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幫煩人的大臣,康寧帝也十分頭疼。無論哪朝那代,都冇有他這樣憋屈的皇帝。自己的朝堂,卻不能由自己做主,非要聽臣子的意見,甚至在某些時候還不得不聽從他們。
夜深人靜時,康寧帝忍不住細琢磨,其實有些時候當一個昏君也冇什麼不好,誰敢招惹自己便一刀劈了,整個朝廷由自己一人說了算,想改革便改革,想任免便任免。
但天一亮,上早朝登上自己的龍椅,康寧帝又成為那個勤懇且英明的皇帝,他肩膀上的擔子無限放大,無窮的壓力施加在自己身上......
他不得不摒棄昨夜不切實際的念頭,祖宗的基業不能毀在自己手中,否則九泉之下又有何臉麵麵對列祖列宗呢?每每這樣想,康寧帝便不得不對朝臣妥協,對生活妥協,對國家妥協。
但他又不想成了一個懦弱的皇帝......
歸根結底,大寧的曆史其實就是皇帝和大臣鬥智鬥勇的曆史,在觸及不到底線時儘可能完成皇帝自己的心願,從而令大臣們吃憋,這或許是皇帝們最為興奮喜悅的事了。
尤其遇到一些叛逆的皇帝,分明知道大臣們所說是正確的,但就因為不想看到他們得逞的表情,從而不得不與他們對著乾。
康寧帝股子裡這樣的人,但他有更精明的處理方式,在位這些年裡,他對自己朝堂裡的大臣們再清楚不過......
今日,無論如何他都是要保鐘逸的,但大臣們必然不會同意,若換作一個年輕稚嫩能的皇帝,就不知該如何去做了,可康寧帝不同......
“諸愛卿之言朕都聽到了,懲戒固然要有,不過並非嚴懲,方纔鐘逸的苦衷眾愛卿可都聽見了,此事錯在鐘逸,卻也不完全在鐘逸,至少在朕看來,為屬下出頭不是一件壞事,若連自己的下屬都保護不了,又如何保護百姓,保護國家呢?”
“陛下明鑒!京城內大動兵刃,實有不法之心,若不重辦,國法何在?正義何在?臣等請陛下一切依律法來辦!”跪倒的一片文臣們齊聲說道。這個荒誕的故事騙不了任何人,也無法當做洗清鐘逸罪行的證據,他們今日必要鐘逸付出代價。
但康寧帝不著痕跡一笑,這幫大臣們的心思他哪裡不明白,若以大寧律法,鐘逸便會交予文臣之手,那時候給鐘逸定多大的罪,還不是由他們說了算?
康寧帝自然不會如了他們的意,龍椅上的康寧帝麵露思索狀,片刻後道:“眾愛卿所言極是,朕覺得也應以大寧律例處置。按律,官員犯法,理應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議罪懲處......”
此言一出,跪著的文官們頓時心生喜悅,刑部和大理寺可都是隸屬文官集合部門,一旦將鐘逸交給他們,那鐘逸的下場必是認罪伏誅。可這幫官員還冇笑出聲來,便又聽康寧帝道:“不過昨晚之事乃廠衛私鬥,廠衛直屬朕之管轄,鐘逸是錦衣衛指揮使,議罪若經刑部和大理寺殊有不妥......”
群臣心頭一沉,康寧帝果真老練,一場屠戮竟以“廠衛私鬥”四字輕描淡寫帶過。
“陛下!不經刑部與大理寺!又當如何議罪?”群臣急道。
康寧帝不急不緩道:“大寧立國以來,從未有錦衣衛以下犯上之事,而錦衣衛指揮使於京城私動兵馬身犯國法,更是無一聽聞。既史無前例可鑒,便應由今人定之。廠衛直屬朕之管轄,自然由朕之決斷......”
跪著的文臣麵露焦慮之色,從早朝開始到現在,康寧皇帝話裡話外都是要保下鐘逸,雖然康寧帝表麵公平公正,但皇帝的真實心意他們豈能不知?
若此事由皇帝聖裁,那鐘逸定然是逃脫刑罰,落一個再好不過的下場。
所以焦急的臣子們不由道:“陛下日理萬機,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萬不必陛下親力親為,耗費陛下心神!”
冇等文臣們的下文,康寧帝便道:“眾愛卿所言的確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不如便由內閣三位閣老和司禮監代朕分憂,待內閣和司禮監廷議之後,朕再公告此次對鐘逸的處置結果,愛卿們放心,內閣與司禮監公平公正,定能給眾愛卿一個滿意的答覆。”
冇等大臣們說什麼,便聽錢山附和道:“陛下此舉甚是英明,交給內閣和司禮監廷議,由他們議出的結果,想必眾大人們都是信服的。”
大臣們頓時蔫了兒,他們心中極不樂意。
如今內閣閣老們稱不上鐵板一塊,其中劉康與另外兩位心生嫌隙,反倒與武官、錢山等人走得很近,而趙衡是隻老狐狸,油滑奸詐,馬遷則事事中立。司禮監更是蔡坤的一言堂,蔡坤也是伺候康寧帝的老太監,與錢山交好,情分很深,所以鐘逸交由內閣和司禮監議罪,很難給鐘逸定下罪行,或許議到最後搞不好會弄出個不罪反獎的結果來......
無視下麵大臣們不滿的嗡嗡聲,錢山笑著朝康寧帝一躬身:“老奴遵陛下旨意......”
轉過身麵向朝臣時,錢山的滿麵笑意消逝無蹤,目光滿含煞氣地朝殿中一掃,大臣們紛紛肅立不語,真真是敢怒不敢言。
康寧的寵信,西廠的殘忍,滿朝官員誰人敢得罪如日中天的錢山呢?
目光彷彿不經意般掃過鐘逸,卻見鐘逸立於殿中麵帶溫和微笑,滿殿大臣被錢山的威勢嚇得噤若寒蟬之時,唯獨鐘逸傲立不動,淵渟嶽峙。
錢山的目光愈發陰沉怨毒......鐘逸豎子,海津留你一命,如今反倒成了禍害,趁你羽翼未豐,定要斬草除根,若任由你繼續壯大,早晚會成為與雜家比肩的人物!
就算冇有今日,錢山對鐘逸的恨意亦是與日俱增,誰讓鐘逸屢次壞自己好事,身份又是與西廠對立的錦衣衛指揮使呢?
僅僅這兩點,就已經足夠讓鐘逸下十八層地獄了。但鐘逸的運氣一如既往的好,錢山從始至終冇有在鐘逸手中討到什麼便宜。
以前是,現在也是,以後......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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