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曹岩鬆千戶這種身份、忠心耿直這樣性子的人,多半與白蓮教這樣的反動邪教一輩子冇有交集,但在林菀如的刻意“撮合”下,曹岩鬆信了無生老母。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瞭解到有白蓮教這樣一個教派,日後,逐漸與白蓮教愈發親近,直到見到紅陽女,他才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在局外人看來,這件事自然有一種濃鬱的陰謀味道,可曹岩鬆不是局外人,他看不清。
從此他對紅陽女感恩戴德,再加上衛中升官無望,索性義無返顧入了白蓮教,更由他親手發展了一大批教眾。
海津校場點兵時正是他指使軍士在下麵煽動人心,千戶之間發生衝突時亦是他命人搶先出手,占儘先機,朝廷官兵圍困時更是由他領著反軍殺出一條血路,在海津城外五十裡方圓內與朝廷大軍周旋迂迴。
今日曹岩鬆所為,正是紅陽女的一開始的預期,她不犧玩弄陰謀詭計令曹岩鬆加入白蓮教,便是期待某一日裡應外合,由他在軍中揭竿而起,再配合白蓮教於海津城的教眾,一舉占領這座勢在必得的城池!
不過令紅陽女無奈的是,如今曹岩鬆的起義,並非為了白蓮教,而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西廠當了踏腳石......還有白蓮教於海津城的民心也大不如前,甚至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當然,這些事,遠在京城的紅陽女一無所知......
天空陰沉,路邊雪已漸融,兩千五百多人沉默無聲地匆匆趕路,隊伍非常安靜,隻聽得到將士們粗重的喘息聲。
曹岩鬆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心中卻怒火萬丈。
自紅陽女叛出白蓮,接手的楊五大肆宣揚紅陽女不忠不義,人人得而誅之......
令曹岩鬆這位曾經受過紅陽女活命之恩的將領心中萬分不滿,這種不滿一直壓抑著,因為他是白蓮教徒,拜的是無生老母,不得不聽命於白蓮教總壇,紅陽女跟楊五之間有了什麼恩怨曹岩鬆並不清楚,可他卻很反感楊五其人。
這種反感在今日此刻升到了極點。
原本說好的海津三衛帶頭起事,北方十萬信眾同舉義旗,結果近乎五千位信徒被朝廷殺得了一半,如今隻剩下兩千五百餘人。
方纔衝出包圍圈時,曹岩鬆等殘存軍戶接到命令,楊五命令他們這幫人趕赴東河鎮,說是東河鎮有人接應,與他們會合,可保這兩千五百多位兄弟平安。
一開始被朝廷官兵追殺的曹岩鬆驚慌失措,聽到自己人在東河鎮等著,便慌不擇路的急忙趕去,但行進到現在,曹岩鬆越想越不對勁......
身為老海津人,東河鎮他是知道的,因一條往東而流通入博海的大河得名,但後來這條河漸漸枯竭,東河鎮便成了三麵環山的封閉區域,由於通海的河流不再,唯一的出路便是自己來時的路。
若由東河鎮向其他州府逃跑,必要翻山越嶺,要兩千五百多人在短短時間內攀登高山,這無異於癡人說夢,期間必定會被後麵緊追不捨的朝廷官兵抓獲。
更何況依曹岩鬆作為千戶的軍事眼光來看,如今起義的海津三衛衝出包圍圈後首要做的事便是與北方的十萬白蓮教教眾彙合,可令人奇怪的事,東河鎮不僅去不到北方,反而南轅北轍,令兩千五百多號人往南麵行進。
也正是這兩個原因,曹岩鬆對楊五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在紅陽女叛出白蓮教後,他一直覺得楊五彆有用心,包括今日如今著急的起義,看起來並不像為了推翻朝廷,而是......故意讓他們送死!
這個念頭一出現,令曹岩鬆整個人都在顫抖不已。
“弟兄們,停步!”
兩千五百多號人的指揮權交予曹岩鬆一人之手,他一開口,幾息內,這隻龐大的軍隊停在了原地。
曹岩鬆靠坐枯樹旁,麵露憂愁,難掩疑惑神色。帳下百戶走近,低聲在曹岩鬆耳邊問道:“曹大人,怎麼了?為什麼不走了?身後的官兵窮追不捨,咱們一停,怕是......”
“哎......”曹岩鬆發出一聲深深的歎息。
若東河鎮是他們的庇護所,他二話不說,帶領兄弟們跑步前行,可經過方纔的猜想,他總覺得東河鎮不是什麼好去處,像一隻蜘蛛織起了一張巨大的網,將前往的人全部黏住,吞噬乾淨......
這位百戶原先便是曹岩鬆的副手,如今追隨他判入白蓮教,更是情誼深厚,彆人不敢問的問題,他主動開口:“大人為何歎氣?有何煩心事?”
曹岩鬆對此人信任無比,遂將方纔的猜測全部講述於這位百戶。
話畢,百戶雙眉擰成了一股細繩。
“好歹是總壇派來的教使,按理來說,他不會害我們吧......”百戶口氣弱了下來,很明顯,連他自己都對這番定論質疑不已。
“我現在腦子很亂,從今日一早起義到現在,整個人渾渾噩噩,好似做夢一樣......”曹岩鬆加入白蓮教那刻起,已經想到遲早會有這麼一日。
可真的發生之後,他卻後悔了,放著朝廷好好的官不當兒,非要乾著掉腦袋的營生,這到底是何苦呢?
再者來說,就算為紅陽女做事、丟了性命,他心甘情願,若當初冇有紅陽女,他早就死在怪異的絕症上了。但發展到現在的一切,皆是由“陌生”的楊五主導,令曹岩鬆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不隻是大人,咱們這幫兄弟們在短短時間內也難以將身份轉換過來,分明是朝廷的官兵,如今卻成了反賊,兩個極端,都要適應一會兒......”
曹岩鬆擺擺手,麵色一正:“這些倒不重要,眼下最為要緊的是......如何活下來。”
說到這個,百戶繼續勸道:“大人,依屬下愚見,不論是否要去東河鎮,咱們如今都要加快趕路速度,身後可有人咬著不放呢。”
“不打緊。”曹岩鬆拍拍屁股上沾著的凍土站起身來,他向後遠望:“咱們身上官服冇有更換,與六府三萬大軍無異,在突圍後,他們並不能第一時間確定咱們逃跑的方位,此刻朝廷的人多半是分散開來,在海津城四周村落、鎮子,以及山上找尋咱們的蹤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