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俊楚這一番話徹底將眾人的激情燃起,就算平日裡與廠衛冇有任何恩怨的讀書人也仇恨起了他們,殺父奪妻一般苦大仇恨,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們全部撕碎。
不得不說,生於這個年代,考取功名還是最為正大光明的出路,讀書人的身份妙不可言。
一旦有了功名,無論秀才還是舉人,功名就是他們的護身符,就是加入文官集團的入門證,無論遇到任何事情,上麵都有整個文官集團為你撐腰,這便是無數大寧寒窗學子拚儘畢生之力,也要搏個功名的本質原因
若無這件護身法寶,百十個文弱平民就算借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衝擊官府的大逆之舉,可秀才和舉人們卻不一樣了,他們不但敢,而且還能把自己置身於正義凜然的高度,蠻橫地占據道德製高點,以正義的代表為名,毫無顧忌地做出任何他們想做的事情,但凡冇有了顧忌,無人製裁,人性本惡顯露無疑,為了自己的利益,飲人血饅頭,又有何妨呢?
這也就是如今大寧文人的本質,以正義之名,行無法無天之事。
轟然一聲呼喝,一眾士子如同瘋子似的,幾步跨上吏部衙門的青石台階,舉手抬腳,正待給衙門那扇朱漆大門留下個正義凜然的記號,以便日後供自己逢人吹噓時,大門卻猛地從裡麵打開了。
九名錦衣衛百戶簇擁著鐘逸昂然走出,眾士子一楞,衝擊衙門的動作頓時為之一滯。
跟剛纔進去時不一樣的是,九名百戶神情冷峻,麵若冰霜,鐘逸向前跨出一步,暴喝道:“錦衣校尉何在?”
千戶所的普通校尉和力士們早已到場,聽到鐘千戶大喝,廣場上頓時傳來地動山搖般的齊聲迴應。
“在!”
鐘逸麵露殺機,緩緩道:“給本千戶把這些目無王法的士子圍起來!”
“是!”
上千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校尉們鏘地一齊拔出刀,殺氣騰騰的圍了上來。
情勢突變,攻守易位!
不少士子頓時慌張了,畢竟衝擊官府這事委實有點嚴重,冇經曆過大場麵的士子們自然感到了害怕,雖說自己代表著正義,可錦衣衛臭名昭著百餘年,他們哪管你正義不正義,一刀劈了拉倒,跟他們講道理有用嗎?
不少士子此刻才感到有些後悔,本來不關自己屁事的,為何聽信蠱惑,非要趟這渾水?真當赫赫有名的錦衣衛是木雕泥捏的不成?
見勢不妙,邢正德上前一步凜然道:“住手!衛狗敢爾!我等乃聖人門生,百毒不侵,百邪不入,身負聖天子欽賜功名,誰敢拿我們?”
此幅癲狂模樣,頗有邪教之姿態,讓人心裡發寒的同於也生出譏諷。
馬俊楚最初也有些惶恐,見邢正德站出,頓時也鼓足了勇氣:“正是,你們殺得了一個兩個讀書人,殺得儘天下所有的讀書人嗎?”
鐘逸目光如刀,盯著二人冷冷道:“我自然不敢濫殺讀書人,我隻殺有罪的讀書人,你們二人誰是領頭?”
二人一齊往前一步,齊聲道:“我們都是領頭者。”
“拿下!”鐘逸暴喝。
兩名百戶親自上前,刀鞘朝他們膝彎上一拍,二人便情不自禁地跪下,接著牛筋繩一捆,幾個呼吸間便被捆成了兩隻大肉粽。
眾士子傻傻的看著這一幕,有心想反抗,卻被四麵鋼刀出鞘圍住他們的錦衣校尉們嚇住,濃鬱的殺機令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邢正德和馬俊楚被粗魯地拎進了衙門,緊接著,衙門大門砰的一聲又關上了。
眾人如夢初醒,頓覺分外冇麵子,人人臉上閃過一絲羞愧,一人咬牙怒道:“廠衛竟真敢拿我清白士子,諸兄,此辱我等絕不可忍!”
“正是!叫他們放人!”
眾人也不顧圍在四周的錦衣衛威懾,紛紛掄起拳頭使勁砸著大門。
大門紋絲不動,士子們卻砸得手腳生疼,見奈何不了大門,大家又破口大罵起來。
......
......
大門內,霍單看著被捆起來的邢正德和馬俊楚,不由苦著臉道:“大人,這……真抓了他們恐怕會出大事呀。”
“真笨,就說是吏部尚書魏大人命我們抓的不就行了?”鐘逸翻了個白眼。
“啊?”霍單冷汗直冒,饒是他跟了鐘逸這麼長時間,都覺得此舉不妥,剛得罪了讀書人不說,轉眼又得罪吏部尚書,他這是不是想尋短見所以拉幾個墊背的呀?
“算了,不嚇你了,魏大人今天也挺倒黴的,咱們就不再給他添堵了。”鐘逸滿不在乎地笑道。
“這兩個人怎麼辦?”
鐘逸笑吟吟的打量著嘴被堵上的二人,邢正德一臉憤恨仇視,馬俊楚凜然中似乎又帶著幾分畏懼。
鐘逸菜市場挑白菜似的打量許久,忽然笑了:“馬俊楚杖二十,邢舉人嘛,嗬嗬,不要動他一根寒毛,二人分開,勿使碰麵。”
邢正德大小長短正合適,這傢夥簡直天生長著一張背黑鍋的臉,不坑他會遭天譴的。
霍單一咬牙,反正事已至此,他隻能無條件的相信鐘逸,什麼都彆問,照做吧。
兩柱香時辰後,衙門大門猛地打開,遍體鱗傷的馬俊楚首先被扔了出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同時被抓進去的邢正德卻毫髮無傷,滿頭霧水的走了出來。
眾士子大驚失色,神情頓時變得不大對勁了,二人如此明顯的差彆待遇,不由得彆人不疑惑。
這時霍單麵若冰霜的從衙門內走出來,站在台階上緩緩環視一週,接著將一包東西朝邢正德一扔,邢正德冇動,包袱落到地上,砰地一聲脆響,眾士子低頭一看,卻是一包銀子。
眾人頓時大嘩,看著邢正德的目光愈發懷疑了。
霍單適時開口大聲道:“查舉子馬俊楚煽動仕林,衝擊官府,目無律法,著即杖二十,提請學政大人削其功名,終身不得入仕!邢正德懸崖勒馬,檢舉有功,賞銀一百兩。”
眾士子倒吸一口涼氣,四週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霍單冷聲道:“吏部魏尚書和錦衣衛鐘千戶寬待眾士子,既往不咎,著令爾等即刻退散,不得生事,你們的籍貫,姓名,功名,邢舉人已一一檢舉,名單存入了錦衣衛,若有再犯,人證物證俱在,爾等必知王法森嚴!”
砰!
大門再次關閉,這回冇有一個人再砸門喝罵了。
四周仍舊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著邢正德,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邢正德看著眾人怨毒的目光,和地上那包散開的銀子,頓覺遍體生寒,如墜冰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