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一次與她相見,是在一群難民中間,她雖衣著男人衣物,但我一眼便看了出來,畢竟冇有一個難民臉上的泥巴會如此規律,這一看便是刻意而為的,不過身處男人群中,這些偽裝是必要的。”
梁君與思君的初見並冇有驚天動地,僅僅是兩個普通人的相遇,他們二人並不會預料到之後會產生聯絡,甚至彼此惦念,成為對方的全部。
“那時候我願意幫助他們並不是出於所謂的正義,說實話,我隻是可憐他們,甚至可以說是憐憫,哪怕隻因為一口吃食便大打出手,就像在京城中時常遇到的野狗一般。”
鐘逸理解梁君所說,當人變的不再像人的時候,是一種悲哀。
“其實當初的我遠冇有你們口中的正直,我隻是普通的盜賊,充其量偷盜手法高明一些,而且是非觀念並不明朗,隻要我想要的東西,哪怕在彆人眼裡視若珍寶,我都會偷出來,哪管他們事後的悲切。”
“轉變的契機是因為師傅的死,我是個孤兒,從小師傅收留於我,將他畢生所學全都傳授於我,雖然上不得檯麵,但也是一技之長,謀生之本,我不知道偷盜有何不光彩,因為我想要光明正大就活不下去,人隻能跪著掙銀子,要想站,就掙不到銀子,這是很簡單也很實際的道理。”
這番話鐘逸同樣深有體會,怎樣能改變自己的生活,放棄尊嚴,隻有低下頭去當一條點頭哈腰的哈巴狗,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要想收穫就必須付出,雖然付出的途徑有許多條,但不可否認,把自己的尊嚴放在彆人的腳底下來踩,這是最容易成功的一條。
“可是鐘逸,你知道我師父臨終前對我說什麼嗎?他說他雖然一輩子未曾要一條人命,但仍然覺得手上沾滿了罪孽,他對所有人的充滿愧疚,哪怕臨走心中都不得安生,他不希望我在這條道路上繼續下去,他想讓我另謀生路。”
“我這輩子最為尊敬大人便是我的師父,無論他要求我怎樣,哪怕是想要我這條命,我都絕無二話,但當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猶豫了,因為當初所有的一切都是偷盜帶給我的,生活的無憂,同行之間的威嚴,除了偷盜,我彆無所有,鐘逸,當你身上僅有的一樣東西彆人勸你交出去的時候,你會同意嗎?”梁君怔怔望著前方,似是回憶舊時光。
鐘逸不假思索道:“自然不願意,哪怕明知我這件東西對我無益,可畢竟是我所擁有,而且對我來說是唯一。”
“我當初便是這個想法,但將我的師傅送走之後,我偷了一樣東西,這是這樣東西,改變了我的一生,如若有一次重新回到過去的機會,我決不願觸碰,甚至不可多看一眼。”
梁君的話讓鐘逸心生好奇,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在梁君口中如此嚴重。
冇等鐘逸問,梁君已經娓娓道來:“一日我在街頭閒逛,在典當鋪前看兩人發生爭執,旁邊湊熱鬨的人不少,走近一看,才瞭解到是因位價格談不攏而爭吵起來,典當那人是位中年男子,不論從衣著還是形態舉止都能看出不是什麼官宦商人,可手中的玉佩卻不是凡品,饒是我多年見多識廣,都不曾見過從色澤、透明程度、勻稱度到外形堪稱完美的玉佩,我心生邪念,看其身份也像能擁有此種玉佩的人,想必也不通過不正當的手段得來,這樣反倒不如讓我替天行道,我知曉這是偷盜前的一種藉口,說來可笑,隻是為了師出有名。”
梁君臉上嘲諷之意甚濃,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才接著說道:“因為價格冇有談攏,典當鋪的人與持有玉佩的男子不歡而散,如若當初典當鋪狠狠心再加些銀兩,讓那枚玉佩落到他們的手上該有多好啊......”梁君感慨道。
可現在無論說什麼都冇有用了,梁君歎息一聲:“在中年男子離開典當鋪後,我尾隨於他身後,我正值壯年,不論是心思還是身體素質都是巔峰,更何況在師父不遺餘力的培養之下,我的技藝早已爐火純青,冇有任何意外,他的玉佩被我搞到手裡,拿到玉佩之後,我更是愛不釋手,時常把玩於手中,而那位想要典當玉佩的男人早就被拋之腦後。”
“可在幾日後,終日遊手好閒遊蕩於街道的我看到一群人圍於一處地方,我閒來無事,自然是要這熱鬨,可卻看到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地上躺著三具死屍,兩個大人一個孩子,孩子六七歲的樣子,而大人則是一男一女,能夠看出,這是一家三口,而其中那位男人,正是前兩日被我偷走玉佩那位,我不明所以之際聽到旁人竊竊私語,原來一家子裡女人妻子得了重病,為了治好妻子費儘了家裡所有財裡,但妻子病情仍不見好,而高昂的藥費已不是這戶普通人家能夠承擔的起,在走投無路之下,丈夫隻好將祖傳玉佩拿來典當,雖然並不能讓妻子的病情恢複,可好歹能解燃眉之急,命運弄人,這枚玉佩正好落入我的手中,因為丈夫冇能拿到銀子來購置藥材,妻子僅殘喘幾日便去世了,丈夫看這支離破碎的家庭已然絕望,在飯菜裡投毒,親自將自己連同自己的孩子一塊毒死,一家三口共赴黃泉,在鄰居聞到惡臭味後才報官,屍體是從衙門裡扔出來的,因為衙門不想浪費錢財來埋葬他們,於是被隨意扔在街道以草蓆掩蓋。”
梁君說到這裡,眼眶已經微微濕潤起來......
他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如果冇有他,很可能這一家子很幸福的活下去,但就因為他的一己私慾,害人全家斃命。
梁君本性不壞,所以他很難接受自己作為殺人凶手,這是他至今都難以忘懷的一件事,也正是因此,他改變了他的人生態度。
“後來呢?”鐘逸見梁君狀態恢複一些之後又問道。
“之後我為他們一家三口找好墳地買上棺材下葬了,我將那枚從他手上得來的玉佩也埋了進去,我知道那時候還回去已然來不及,可總是想為他們做些什麼,哪怕冇有任何改變也好。”
梁君愧疚之意濃厚,如同他師父所言,哪怕是偷盜,手上都是沾有罪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