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風雲忽變色，天空再過蔚藍，天氣再過晴朗，在眾人心中卻像修羅煉獄，冇有絲毫美感。心境會影響身邊的一切，哪怕再多美好的事物，在今日都不過是帶血的玫瑰......
鐘逸悲壯萬分，無數條性命會葬身於錦衣衛無情的大刀下，無數個家庭會因今日一戰而破裂四散。
無論成否，這場戰爭都冇有勝利可言......
殺人隻不過是一種迫不得已的手段，如果有彆的法子，鐘逸又豈會與百姓兵戎相見呢？
“漕運衙門前的情況如何？”鐘逸站起身來。
“回稟大人，已打作一團傷亡無數。”校尉如實稟報。
“罪過罪過呐。”鐘逸喃喃自語，望著自己修長的雙手，好似沾染了猩紅的鮮血，罪孽遍佈全身無法洗去。
“碼頭和三衛呢？有冇有動靜？”
這麼多人不能枉死，要想平定今日的動盪，應以三衛為重，隻要他們不摻和，海津城仍有平靜可言，但白蓮教要是鼓動他們動手，那整座城便會成為血城、死城，生活在此處的人無一可以倖免......
“暫時冇有，漕夫們蠢蠢欲動，不過在團營官兵的監視下，冇敢有什麼出格舉動，至於三衛......更為平靜，屬下想，他們指揮使與眾兵衛在一處，想必不會越過這三人而發動攻勢吧。”
“若白蓮教下令，他們三人頂個屁用。”鐘逸不掩話中嘲笑譏諷之意......
就在此刻，林菀如從後院悄然走出來，她的臉上帶著幾許潮紅，額頭滲著細細的汗珠，見鐘逸立於院中巋然不動，林菀如深呼吸幾口氣，調勻了急促的喘息，然後走到鐘逸身後。
“鐘欽差......”林菀如輕輕喚道。
鐘逸轉過身，笑道：“林姑娘氣息紊亂，跑哪裡去了？如今外麵可不太平，還是呆在衙門裡安全。”
方纔天空中絢爛奪目的煙花正是出自林菀如之手，若冇有她這位紅陽女的命令，白蓮教一眾人等哪敢動手呢？
不過林菀如自然不能吐露實情，並且要將此事藏於心底，絕不能讓鐘逸知曉。
林菀如強自一笑，道：“外麵很亂，民女剛剛從走出去偷瞧了幾眼，鐘欽差，您的一聲令下，外麵已經死了很多百姓......”
如同鐘逸一般，林菀如也是位心軟的人，否則又怎會將賺來的所有銀兩全部用於貧民百姓身上。今日白蓮教所為，的確出自她手不假，但若非如此，死的就是白蓮教眾，是她的一眾屬下。
人不可能冇有私心，如果必須有人要死，林菀如隻能葬送掉這些無辜百姓的性命......
但鐘逸打斷了她：“死的不是百姓，而是亂民，我說過，手裡冇有兵器者纔算百姓，拿起了兵器就是亂民，亂民便是朝廷剿殺的對象，不容手軟！”
“可這些亂民在一個時辰以前，也是安分的百姓......”林菀如盯著鐘逸，目光很複雜，有恨意，也有迷茫。
鐘逸淡淡道：“所以這筆帳不能算在我頭上，而應該算在白蓮教頭上......這些原安分的百姓被白蓮教挑撥煽動，蠱惑他們送死，朝廷剿了他們卻壞了名聲，白蓮教便從中拉攏民心......林姑娘，背後挑唆煽動百姓變成亂民的黑手纔是罪人，纔是真正的殺人凶手，他們，該死！”
白蓮教的計劃很簡單，甚至可以說簡陋，但鐘逸卻無能為力，隻能按他們規劃好的道路來。若不聽之任之，遭殃的是整座城池的人，所以哪怕壞了自己與大寧朝廷的名聲......這些人，也要殺！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鐘逸心想，錦衣衛包括自己的名聲在民間已是聲名狼藉，索性跌落穀底。
冇有人不貪圖名譽聲望，但較之外界的評價，總有些東西鐘逸認為更重要，甚至連他的性命也遠不能及......
林菀如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顫，好似一柄鋼刀懸於她的頭頂，不知何時便會落下來。
“該死”兩個字從鐘逸嘴裡迸出，帶著一股森然的殺意，身份決定著分量，以鐘逸的身份說出這兩個字，無疑分量沉重。
定定看著鐘逸的背影，林菀如忽然有些神傷。
將來或許有一天，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屬下會一刀砍下她的頭顱吧。
瞧著鐘逸此刻一臉的冷硬，她知道，自己已成了鐘逸心中必殺的人。
從一開始設計接觸鐘逸成為他的救命恩人，到上次酒樓投毒讓自己住進衙門。
每一步都經過了林菀如的精心計算，為的正是貼近鐘逸，以此來瞭解錦衣衛的一舉一動。
分明自己是位設局人，可為何現在看來，她卻成了局內人......
這一場大戲，終究是她投入的太多了嗎？
林菀如苦澀一笑，情不自禁眼眶一紅，不知是因為鐘逸冰冷無情的話，還是因為那些曾經死在她唇齒字句裡的無辜百姓，又或許，是想到了他們彼此二人的結局......
朝廷與白蓮教勢不兩立，鐘逸與她亦是如此，若落與彼此手中，他們是否會狠心揮出最後一刀呢？
林菀如心想，她多半是不捨的，但鐘逸便說不定，此刻他隻知自己是名震海津城內外、享譽無數的仁心女神醫，若讓他知曉，那肮臟不堪、如陰溝中生物的白蓮教，其領導人竟是自己，他定會憤怒不已，他定是殺自己而後快。
被人矇在鼓裏混騙，冇有人不會生氣，冇有人會對始作俑者手下留情......
林菀如耳邊恍惚聽到陣陣殺伐之聲，一顆顆人頭落地，一條條鮮活的性命轉瞬逝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從古至今，欲成大業者幾個冇有濫殺過無辜？那些墊在成功者腳底下的亡魂，幾個是真正該死的？
連她這個女子都能想明白且狠下心的事，他已是貴為欽差，為何卻看不透這一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