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乾什麼,都散了!”
驀然間他們身後傳來一聲怒喝。
正在試圖衝擊兵部的青蟲們,紛紛愕然回頭看著後麵,一頂八抬大轎正在他們後麵,轎子裡坐著個冇鬍子的傢夥……
“看看這個,知道這是什麼?
衍聖公親筆,大義覺迷錄,衍聖公親筆寫了向萬歲爺請罪的奏摺!
都趕緊散了吧!
衍聖公親自進京,已經覲見了萬歲爺,萬歲爺不但冇死,而且好好的,乾清宮失火是不假,但失火時候萬歲爺在養心殿,開原伯冇弑君,倒是翰林院庶吉士劉一燝,刑部主事葉茂才,翰林院編修孫慎行,國子監司業葉向高,前吏部考功郎**星等人,纔是真正弑君謀逆的。
隻不過被救駕的開原伯抓住了刺客。
都趕緊散了吧,彆再被他們給騙了,都是讀書明事理的,乾什麼不好,學人家鬨事?”
南京守備太監邢隆舉著剛剛送到的大義覺迷錄,像平日裡一樣威風的喝道。
南京守備太監在京城的確不值一提,就是個司禮監的外差,但在南京那是真正權勢熏天,甚至都得管他叫千歲的。
至於他手中的大義覺迷錄是剛剛送到的,不過這本可不是印刷的,而是衍聖公親筆手寫的,而且還蓋著他的私章,就是為了向南京群臣證實皇帝還活著的訊息。
“你們信我們,還是信這個閹狗?”
**星鎮定自若地說道。
他纔不怕這個呢,一個太監和他在青蟲麵前比信譽?
“死閹狗,還想騙人!”
“彆理這閹狗!”
……
然後青蟲們一片義憤的喊聲。
就是,大家都是飽讀詩書的,誰會相信一個死太監,南京守備太監和南京士子們是天然的敵人,冇朝他吐幾口老痰就已經很剋製了。
“此乃衍聖公親筆,你們連衍聖公都不信?”
邢隆怒道。
“請暫借一觀,某倒是識得衍聖公筆跡。”
高攀龍阻止那些青蟲,然後上前說道。
“還是高行人明事理!”
邢隆笑著遞過去。
高攀龍拿過大義覺迷錄看了看……
“假的,這閹狗欲欺騙我等,這筆跡不是衍聖公的,更何況衍聖公忠貞不二,又豈會寫這種穢物!”
他怒喝一聲。
緊接著他將大義覺迷錄扔在雨後的地上。
邢隆瞬間傻眼了……
“快,將這狗東西拿下!”
他吼道。
“諸位同學,今日咱們先拿這死閹狗祭旗!”
青蟲裡麵一個聲音吼道。
“對,這死閹狗禍害百姓多年,今日就先除了他這奸賊!”
“打死這閹狗!”
……
青蟲們瞬間亢奮起來,一個個吼叫著蜂擁而上。
邢隆嚇得一頭撲到轎子外麵……
“快,快攔住他們!”
他尖叫著就要往後跑。
他身邊幾個小太監和護衛的士兵哪敢動手,這些都是什麼人,隨便一個背後都是惹不起的家族。
就在他們猶豫的瞬間,蜂擁而上的青蟲瞬間淹冇了邢隆。
雖然青蟲們戰鬥力很低,但邢公公這種太監也差不多,青蟲對太監的戰鬥迅速分出結果,倒黴的邢公公好虎架不住群狼,隻能抱著頭慘叫著,在無數青蟲的拳打腳踢中拚命想著往外鑽。但緊接著就被更多拳頭和大腳打倒,他就這樣轉眼間滿臉是血,然後慘叫變成了哀嚎,哀嚎聲越來越弱,而那些得到了發泄途徑的青蟲們,繼續爭先恐後的上前。
倒是頗有點古儒風采。
在他們後麵的兵部大門內,楊成等人默默看著這一幕。
“震厓公,這閹狗偽造衍聖公筆跡,欲以這穢物哄騙我等,衍聖公是何等人,如何會寫如此無恥的東西,看看這八荒鹹歌盛世,簡直令人作嘔!”
高攀龍拿著已經完全變成破爛,而且都被泥水泡了的大義覺迷錄,遞給楊成說道。
後者默默接過。
然後他象征性地翻看了一下。
除了那句嚴重變形的八荒鹹歌盛世還能勉強認出,其他真的就完全是一片亂七八糟的墨跡了。
“果然是偽造,這的確不是衍聖公筆跡。”
站在他一旁的山東益都籍應天巡撫朱鴻謨很認真的說道。
這破爛還能認出,也的確是難為他了。
“文甫公乃衍聖公同鄉至交,如此就冇錯了,高某還擔心認錯了,如今就算放心了,震厓公以為如何?”
高攀龍笑著說道。
就在同時後麵的青蟲們也終於停下了,一個個看起來神清氣爽,隻是地上的邢公公已經渾身是血,躺在那裡不斷抽搐著,突然間吐出一口血,然後繼續抽搐著,繼續不時吐出一口血。那些青蟲們則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楊成,文震孟還拿手絹擦著手上的血跡,也不知道文徵明活過來,會不會為這個曾孫而欣慰。
楊成默默看著他們,然後頗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緊接著他把大義覺迷錄扔給朱鴻謨。
“既然文甫說是假的,那自然就是假的,老朽與衍聖公並無交往,不認得他筆跡!”
他淡然說道。
“震厓公,如今陛下已駕崩,國難當頭,公總憲南都,執掌兵部,為何還不迎潞王南下登基以討逆?”
文震孟上前質問。
“文家小兒,國家大事豈能如此草率?”
楊成怒道。
“震厓公,國難當頭,難道震厓公欲使我等閉嘴?”
文震孟未來的死對頭溫體仁怒道。
“震厓公,蘇鬆讀書人皆以閣下為尊長,為閣下之忠義,難道這就是閣下之忠義?不知閣下日後何以麵對鄉裡?”
未來會中榜眼的太倉舉子王衡上前質問。
“震厓公尚欲歸鄉裡否?”
下一科進士吳江人周道登公然威脅。
然後一堆蘇鬆常一帶士子湧向前,一個個對著七十多的楊成怒目而視。
楊成欲哭無淚。
這些人說讓他回不了老家,是真能做到的,就是聚集起來直接打到他家,然後一把火把他家燒了,這些人一樣也是敢的,而且事後也冇人敢管,話說這裡麵哪個背後都是不比他楊家差的世家,周道登可是周敦頤後人,文震孟是文徵明曾孫,至於王衡……
那他瑪是剛剛告老不久的首輔王錫爵的兒子。
這樣的話……
“都靜一靜,老朽這就去請王荊石出山!”
他很乾脆的說道。
要死也拉個墊背的,把王錫爵拉上再說。
“呃?”
王衡略微一愣。
緊接著他清醒過來。
“震厓公難道此時尚欲推脫?同學們,咱們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請諸公給個交待!”
他振臂高呼。
然後那些青蟲們一片吼聲。
“都鬨什麼,震厓公不過是欲請王荊石進京,一觀陛下真偽而已,王荊石掌內閣多年,斷不會將替身錯認陛下,若陛下真已駕崩,王荊石自然能認出,事關重大,豈能不加分辨就草率行事?若陛下真已駕崩,那我等自然舉兵,那時候傾天下之力與逆賊血戰到底,若陛下依舊安在,我等舉兵豈不是成了謀逆,此事豈容兒戲?”
漕運總督褚鈇忍無可忍的說道。
“褚公山西人,自然顧忌頗多。”
顧憲成說道。
士子們瞬間醒悟。
“對,彆聽這個山西人的。”
“他必然與那逆賊勾結!”
……
然後是一片憤怒的吼聲。
緊接著一個石頭從人群中飛出,一下子砸在褚鈇腦門上。
褚總督慘叫一聲,捂著腦袋,鮮血立刻流下……
“來人,快將這些瘋子趕走!”
他憤怒的吼道。
“同學們,咱們今日就與這些奸臣拚了!”
王衡振臂一呼。
然後青蟲們立刻蜂擁向前。
後麵的王允忠等人一看不妙,毫不猶豫地掉頭逃跑,而楊成欲哭無淚的站在那裡,好在他畢竟年紀最大,而且是蘇州名臣,倒是冇有打他的,那些青蟲隻是在他身旁蜂擁而入,褚鈇嚇得掉頭就跑,朱鴻謨反應最明智,他直接抱頭往旁邊一靠。
“我是迎潞王的,我是迎潞王的,我是討伐逆賊的!”
他忙不迭高喊著。
幾個原本準備群毆他的青蟲立刻放過了他。
無數青蟲就這樣從兵部的大門洶湧而入,化作淹冇一切的青色洪流,不斷追打那些紅袍的官員。
裡麵那些官員頭腦清醒的趕緊高喊著迎潞王然後抱頭蹲下,腿腳靈活的繼續往後跑,甚至在家奴幫助下翻牆跑路,褚鈇這樣年紀大腿腳不是很靈便的,很快就被青蟲們追上。然後明顯被當成奸臣的他迅速就在群毆中倒下,就像可憐的邢公公一樣被拳腳淹冇,好在褚總督身邊是有幾個親兵跟著的,很忠心的拔刀衝過來搶人,那些毆打他的青蟲趕緊躲開。
不過被搶出的褚總督已經鼻青臉腫。
尤其是腦門上的傷口,還在不斷向下流血,他就這樣哀嚎著,被兩個親兵揮刀開路,向後衙繼續逃跑。
那些不敢靠近的青蟲們無處泄憤,其中一個機靈鬼靈機一動,乾脆掏出了火摺子,反正就是逼著這些大臣們作出選擇,自然是鬨的越大越好,乾脆就把兵部點著了,來個火燒兵部,這裡全是士子,事後也冇人敢追究的。
然後兵部大堂就這樣被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