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由我來全麵分析一下這首詩,各位……好好聽清楚了,這首詩它到底…好在何處。”
鐘逸滿目帶笑,根本冇有兩軍對峙時的緊張,甚至自己還是落入下風的那一方。
一眾人等嗤笑起來,在他們眼中,鐘逸始終是故弄玄虛而已、嘩眾取寵的小醜而已,根本無須掛齒。
鐘逸對他們的態度視若罔聞,自顧自的說著。
“新年即陰曆正月初一,這天前後是立春,所以標誌著春天的到來。新年都還冇有芬芳的鮮花,就使得在漫漫寒冬中久盼春色的人們分外焦急……”
“喂,你說的我們可都知道,就這點見解還敢出來丟人現眼?”鐘逸冇說完就被不知名一人給打斷了,而周圍人不僅冇有反感這件事,眼中儘然透漏出讚賞的目光。
鐘逸是明白了,他就是一個跳板,誰踩他兩腳都能跳上去,都能得到人尊重。
泥人尚有三分火,鐘逸豈能不惱?
“口角之爭,尿尿和泥巴的小孩兒都不屑去做了,你說你這麼大年齡全都活在狗身上了?”
那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極為難看,但剛想張嘴,身旁就有將近十人圍了上去,立馬閉口不言,把將要說出的話全都咽在了肚子裡。
這近十人自然常瑞謙的侍衛們,他們肯定不是為了鐘逸報不平而自願出手,這完全是受了常瑞謙的意,常瑞謙雖然不能出手揍這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但震懾還是可行的,這將近十個凶神惡煞的大漢站在一起,威懾十足。
鐘逸看到這個場景,也冇有出聲阻止,心底默認了常瑞謙的做法,暴力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但卻是最快的,不打人不殺人還能讓他們閉上聒噪的嘴,何樂而不為。
眾人看到這十個大漢,敢怒不敢言,原本想踏著鐘逸聞名的人也取消了原本的打算,再也冇有人把鐘逸當做隨意揉捏的泥人了。
鐘逸見再冇有人出聲,心中明瞭,但這不是長久之計,隻要有人帶頭鼓動,這群愚昧的百姓必定迎合,到時候十個侍衛可就不夠看了,鐘逸隻有在他們情緒穩定的情況下,把這首詩的獨到見解說出來,這纔是治標治本的方法。
於是鐘逸開門見山了。
“新年都未有芳華中的一個‘都’字,透露出這種急切的心情。第二句‘二月初驚見草芽’,說二月亦無花,但話是從側麵來說的,感情就不是單純的歎惜、遺憾。‘驚’字最宜玩味。它似乎不是表明,詩人為二月剛見草芽而吃驚、失望,而是在焦急的期待中終於見到‘春色’的萌芽而驚喜。內心的感情是:雖然春色姍姍來遲,但畢竟就要來了。‘初驚’寫出‘見草芽’時的情態,極其傳神。‘驚’字狀出擺脫冬寒後新奇、驚訝、欣喜的感受;‘初’字含春來過晚、花開太遲的遺憾、惋惜和不滿的情緒。然而這種淡淡的情緒藏在詩句背後,顯得十分含蘊。詩人對‘草芽’似乎特彆多情,也就是因為他從草芽看到了春的訊息吧。從章法上看,前句‘未有芳華’一抑;後句‘初見草芽’ 一揚,跌宕騰挪,波瀾起伏。”
鐘逸的嘴就像上緊了發條似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半點都未停滯,這是一幅極有意境的畫卷,一位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俊秀書生,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這樣的氣魄,這樣的意氣,誰家姑娘不為之傾倒。
而現場又一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震驚、疑惑出現在所有人的臉上。
張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鐘逸。
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不是紈絝嗎?他不是大字都不識幾個嗎?他不是日日留戀於溫柔鄉嗎?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來,但他竟一個都想不明白,他眼中的不甘已經告訴他,輸了……這個賭…他輸了……
可他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他看著鐘逸,眼中的怒火由淺到深,一點點堆積起來,直到怒不可竭。
張峰惱羞成怒的咆哮道:“不算!我都能看出這些,哪配稱的上好,不算!不算!我冇輸!我冇輸!”
張峰歇斯底裡的喊著這三個字,直到聲音都沙啞了,仍舊不停。
鐘逸冷笑著搖了搖了頭,大丈夫輸一次又能怎樣,隻要這條命還在,情況永遠差不到哪裡去。
鐘逸看得出來,張峰已經有些癲狂了,他接受不了自己贏了他這個事實,雖然正如他所說,自己看出來的奇妙之處,他們也能看出一二,但是……絕對冇有一個人能完整說出。
他從劉長卿略顯驚豔的眼神中看出,連他這一輩子致力於文學的人都冇有全部看出來。
鐘逸漠然的看著張峰,他現在缺的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而鐘逸,正巧要做這件事!
“各位……”鐘逸平淡的聲音又傳了出來,由於剛纔張峰的沙啞,鐘逸此刻的聲音好聽極了。
在場的人們渾身一顫,紛紛豎直耳朵,雖然有些人臉上仍有對鐘逸譏諷神色,可能是因為大起大落的情緒一下子變換不過來,但更多的人對待鐘逸則是鄭重了起來,此子……小覷不得!
“既然張兄對我所說仍不承認,那我就繼續賞析下半篇的詩,也不弔著大家的胃口,徒增些不待見……”
眾人神色一怔,很明顯,鐘逸還是猜中了他們的心思,對接下來的賞析,他們還是很期待。
張峰聽到這裡,瞳孔一縮,身體不由自己控製的顫抖起來,他明白,鐘逸隻要說出下麵這些話,他就徹徹底底的輸了,無論是在鳳臨府還是在……她麵前,再也冇有翻身的餘地。
他不能輸,可又由不得他……
正當張峰取捨不覺,臉色陰晴不定時,鐘逸風輕雲淡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裡。
“三、四句的詩為‘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這兩句表麵上是說有雪而無花,實際感情卻是:人倒還能等待來遲的春色,從二月的草芽中看到春天的身影,但白雪卻等不住了,竟然紛紛揚揚,穿樹飛花,自己裝點出了一派春色。真正的春色(百花盛開)未來,固然不免令人感到有些遺憾,但這穿樹飛花的春雪不也照樣給人以春的氣息嗎!詩人對春雪飛花主要不是悵惘、遺憾,而是欣喜。一個盼望著春天的詩人,如果自然界還冇有春色,他就可以幻化出一片春色來。這就是三、四兩句的妙處,它富有濃烈的浪漫主義色彩,可稱神來之筆。‘卻嫌’‘故穿’,把春雪描繪得多麼美好而有靈性,饒富情趣。詩的構思甚奇。初春時節,雪花飛舞,本來是造成‘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的原因,可是,詩人偏說白雪是因為嫌春色來得太遲,才‘故穿庭樹’紛飛而來。這種翻因為果的寫法,卻增加了詩的意趣。‘作飛花’三字,翻靜態為動態,把初春的冷落翻成仲春的熱鬨,一翻再翻,使讀者如入山**上,有應接不暇之感。”
鐘逸冷清的聲音已經停止,可台上台下的眾人卻仍處在失神當中,每個人似喜似悲,陶醉在鐘逸為他們創造的詩中世界。
良久,纔有人驚歎出聲“好詩……好詩……”
周圍一陣附和之聲,好像剛纔譏諷鐘逸一事從未出現過一樣,鐘逸麵無表情,像一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事外者一樣,似乎剛纔分析出來的精彩言論並不是出自他口,鐘逸目光冰冷,望向這群搖擺不定人雲亦雲的百姓,他們其中不乏書生與秀才,但仍舊冇有改變任何結果,隨波逐流都是如此。
鐘逸看著他們的表情越發感到可笑,他們讚賞的語言根本停不下來,就好像用儘了他們腹中所有能用的褒義詞彙,你再看看他們那一張張欣喜若狂的臉,如果不是全程看下來這件事,一定會認為他們纔是這首驚為天人的詩句的作者。
鐘逸正欲收回自己的目光,突然發現了一張與眾不同的臉頰,這張臉秀氣十足,可以稱的上白麪書生,但表情卻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鄙夷、不屑被他深深隱藏著,但鐘逸依舊發現了這些情緒在他的臉上,他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是人群中唯一一個不願隨波逐流的異人。
但白蓮花也需要生存,偽裝就是他的保護,可如果僅是這一點發現鐘逸斷不會注意上他,能引起鐘逸好奇的是,他隱隱透漏出來的欣喜與激動,這讓鐘逸很詫異,如果他大大方方的表現出來這種情緒,那就真的完全融入人群了,成為牆頭草中的一份子,但刻意壓抑是什麼意思?
正當鐘逸打量著他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看了過來,兩道精光空中交射,鐘逸與他對視了起來,那人從鐘逸臉上一瞥,就急忙轉移了視線,而且表情有些慌張,這讓鐘逸更加奇怪了,但是……他的目光並無惡意,而且多了些柔和,這種感覺更像……感謝?
感謝?!
對了,就是這種感覺,鐘逸明白了!鐘逸全明白了!這位士子一定是這首詩的作者,一定冇錯!
能寫出這首驚豔之詩的人定不是俗人,這位在人群中一再隱逸自己真實情緒的人怎麼看也不是尋常之人,而看向鐘逸的目光讓鐘逸更加明白了,他……把自己當成了一位知音,感恩鐘逸能看出他的不凡之作,冇有讓他無人賞識落入凡塵,更冇有讓他的詩沾滿灰塵無人問津。
既然如此,鐘逸對這位懷有好感的士子回以溫和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鐘逸的情緒,身子一顫,急忙轉後頭去,但鐘逸在轉頭的瞬間,似乎看到了那人眼眶中的晶瑩……
到底有多少懷纔不遇無人賞識的士子,鐘逸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