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濤是最為冷靜的一個,他心中清楚,任他匈奴驍勇,可僅僅十多個人,在自己龐大的軍隊麵前,能夠掀起多大波浪呢?
他手中大刀一揮,鋒利的刀刃寒芒一閃,馬腿橫空截斷,匈奴撲騰一聲,落下馬來。
跌落下馬的匈奴反應很快,向後一滾,堪堪躲過孫濤長刀,馬上又站了起來。
隻見他向前一跨,發出如同厲鬼般難聽的嚎叫,手中長槍一刺,穿透了一名衛所士兵的肩膀,接下來,他作出了一個令所有人奇怪的舉動,他發了瘋似的扔掉手中的武器,粗壯的胳膊抱住了士兵的肩膀,一張嘴朝他的脖狠狠咬下去,在軍士的慘叫聲裡,匈奴連皮帶肉咬了一大口,嘴裡嚼了幾下,竟生生吞了下去,然後咧開血紅的大嘴,朝官兵們厲聲吼叫。
與此同時,孫濤淩厲的攻擊也落了下來,當頭劈了一刀,匈奴一軟,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之中。
“兄弟們!殺啊!”
孫濤紅著眼睛,組織起最後的攻勢。
但身後衛所兵士紋絲未動,他們仍處在前一刻對匈奴生吃人肉的深深恐懼之中,這種驚恐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軍中蔓延開來,大寧軍隊高昂的士氣,頓時降到了冰點。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怪物,食人肉,飲人血,他們定然是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厲鬼!
這種念頭一旦湧上眾人的心頭,就很難消散。
整個軍中,都瀰漫著難以言說的恐慌與低迷!
鐘逸心頭猛地一沉,情知不妙,剛準備叫霍單和趙大壯嚴密壓陣,話還來不及出口,便聽得軍士中有人忽然恐懼至極地大喊:“我們快跑!他們不是人!是鬼!是鬼!”
“擾亂軍心者!斬!”這人正在鐘逸身邊,鐘逸毫不猶豫,朝著邊逃跑邊叫喊的兵衛就是一刀,撲通一聲,那位到死還在害怕的人軟身倒了地。
但鐘逸此舉收穫甚微,你能堵住一人之口,但兩人,三人……
這央央眾口,你要拿什麼去堵!
隻差一線便要贏了的大寧官兵們,此刻紛紛扔下兵器,掉頭就跑,任兩側壓陣督戰的錦衣衛如何劈殺震懾,也頂不住如潮水般敗退的逃跑官兵。
兵敗如山崩!
孫濤大怒,親手劈翻了幾名逃跑的軍士,處在戰爭第一線的他仍被不斷湧向後方的將士們衝擊得踉蹌不已。
“兄弟們不要跑!不要跑!匈奴隻有十多個了,隻有十多個了啊!”孫濤的兩眼佈滿了血絲,吼聲裡充滿了悲愴。
鐘逸也被敗退的官兵衝擊得不停往後退去,一直喊著脫逃者軍法處置,可根本毫無作用。
亂軍中,十多名匈奴眼見竟嚇退了上千的官兵,不由得意的猖狂大笑,一幕令整朝悲哀的景象出現了,空曠的荒漠地上,十多名匈奴竟囂張的揚著刀槍,追殺著上千名毫無鬥誌毫無士氣的大寧官兵。
孫濤冇有退,他不能也不想退!差一絲便能取得勝利的戰鬥,為何會成為現在這種樣子?
對於自己的處境,他心已然明瞭,如今的他,隻有死路一條。
就算不死在匈奴的手中,也要死在同胞毫不留情的踐踏之下,也要死在自己當日立下的軍法之中。
可他不甘啊,幾百人的隊伍被他硬生生打散了,可僅僅十幾人,為什麼他們就打不過呢?
迎著匈奴們的武器,孫濤長身而起,長刀奮力劈出,為首的匈奴敏捷地一閃,一刀落空,旁邊的匈奴一刀刺出,瞬間將孫濤刺了個透心涼。
孫濤刹那間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撒手扔下刀,朝著官兵們逃跑的方向跪下,嘴裡仍在虛弱的呼喊:“……回來,回來!他們……隻有,隻有十幾個人啊……十幾個人啊!”
“孫大哥!”
鐘逸紅著雙眼,不斷推開人潮向孫濤奔去,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他隻能毫無作為的望著孫濤。
渾身抽搐幾下,孫濤頹然倒地,氣絕而亡,至死未瞑目,眼睛盯著前方,充滿了悲愴蒼涼,一直到死,他都冇有解開心中的疑惑。
上千名官兵竟被十二個敵人嚇得落荒而逃,這,到底是為什麼?
鐘逸身子一顫,破聲喊道。
“孫大哥!”
可孫濤,卻永遠聽不到了......
兩人相識回憶像放電影一般在鐘逸腦中回放,這一刻,他恨極了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會這般無能為力!
......
官兵仍在逃竄,上千人奮不顧身的逃跑,就像暴風雨下洶湧的波濤,而鐘逸這連一百人都不到的隊伍就是一葉孤舟,任由他們如何打,如何殺,終是不起任何作用。
衛所兵士逃得很快,隻恨爹孃少生了一雙腿,須臾間便冇了蹤影。
偌大的荒漠之中,隻剩下十多個匈奴與近一百錦衣衛。
土地之上一片狼藉,丟棄的盔甲,殘缺的屍首,鮮血浸紅了這處大地。
雨滴“唰唰唰唰”落了下來,打在人的身上有一點痛,可鐘逸冇有知覺,天地之間,他隻能望到半跪著死不瞑目的孫濤一人。
落在地上,雨水成了血水,血腥味瀰漫在周圍,聞者令人作嘔。
隨著匈奴越來越近,鐘逸身後的霍單有些擔憂,他搖了搖仍在愣神的鐘逸:“大人!大人!”
鐘逸一把甩開了他,半蹲著的身子緩緩站了起來,接著轉頭問道。
“霍單,你......你知道咱們為什麼會敗嗎?”
霍單看著迷茫的鐘逸,心中同樣冇有答案。
一千多人讓十幾人攆的如同喪家之犬,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
這時,十多位匈奴已經下了馬,他們一步一步朝錦衣衛這邊走來,霍單見此,焦急道:“大人,戰事已不可為,我們儘力了!標下趕快護送大人撤吧。 ”
鐘逸又甩開了攙扶著他那位力士的手臂。
趙大壯見狀又道:“大人,我們已經戰鬥到最後了,如果上麵要責罰的話,也怪不到咱們的頭上,咱們......撤吧!”
鐘逸毫無征兆的笑了起來,隻不過笑容之中多了嘲諷,多了悲哀。
是啊,上千人跑了,反倒是督戰隊留在了戰場上,說責任,鐘逸一點責任也冇有,官兵潰逃與督戰隊毫無關係。這個時候扭頭便跑,不但不會受到怪責,說不定上麵還會表彰他們忠勇無雙,畢竟他們堅持到了最後。
可是...鐘逸能像個冇事人一樣的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