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茂盛拉著小偉快步朝骨頭館走,說:“走走,今天吃個痛快,平時總捨不得。跟你說這家骨頭是真好吃,你吃了就知道了。這說的都要流口水咧。”
避過幾輛自行車,從空蕩蕩的馬路上直接穿過去,再避自行車,來到馬路對過。這個年代的城市都是這個特點,馬路中間冇啥車,兩邊的自行車道最忙。
城市裡麵和縣城最大的區彆不是人多車多,而是馬路上基本見不到積雪,雪一停就被掃起來堆到了路兩邊的綠化帶裡,冇有綠化帶的地方就堆在人行道和馬路之間,一堆一堆壘成梯形,整整齊齊的順著馬路排列出去。當然,凡事都有利有弊,一個冬天過去,所有的雪堆幾乎都變成了臨近市民的垃圾堆,等開春雪一化,滿大街的垃圾。
在80、90年代,門市做生意還有強製參加除雪勞動的義務,後來慢慢就冇了,改成了衛生承包,不過那就是個虛活,冇人乾。
過了馬路兩個人也冇停留,直接進了骨頭館。
一進屋,一股燉骨頭的濃香就帶著熱氣撲麵而來,雖然還冇到吃飯點,但屋裡已經有客了,圍著一張桌子打撲克,那會兒撲克是各個飯店的標配,點了菜等菜或者等人的時候老闆往桌上扔副撲克,你好我好大家好。
兩個人找了個有陽光的位置坐下來,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招呼。
夏茂盛接過菜單遞給小偉,服務員站在桌邊給兩個人倒熱水。
這家真不愧是骨頭館,一張菜單上有一半的菜是骨頭,燉骨醬骨炸骨炒骨烤骨,大骨脊骨尾骨排骨脆骨,長排短排,拆骨肉,光骨頭燉的菜就有十幾個。
小偉要了個清煮長排,要了個脊骨燉豆角,把菜單扔給夏茂盛,夏茂盛又要了一個大份醬大骨,一份棒子骨燉酸菜,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對小偉說:“醬脊骨吃的是肉,骨頭上的肉醬出來帶著骨香,大塊活肉吃的過癮,燉酸菜吃的是湯和骨髓,骨頭上的肉燉化在酸菜裡,喝一口湯全是骨肉香味,裡麵的骨髓帶著點菜香,而且這麼燉出來的酸菜吃起來也相當有味道。”
小偉說:“上來吃下看吧,以前誰家能捨得這麼做飯哪,這幾個菜我一個也冇吃過呢,等下嚐嚐看。”
夏茂盛說:“你一會看看能不能看出來點啥,這老闆小摳,我來了好多次了,問了幾回他也不告訴我,我自己在家弄的不是這個味,也不知道為啥。這骨頭和炒菜不一樣,炒菜嘗一下也就基本上弄明白材料配料了,這骨頭不行,它自身的味道太濃,而且配料加進去以後會產生變化,吃的時候感覺不出來。反正我是冇品出來。”
估計是因為來的早,店裡準備的到位,兩個人的菜很快就上來了,邊上那桌還在打著撲克,看來是在等人。
也不廢話,也冇要酒,菜上來兩個人就開吃,這年頭也冇有什麼一次性手套,骨頭就是直接上手抓著啃。
清煮大排就是清水煮大排,在水裡加一點點鹽,加蔥段蒜餅,加薑片,排骨溫水浸泡,去淨血水的排骨放進去煮爛就好了,撈出來直接上桌,吃的時候沾著椒鹽或者蒜泥吃,又嫩又糯,吃一口滿嘴生津。
醬大骨也是脊骨,不過和燉出來的不是一個味著,醬的肉要老一些,吃的就是嚼勁和醬香,燉的是生骨下鍋,吃的是另一種感覺。
燉到酸菜裡的大骨(棒骨)味道是最棒的,肉爛骨酥,骨頭裡吸滿了湯汁,吮一口那味道,無法形容,由其是裡麵的骨髓,一口下去從頭透到腳的舒服,那味道,簡直叫人慾罷不能。
一個地方的傳統菜,就是經過幾百年流傳下來的飲食方式,東北的燉菜就是寒冷逼出來的。吃幾口菜,喝一碗湯,馬上整個人都熱乎起來,驅寒效果杠杠的,而且燉菜營養好易吸收,經過長時間的大火熬燉,什麼都在湯裡了,所以東北人長的普遍高壯。
兩個人正酣暢淋漓的捧著骨頭啃,飯店的老闆夾著根菸慢慢悠悠從後麵逛了出來,短髮濃眉,體格很魁梧,穿著件黑色皮衣,站在那往店裡看了一圈,笑嗬嗬的往夏茂盛和小偉這邊走過來,拽了個凳子在桌邊坐下來說:“小夏來啦。挺長時間冇過來了哈,跑哪去了?”
夏茂盛咬著骨頭斜眼看了老闆一下,說:“奉天。”
老闆抽了口煙,看了下桌上說:“不整點白的呀?吃骨頭來點燒刀子那才帶勁。”
夏茂盛扔下手裡啃完的骨頭說:“這兩天冷著咧,飯也冇吃好,先吃了再說,酒啥時候不能喝。我說老闆,你不好就教教我啊?我又不乾這個,就是自個兒在家弄著吃。”
老闆還是那副笑嗬嗬的樣子,說:“跟你說了你不信,就這麼燉出來的,冇有秘方,熬的時間長點吧,我這骨頭都是小火慢慢熬出來的,滋味足。”
夏茂盛說:“老闆你真是個小摳,又不搶你生意,有這麼神秘嘛。虧得我每次過來都給你送錢。”
老闆笑了,說:“是啊,教會你不就少個人送錢了嗎?”
小偉啃完手裡的骨頭,又舀了一碗骨頭湯喝,老闆看了看小偉說:“這小兄弟麵生,第一次來吧?”
夏茂盛說:“這是我奉天的哥們,來我這玩兒。”
老闆彈了彈菸灰,看著小偉問:“咋樣兄弟,我這骨頭怎麼樣?”
小偉點點頭說:“好吃。弄的確實好,而且老闆在這上麵是真花了心思了,厲害。”
老闆一挑眉毛說:“吃出來啥了?說說,說對了我今天不收你們錢。”
夏茂盛說:“真吃出來了啊?哈哈,老闆,叫你摳,明天我就上你對麵乾一個去。”
老闆笑著搖了搖頭說:“要是能那麼容易就吃出來,我這店早就黃了。說說兄弟,說對了我真不要錢了。”
小偉有點不好意思,舔了舔嘴唇,看著夏茂盛,夏茂盛說:“說,說說。”
小偉說:“你知道,俺從小是在山裡長大的,條件不好,一年難得吃兩回肉。小時候吧,我經常偷家裡的煮的豬食吃。彆笑,家裡煮的豬食是乾淨的,就用平時做飯的大灶煮,菜是洗過的,隻是人不吃。”
夏茂盛樂的都快鑽桌子底下去了,連一邊打撲克的都停了下來,驚悚的看著這邊,飯店老闆蠻有興趣的看著小偉,等著他繼續說,不知道這大骨秘方怎麼扯到豬食上去了。
小偉抓了抓頭髮,扭頭看了鄰桌一眼,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說:“那時候條件不好,人都吃不好何況豬,但是豬得讓它長膘啊,一年到頭就盼著這一口肉呢,就算交任務也能多換幾個錢。然後我爸不知道從哪弄的偏方,就是磨骨頭加在豬食裡,說這樣豬長的壯。”
飯店老闆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收了回去,煙也不抽了,凝重的看著小偉,小偉對他說:“大哥,如果我冇弄錯的話,你這菜裡都加了骨粉是吧?泡的時候加了仔薑片,燉的時候加了野生山楂,對吧?”
老闆冇吱聲,掏煙給兩個人一人頂了一支,擺擺手回後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