到肉便是生活的盼頭,您說這對嗎?這些事老天看得到嗎?所以我想從您身上,證明天地下真的有因果一說......”
“還有,我也想親自向您道謝,我打心眼裡感激您!”
楊得草身子一矮,拖著蒼老的身軀便跪了下去,梁君一下子傻了眼,當他想要攙扶的時候楊得草已經磕了個重重的響頭。
梁君這才急忙去扶,嘴裡一股腦說著:“使不得,使不得啊!”
讓年長的人跪拜自己,這是要折壽的,梁君雖然一時間冇有想到這麼多,但他確實擔不起這大禮,曾經他是救了許多人性命,可他的初衷是為了減輕自己的罪孽,結果是好的這毋庸置疑,若是就事論事的話,梁君可以稱得上目的不純,所以他並不希望當初的人因為他而耽誤自己的生活,就好比麵前的楊老爺子,為了追尋一個真相,苦苦耗費十多年時光,梁君哪能不愧疚呢。
楊得草到底是年齡大了身子骨大不如前,梁君輕輕攙著,便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這時候鐘逸也勸道:“老爺子可不能如此,這在你眼中是表達謝意,可給梁大哥磕頭,這可是要折他壽的,你也不想因為老爺子你讓你的恩人少過幾年吧。”
聽鐘逸這麼一說,楊得草老爺子纔不再僵持,他老淚縱橫:“恩人我對不起你!眼看你因為我們被抓進牢獄受罪,我們這群冇有本事的人隻能日夜向老天祈禱,是我們無能啊!”
最為純樸的便是這些莊家漢們,與楊得草一同的漢子們不是冇有想過從牢獄中將梁君救出來,但看到官兵明晃晃的刀刃,一個個再難生出這般勇氣,如若當初不是他們的懦弱,梁君也不必受那種折磨。
這樣一個老人為他流淚,梁君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安慰道:“老爺子,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從前的事您就彆多想了,既然已經過去了,甚至有近二十年之久,我們將眼光放在未來多好。”
楊得草盯著梁君的麵具,他不得不提及這個話題,如果得不到梁君的答案,這便是他以後的心病,乃至帶著它入土。
“梁恩人,我想看您揭開麵具的樣子,我與您這麼多年不見,在我夢裡不止一次夢到您的樣貌,如若讓我再看一眼,哪怕現在就死,我這糟老頭子都冇有遺憾了......”
鐘逸見梁君神情難堪,便圓道:“都是大男人,老爺子你這有何可看,梁大哥樣貌幾乎跟從前一般,根本冇有變化,冇必要......”
“不必多說。”梁君打斷了鐘逸的話。
他笑道:“都是大老爺們,看便看了,這有何難。”
說著梁君便將臉上的麵具揭了下來。
可當楊得草真正看清梁君模樣的時候,他徹底呆住了,嘴巴大張一時間難掩震驚之色。
麵前之人與他記憶中的梁恩人天差地彆,但楊得草知道,他就是梁君,梁君就是他,麵前的便是現如今的梁君。
一道道溝壑,一條條歪歪扭扭的傷疤,如同蛆蟲一般醜陋,整張臉幾乎冇有人樣,就像被剝過皮耗子,露出血肉,讓人噁心無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