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逸的一係列舉措在海津城內從未出現過,生活於底層的百姓與三衛的將士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平日裡不剝削他們就已經很不錯了,現如今竟然會贈予糧食銀兩,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說白了,其實這不過是鐘逸的一場作秀,哪怕現如今是繁華盛世,若是日日如此,消耗對朝廷來說是無比巨大的,因為基數實在太大了,整個大寧有多少人,除了海津城外還有許多值得關懷的百姓與官兵,可要是全由國庫補助的話,那帶來的隻能是沉重的賦稅,畢竟羊毛出在羊身上,國家收到的所有銀兩都是出自各行各業的百姓當中。
也正是因此,此類措施不能長久的實施,否則會給國家人民帶來沉重的負擔。海津城隻不過是鐘逸的一個秀台,他短暫的政策也隻是為了作秀。本質上這是一場與白蓮教爭取民心軍心的戰爭,戰爭不見硝煙屠戮,凶險卻更勝硝煙屠戮。
民心所向,天下所指,雖然在曆史的洪流當中百姓是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每段曆史都少不了他們這樣的角色,如果一個國家冇了百姓,那就冇了基礎,要君主、朝廷、官員有何用,難不成自我管理?所以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百姓是極其重要的,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康寧皇帝懂的爭取民心,自他即位以來,製定了許多有利於百姓的方針與政策,可無奈朝廷與官員的**,多少救扶於民的銀子最終落入了貪官汙吏的手中,真正敗壞朝廷印象,讓百姓對朝廷喪失信心的便是這群人。他們是大寧的蛀蟲,不斷蠶食著大寧的根基,直到有一日,支撐著大寧的梁柱斷了,大寧便會坍塌,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蛀蟲也隻能隨著大寧的滅亡而毀滅。
如今的享受損失掉的是民心,是自己的未來,是大寧的國運,隻不過海津城由於白蓮教的存在顯露了出來,鐘逸相信,寧國境內許多出都會是同一般情況......
尚治一個城池已經這麼難了,更何況整個天下呢?
雖然鐘逸明白,民心說難也難,說簡單其實很簡單,那就是餵飽絕大部分,付出必定能夠得到回報,百姓大多質樸,隻要你對他們好,他們必定能對你好。
可就算是簡簡單單的發糧賑粥,都會有巨大的阻力,從國庫下發,經過一層又一層的剝削,真正到百姓手裡的,又會有多少呢?
這種**已經成了官場的潛規則,若你秉公執法,纔會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人具有群體性,冇有人喜歡排擠與針對,為了顯得合群,哪怕做一些不願意的事,也再正常不過。
所以保持朝堂的純淨,至關重要。
若這幾方麵得到安定,何愁再有反叛?天下畢竟姓寧,肚子不餓的百姓誰會冒著誅九族的危險閒著冇事殺官造反?
所謂理想,信仰,誌向......這些東西跟食物比起來,什麼也不是。
曆朝曆代造反,揭竿而起者都是那些實在活不下去,反不反都是死路一條的百姓們,被野心者一裹挾,稀裡糊塗跟著反了。逆來順受是百姓的標簽,但凡他們有零星活下去的希望,都不會做出如此糊塗的事,可就是這麼容易得到滿足的群體,往往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無外乎這個道理,當統治者把欺淩當做一種習慣,將百姓當做附屬,那麼離滅亡就不遠了,無論什麼時候民心都是基礎與關鍵,一個國家分崩離析的初始就是民心的喪失,人心的崩壞。
欲治其亂,必先治心。
鐘逸知道民心是個什麼東西,所以他來海津城做出的第一個大動作,便是餵飽百姓肚子,再給將士們塞銀子,這是一切穩定的前提。
當然,他知道這些小小的恩惠遠遠不夠,海津城的白蓮教早已深入人心,光憑這些不可能將他們帶回正途,但隻要讓他們稍稍有所動搖便夠了。如果冇有鐘逸的出現,這條政策的及時實施,海津城的百姓以及官兵必是與白蓮教一條道走到黑,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可鐘逸此舉帶給他們反思,令其醒悟朝廷並冇有放棄他們這些人,從而知曉白蓮教的蠱惑,看清白蓮教的真實麵目,再經過日後點點滴滴的細節,重新迴歸大寧的懷抱。
這便是鐘逸大概思路,他從冇想過與白蓮教真刀真槍的乾一場,就算他想,白蓮教也不會這麼做,畢竟這是最簡單也最有成效的剿賊手段,白蓮教正處於上升期,更多要做的便是囤積實力,如今正麵對抗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他們要做的是避其鋒芒,等到羽翼豐滿的時候再做打算。
不過卻在毫無征兆間,在海津城發展勢頭良好的白蓮教被欽差大人鐘逸的突然動作打懵了。
一通眼花繚亂的亂拳打來,白蓮教應接不瑕,陣腳大亂,原本的節奏一下子全亂了,長遠的戰略佈局受到了根本上的摧毀,秉持的從一而終的方針也要進行很大的改變,這對於白蓮教來說太過苦惱,在這些教徒的心中,早已將這個朝廷派下的欽差戳上一百個透明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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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津城指揮使衙署衙門內組織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慶功宴,為的正是鐘逸雷霆手段下的重大收穫。按理來說以鐘逸這種身份,再加上規模宏大的慶祝應當包下一個酒樓,不過鐘逸擔心白蓮教會有所行動,遂在衙門內自己的地盤上一切從簡了。
饒是如此,氣氛都很是熱烈,除了這次與鐘逸同行的錦衣衛與京師十二團營官兵將領外,陳達斌帶來的下屬,以及海津城本地的錦衣衛校尉,從未消退的笑容與一杯接一杯的美酒中都能看出他們溢於言表的喜悅。
白蓮教帶給他們的痛苦與煩惱不計其數,甚至同行的兄弟都喪命與白蓮教手中,鐘逸這番行為給白蓮教當頭一棒,算是為自己報了仇。
這種場合,鐘逸並冇有與屬下刻意保持疏遠,公是公,私是私,他私底下還是很平易近人的,更何況這裡的老熟人很多,他也冇必要裝出另外一幅模樣。
在鐘逸身旁空出一個位子,這本來是為陳達斌準備的,但在鐘逸的盛情邀請下陳達斌仍是百般推脫,於是鐘逸隻能放棄與他一同入席的念頭,不過為了保持對指揮使應有的尊敬,鐘逸並冇有占據主位,而是將這個位置留了下來。
陳達斌為何不願參加這個慶功宴,理由是多種多樣的,不過最主要的便是落差。
能夠對白蓮教造成沉重打擊,是陳達斌非常樂意見到的事,隻是......自己冇有做到反倒是鐘逸乾成了,他明知道不論是誰,隻要能夠剿滅亂賊就是好事,可身為錦衣衛的指揮使,卻連手底下一個小小的千戶都比不上,不免情緒會出現波動,這是避免不了的......
從京城出發時的意氣風發到現在患傷臥床,陳達斌在海津城已有很長一段時間,可對白蓮教卻是束手無策,甚至還被其所傷,他感受得到,在鐘逸冇來之前千戶所內的士氣是極其低迷的,這一切都源於他這個指揮使的無能。
他心裡跟明鏡兒一樣,卻有無力改變,若按照這種情況下去,他不是在城內被白蓮教刺殺身亡,就是灰頭土臉回到京城,其一要他命,其二丟儘顏麵,還不如要了他的命。
好在康寧皇帝派遣鐘逸前來,令尷尬地情況有所緩解,更何況鐘逸對他的忠心與情義毋庸置疑,他從未擔心過鐘逸功高蓋主,鐘小子能夠取得如今成就,自己替他高興,同時也驕傲,畢竟鐘逸是由他親自挑選的人。
但陳達斌又欺騙不了自己......他的內心深處總有微微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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