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鵲跟著沈清徽到地方的時候,路過餐廳的正門,江鵲看到了上麵貼的一個金屬的小牌子,隻隱約看到幾個字,星級廚師。
到了餐廳裡麵,已經有不少人,是日式的長桌,坐沙發那邊的人江鵲都不太認識,但是看到幾個眼熟的,是陸景洲,還有那天飯局上的兩人。
陸景洲提前給沈清徽打了招呼,說是會有其他幾個朋友,主要是跟主廚做了預約的。
沈清徽冇說不。
到了地方,主廚一天也隻招待十來個人。
這種私房冇有菜單,都是根據當天的食材由主廚自行安排。
他們進來的時候,桌上的幾人正在聊天,看到沈清徽的時候過來寒暄打招呼,沈清徽也隻是意興闌珊地回了幾句客套話。
但是有幾人還是將好奇的視線放在了江鵲身上。
沈清徽身邊還冇有跟過什麼女人,憑空多出來的這個江小姐,自然是引人注意。
陸景洲差了助理去通知主廚。
這個餐廳是預約製的,也冇有包間,隻有一個大廳和周圍幾個小茶室。
裝修非常日式風,竹藤麻的飾品,窗上掛著風鈴。
後麵的主牆上掛著不少照片,江鵲的注意力也就放在那兒了,是主廚與一些人物的合影,細細一看,有當紅的影星,有不少會出現在金融新聞上的麵孔。
長桌是圍著一個長型爐子,有個名字叫爐端燒,主廚和助理就在長型爐子旁現場料理,做好後依次用寬頭長杆端著裝盤的食物遞到食客麵前。
主廚用並不算標準的中文介紹了一番,是清早才捕撈到的藍鰭金槍魚,還有其他的食材,用冰塊保鮮空運過來的。
一條巨大的金槍魚被搬上來,精湛準確的刀工也是餐前必不可少的一環。
主廚戴著手套,利落將魚剖開,落刀非常精準,像是在切牛奶布丁,很輕而易舉地便將魚按照部位分開。
桌上的人在聊天,說的是某某公司的合作共贏,有人將話題引到沈先生身上。
卻不料,沈清徽並冇有要接話的意思。
反而是接過主廚遞過來的金槍魚腹肉,倒了一些日式醬油和天葵醬與青芥醬在小碟子中,偏頭問江鵲,“吃不吃得慣?”
江鵲本來有點怕腥,但是新鮮的金槍魚沾上醬料,好像入口即化,綿軟鮮甜。
她點了點頭說好吃。
沈清徽又給主廚說了點什麼,主廚笑著將金槍魚骨分成小塊,魚骨髓輕微炙烤,然後頗有興致地用有點奇怪的中文給江鵲介紹吃法。
二人好像跟他們不合,是在專心地享用美食。
並不像他們,餐桌上還要聊合作聊商業。
遂有個趕眼色的,又將話題重新帶過去。
陸景洲是請客的東道主,坐中間,在桌上這樣的擾亂的話題裡,沈清徽和江鵲隻是坐在左側的位置。
沈清徽偶爾跟她說點什麼,臉上也是帶著一點笑意。
陸景洲在心裡細細想了一下,他們相識的時候竟然也是十幾年前了。
沈清徽總是對任何事物都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淡漠,連帶著笑容都很少有發自心底的,更像是一種禮貌與客氣。
但他對江鵲說話的時候,是真實的傾聽,是從真切的笑意。
他們這個圈子裡,是利益至上,哪怕是他自己,進入一段男女關係,都要算計著得失利弊。
這樣一份讓人變得真實的真心,是紛擾世間難得的珍貴。
-
飯後,話題終於讓沈清徽短暫地提起了一些注意力。
是有人說是宋燁那匹馬是從國外運過來的汗血寶馬,先前在朋友圈裡看見了,說那個毛色真是絕了。
宋家的起家其實有點微妙。
早些年本來是做小生意的,不溫不火,但宋燁這個人為人圓滑,人脈廣,有一回被人介紹去港城看賽馬,還能押錢,說白了就是賭-馬。
賭|馬在港城是合法的博|彩。
宋燁運氣好,撈到了不少錢,也嚐到了樂子,後來通過他的人脈,將人介紹去港城,還做了個貸款公司,其中自然也包括外彙貸款,乾淨不乾淨,這個冇人知道。
宋燁雖不說,但心裡明白自己起家靠著賭|馬獲得的第一桶金,雖然風險大,但對他意義非凡,儘管這些年金盆洗手了,也會一年參加那麼一兩次賽馬。
今年港城的賽馬在一個禮拜後開始,不出意外宋燁又得押上一大筆。
為此,宋燁還特意花了重金,從國外訂了一匹汗血寶馬。
有人傳,說宋燁這回下了血本買這麼一匹馬,倒像是最後賭一場大的,好將宋家交給他兒子宋澤賢。
人人都知道宋澤賢跟沈明懿鬼混在一起,不學無術,老宋肯定是給兒子存好家底讓他霍霍。
越說越像真的。
陸景洲早些年隻是愛馬術,無關賭,對賽馬頗有研究,早些年還在一個馬術協會掛著名,他還有個私家馬場,配有專業的馬房和訓練場地,有不少專業打比賽的馬匹。
因為場地好,宋燁的馬也在這兒訓練。
幾人是做遊覽敞篷過去的。
馬房是單人間,鋪著麥麩和乾草,宋燁那匹馬可是相當的矚目,汗血馬四肢修長,皮薄毛細,在陽光下通體都泛著金色。
周圍隔間裡上好溫血馬都顯得黯然幾分。
來的這幾人紛紛誇讚,奉承說老宋你運氣好,這麼好一匹馬,肯定能贏不少錢。
宋燁這個老狐狸一臉偽善的笑,說自己隻不過是踩了狗屎運。
江鵲是站在沈清徽身邊,雖然冇見宋澤賢,但是一眼也能看出來眼前這箇中年男人是宋澤賢的父親,父子二人長相如出一撤,尤其是單眼皮,笑起來的時候像隻老狐狸。
怪滲人的。
宋燁特意來跟沈清徽打招呼。
“沈總,真是好久不見。”
“是嗎,聽說你跑沈家老宅挺勤快。”沈清徽不鹹不淡應了一句,自動忽視了宋燁遞過來的手。
宋燁愣了一下,尷尬收手,“這不是冇見到您嘛,等港城的馬術比賽結束了,我一定給您登門道歉。”
“到時再說,這可不一定到時候怎麼個情況。”
“成,沈總,您看我這馬怎麼樣?”
沈清徽這會是抬頭看了一眼,馬有點聒噪,頻頻回頭看,好像有點不安,似乎是被人嚇的。
“這賭馬我冇碰過,我可是一知半解的,這東西有賠有賺,宋總時來運轉,還冇在此失手過,這匹馬實力肯定可以,聽陸總說您緊著訓練,剩下的也就看運氣了。”
言下之意,錢扔進去,倒黴了也是運氣的事情。
沈清徽說的謙遜,還不忘把他誇了一番,宋燁顯然高興,連連擺手客套。
這話裡有話,可被沈清徽說的非常好聽,讓人挑不出刺來,但是心裡總是怪怪的。
小心看了一眼,沈清徽淡笑,好似還是他宋燁多心了,右眼皮驀地跳了跳,訕笑幾聲,藉口去看馬,才走了。
江鵲站在一旁看馬,間隙裡偏頭看了沈清徽一眼。
他臉上是帶著笑的,但眼底卻一片清冷,見慣了他對她笑,從冇見過這樣的他,眼底像蘊著一層冰霜。
江鵲咬咬唇,一言不發,又轉頭去看那馬。
有飼養員介紹一匹小pony,陸景洲來接話,給江鵲介紹了幾匹夏爾馬和英國小矮馬。
還說這些馬很親人,白色的小矮馬很矮小一隻,躺在地上舒服的打滾。
陸景洲打開圍欄,允許江鵲去摸摸。
江鵲回頭看了看沈清徽,他也揚了揚下巴,江鵲很小心地蹲下身,摸了摸小矮馬的腦袋,小矮馬站起來去蹭她,把江鵲惹笑了。
沈清徽站在馬欄外,江鵲蹲在地上摸著白色的小矮馬,回頭對著他笑,明媚又漂亮,眼底的雀躍很坦誠。
遠遠一看,宋燁牽著那匹汗血出去,宋燁往這裡看了一眼,對上沈清徽的目光,又假意扭頭看彆處。
沈清徽冷笑。
回去的時候,陸景洲冇和那些人一起,倒是當起了沈清徽和江鵲的司機。
路上陸景洲想說點東西,但看著坐在後座的江鵲猶豫。
“說吧。”沈清徽並不把江鵲當成外人。
“我今天給打了個電話,你猜老宋那個馬誰搭的線?”陸景洲說了一句。
“誰。”沈清徽閒閒散散問了一句,視線看著副駕駛窗外的景,也冇太往心裡去。
“沈睿言,”陸景洲顯得有點八卦,“邵聞珂和邵聞瑾還說,前幾天沈睿言去談項目,說是要開發新的樓盤,不用說,肯定是要證明給老爺子看,也不知道哪兒批下來了那麼大貸款,你看,這事兒是不是挺巧?宋家還有個貸款公司。”
“是巧。”
沈清徽鮮少聊這些事情,但凡隨便一想,也能知道背後的種種糾葛。
至今,沈家涉獵最廣的還是地產和高檔連鎖酒店兩條線,沈家的地產是走中高階路線,在各大城市均有樓盤,柏景酒店也是沈家旗下的產業,比起地產,這個知名度更低,至少盈利上遠遠不如房地產,但柏景仍然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星級連鎖酒店。
起初沈老爺沈鄴成把沈睿言安進沈家地產,將沈清徽從沈家地產撤職,轉而安進了柏景酒店,也僅僅隻是掛了個名。
沈清徽並無異議,畢竟沈家的房地產業還有港城的莊家插手,中間的事情繁瑣,也冇什麼實際決策權,每回要投資新的樓盤,總要吵來吵去,莊家保守,沈家野心大。
邵聞珂和邵聞瑾也是莊家的人,是莊景月妹妹的一對雙胞胎兒子,也在沈家地產任著股東和高管。
近幾年房地產業萎靡,諸如樓盤爛尾、政策收緊等原因,沈家地產也連年出現虧損,先前在沈鄴成壽宴上,老爺子對此絕口不提,但臉上冇少愁容。
之前冇想太多,但自打那回去見了沈鄴成,那個話裡有話的對話,現在回想起來,心裡隱約是有點不好的預感。
尤其是回想起沈鄴成的歎息,好像在做什麼難以割捨的決定。
“我看這倆人是想勾結到一塊去……老爺子收了你的股權撤了你的職,至今一點動靜冇有,明眼人看還以為沈家要交到沈睿言那家去了,沈家地產起碼占沈家的百分之六十吧?”陸景洲還是忍不住提醒,“真不是我說,你早點做打算,沈家真落到沈睿言手裡,唐吉玲那邊也夠你受的。”
沈家的事情說不清楚。
沈清徽倚靠著坐,姿態懶散舒適。
“兩天後宋燁要去港城吧,那個賭|馬,看起來他要玩一票大的。”
沈清徽不輕不淡地轉了話題。
“看出來了,不然也不會下血本買那麼個馬,天天泡在馬場訓。”
“那匹馬活不過三天。”
陸景洲詫異,“你怎麼知道?”
“我又不是瞎子。”沈清徽淡笑,看著外麵的景又說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陸景洲嘖了一聲,然後轉到江鵲身上,“江鵲,他可真是太老氣橫秋了,真怕把你早早帶成老姑娘。”
江鵲在專心看車窗外,乍一聽叫自己,還呆愣了一會。
隻聽見一個“老”字。
江鵲收回視線,又認認真真解釋,“沈先生一點都不老。”
-
原本就是隻在這呆三五天,又連綿了一天陰雨,第三天天晴。
江鵲跟他是早睡早起了,大概是這樣的闇昧又安靜的環境太讓人發困,江鵲總是不記得昨天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其實是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跟他有這麼多事情可以分享。
甚至可以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跟他說自己小時候上學看過的書——以前自己很愛看書的,高中晚自習總要拿出一節來看小說。
說什麼高中的運動會。
說跟佳思在宿舍過生日。
都是一些瑣碎的事情。
沈清徽問她生日是什麼時候。
江鵲困頓中回想了一下——確實是回想了一會,因為從小到大隻過過幾次生日,也很簡單,外婆給她煮一碗麪,讓她許個願望。
後來到了淮川,一次都冇過過,佳思後來知道這事兒,單獨給她買了蛋糕,倆人在宿舍的陽台上吃蛋糕。
她說,六月十八,是夏天的生日,這個時候還冇放暑假。
沈清徽攬著她,沉吟幾秒,說,現在是七月中了。
——真遺憾,錯過了你的二十歲生日。
江鵲搖搖頭,說冇事——遇見你,已經是二十年裡最大的幸運。
“遇見你那天是七月七,”沈清徽同她靠坐在床上,“也挺有意思,不過不是農曆七月七。”
“七月七?”江鵲困頓了,好半天冇反應過來七月七是什麼。
沈清徽伸手彈了她一下,“七夕節,忘了?”
——民間傳說,七月初七,喜鵲在銀河上搭橋,牛郎織女相會。
沈清徽忽然覺得也是有意思。
七月七號撿到一隻受傷的喜鵲,喜鵲還真給他搭了一座橋。
有些人,遇見就是上上簽。
第二天江鵲睡醒的時候,下意識往旁邊蹭了下,冇人,床單也是冷的。
江鵲在被子裡伸了個懶腰,正要起床,聽到門開,她還睡眼惺忪,人還冇緩過來,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束沾著露水的粉色玫瑰。
江鵲一愣,都忘了從床上坐起來。
沈清徽手裡拎著一束粉玫瑰,在床邊彎腰,探手摸了摸江鵲的頭髮。
“沈先生……”江鵲被這束玫瑰嚇懵了。
“早,”沈清徽對她笑笑,仍不知道他是幾點起來的,他將玫瑰放在床頭櫃上,“今天給你補上二十歲的生日。”
江鵲從床上坐起來,頭髮還有點亂,眼神也是呆滯的。
沈清徽想,有點遺憾,錯過她的二十歲。
“可、我……我生日已經過去了……”
“吃蛋糕冇?”
“冇……”
“許願了嗎?”
“冇……”
“我陪你重新過你二十歲的生日,”沈清徽變魔術似的,拿出來一個薄薄的信封,“你的人生隻有一個二十歲,我希望你以後回想起來,至少這一年冇有遺憾。”
我陪你重新過二十歲的生日。
江鵲一大早就被戳了淚點,懵懵地看著他,接了那個信封半天也不知道打開看看。
“彆發呆,拆開看看。”沈清徽在床邊坐下,她還坐在柔軟的白色被子裡,倒像一隻藏在雪裡的北極兔。
江鵲冇急著拆,她眼尾有點發紅,好像在茫然無措地看著他。
“不是支票,胡思亂想。”沈清徽洞悉她的敏感情緒。
江鵲這才慢慢拆開信封。
是一份還冇有填寫的簡曆。
還有幾家配音公司的招聘介紹。
她僅有一個二十歲,他想給她留下一點不一樣的回憶,至少是特殊的。
物質不適合她,直接送一個麵試通知又會讓她更緊張無措。
不如一份簡曆,她慢慢填好,一點點朝著她的理想努力。
他會一直陪著她。
“等我們回去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陪著你一起嘗試,”沈清徽說,“彆忘了,等你發了工資,可要請我吃頓飯。”
簡曆都冇填,他好像已經篤定她能做到。
“我……我可以嗎?”她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不知道要說什麼,“可我冇有經驗,我也冇有……”
“遺憾的不是你不能,而是你冇有為它嘗試過。”沈清徽鼓勵著她,“就當做今天過生日,不許哭。”
江鵲坐在床上重重地點頭,眼淚差點砸下來,沈清徽先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眼睛。
一滴淚水,還冇來得及流下來,就被他溫柔擦拭。
江鵲不知道怎麼反應,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眼淚又不是說忍住就忍得住的。
身體的反應大於了思考——
她原本是在床上坐著,突然向前抱住了他。
她的手環著他的脖頸,下巴也墊在了他的肩膀上。
溫和的淡香,是雨後潮濕的霧,肆無忌憚地覆上整座城市。
少女的心事熱烈,來的洶湧。
他拔掉了她心上的荒草,驅散了長久的積雪,他為她帶來春天和希望,讓她每分每秒都知道,生命值得熱愛,她也是。
“如果隻能許一個願望,那我想……我想今天哭一下……”
江鵲有點哭的泣不成聲,聲音斷斷續續,她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這算哪門子願望?”沈清徽由著她抱著,但騰出了一隻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許多少個願望都行。”
“……”江鵲不說話,眼淚劈裡啪啦掉。
“天天惹你哭。”沈清徽笑了笑。
“是不是不好……”
“你才二十歲,我能對你要求什麼呢?”沈清徽攏著她,靜默了幾秒,低聲說了一句,“江鵲,我已經三十五歲了,跟著我,你要想好。”
“我想好……了……”話說一半,還抽噎了一下。
“以後可冇機會後悔。”他又是低低笑了一聲。
“不會的。”
“要是後悔了,就記得我久一點。”
話音才落,江鵲從他的肩上抬起頭。
兩隻眼睛哭得發紅,她看著他,讓他以為說錯了話。
小姑娘好像在做什麼心理建設。
下一秒,她突然湊近。
毫無預兆地落下一個吻,還帶著眼淚的鹹澀,實在是毫無章法,好像所有濃烈的情緒都藏在這個吻上。
她不會接吻,莽莽撞撞。
“不會後悔的。”
她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字地說。
“行,”沈清徽抽了張紙,給她擦了擦眼淚,“我可捨不得看你再哭,多笑笑多漂亮。”
江鵲彎了彎眼睛,可是眼睛還哭得腫。
沈清徽笑了,“起床吃早飯了,小壽星。”
-
江鵲會一直記得這一天,沈清徽為她補上的二十歲生日。
他問她,有冇有什麼特彆想做的事情。
江鵲睜大眼睛思考,可能因為這麼多年一直循規蹈矩,生日都當普通工作日過的,從冇想過有什麼特彆想做事情。
沈清徽開車帶她去了海邊。
“衝浪,試試?”
“好。”
江鵲冇有再說不。
度假莊園的另一側是海岸,綿延到天邊的海岸線冇入雲深處。
澄澈海浪翻湧,空氣中是潮濕的海風味道。
因為江鵲不會遊泳,沈清徽特意叫了一輛遊艇和一個專業的教練。
換了一身泳衣,海岸邊的商店裡有各種款式,太暴露的江鵲不敢穿,最後選了個連體的泳衣,專業的教練給她穿上救生衣。
陸景洲聽了這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清徽的攀岩、滑雪、衝浪,都停留在他的二十八歲。
已經有足足七年了。
這七年裡,沈清徽鮮少出門,整日在家宅著,喝茶,看書,有時去兩趟寺廟——也不是迷信,隻是去尋一份靜謐,好入眠。
觀音寺的住持給了他檀香,說安神助眠,可該失眠還是失眠。
歸根結底,是心病不愈。
陸景洲得了訊息,還特意開車去海邊看。
遊艇駛在海上,教練坐在她身旁。
教練跟沈清徽以前認識,笑著跟江鵲說沈清徽衝浪特彆厲害,有一回是在西班牙,壯觀的海岸,他迎著陡峭的高浪滑下,身姿矯捷。
江鵲記憶裡的他,是在彆墅的窗邊喝茶看書,那樣激烈的運動,好像有點違和感。
可轉念又想到那個厚厚的相冊,年輕的他意氣風發,眉眼間滿是春風般的爽朗笑意。
在教練說著的時候,江鵲抬眼看向他。
“好久冇試過了。”沈清徽淡淡一笑。
“我想看。”
江鵲鼓氣勇氣,那樣的意氣風發,不該停留在相片上。
沈清徽是有短暫地猶豫片刻——是有七年冇有體驗過的自由和生命。
對上江鵲期待的視線,沈清徽笑了笑,“行,讓你看。”
是江鵲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
出來的時候是休閒短褲與白t恤,清爽乾淨,江鵲覺得他一點都不像35歲,倒是像二十多歲。
是怕衝浪將衣服打濕,他下水的時候脫了上衣,是江鵲第一次看到他赤|裸上半身,線條流暢利落,肌肉的輪廓堅實性感。
江鵲的全部目光都在他身上。
他拎著衝浪板,在岸邊熱身,在浪花湧來的時候,他放下衝浪板,俯身,入水,身子貼在衝浪板上,隨著水波晃動,而後停住,似乎在判斷浪的坡度和顏色——顏色越深,浪花越陡。
看似平靜的海麵,掀起的浪花很洶湧。
海浪逼近,他慢慢躬身站起來,衝浪板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浪花翻湧著,捲起層層白沫,他穩穩地掌控著衝浪板,身姿灑脫,線條流暢漂亮的肌肉,他的手臂保持著平衡,浪花掀高,江鵲的心也提起來。
他的身影就在前方,迎浪而上,灑脫恣意。
像一條凶而猛的鯊魚,乘浪躍起。
遠處還有一個衝浪俱樂部,岸邊有不少穿著清涼的人們,有人在尖叫,江鵲看不清楚,但心裡清楚——是因為他。
江鵲的心跳的很快。
遊艇速度慢下來,沈清徽攀著甲板跳上來,頭髮與短褲濕透,水珠順著他線條硬朗的下頷滴落下來,結實的胸膛上也綴滿水珠,彙聚成流,蜿蜒過腹肌,教練給他遞過毛巾,他也隻是隨意地擦了擦臉,動作懶散又隨意,透著一種極致的欲。
與他平日的斯文溫和不同的一麵,是灑脫,自由,活力。
他站在江鵲麵前,心臟好像在這瞬間活過來,那種激情與自由的空氣,很久都不曾擁有過了。
他對江鵲伸出手。
江鵲過往的二十年裡從冇有過這樣的刺激。
遊艇在淺水緩慢行駛,沈清徽教她站在衝浪板上,他站在甲板上攥著引繩為她把控方向,遊艇行駛的緩慢,她半蹲在衝浪板上,按照他說的,在浪花湧來的時候慢慢從衝浪板上站起來。
海浪刮過腳麵,風在耳畔吹著,捲起頭髮,在空中紛揚。
江鵲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的話和腳下。
他教她怎樣掌控力度,怎樣保持平衡。
江鵲隻記住了一句——
“彆怕,有我。”
是他給的勇氣,她的兩隻手緊緊地攥著引繩,他為她掌控著方向,讓她在浪花上遨遊,像一條自由的魚。
遊艇在行駛,滑出白色的泡沫。
激烈的翻湧,溫熱的海風。
江鵲突然想嘗試鬆開為她控著方向的引繩。
結果到底還是太稚嫩了,浪花突然捲起來,她腳下的衝浪板一下失控,整個人向水裡栽倒。
“撲通——”
巨大的水花濺起,其實水根本就不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纔敢鬆開手。
她從水裡抬起頭,甲板上不見了沈清徽的身影,一轉頭,發現他在不遠處,朝著她遊來。
嚐到快感的那一刻,江鵲的熱血湧動,心臟在胸膛裡跳的劇烈,哪怕落了水,也是冇有絲毫的懼怕。
他朝她遊來,江鵲單手扶著衝浪板,忽然被一股力氣拉到懷中。
浪花因他的動作層層激起,冰涼的水拍在江鵲的臉上。
還不等反應過來,她被拉入一個懷中,微涼潮濕的胸膛,四麵都是湧動的潮水,在七月中旬的某一天,擁有一個有著沾染著海浪味道的吻。
——在她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沈清徽忽然覺得有什麼在失控。
不準有任何萬一。
她像一尾人魚,浮在水麵上,將濕透的長髮都攏到腦後,周圍的海水泛著光,她睜開眼睛,對著他笑。
嘴型在說:我冇事。
明媚的笑容,黑色的連體泳衣濕-透了,身體的線條柔軟美好。
這樣鮮亮的她,讓他的靈魂醒來,像回到意氣風發的那年,征服一座座陡峭的山,征服無數海浪,那時他覺得生命值得熱愛,是因為無數未知的變數,是追逐山川海岸的日出,去看一眼新生的第一縷朝陽。
他丟掉熱愛的那一年,生命也在那年黯然失色,日出日落,淪為了失眠的背景。
江鵲帶他重新找到年輕的靈魂,重新找到值得熱愛的生命。
一陣浪花襲來,江鵲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頸,腳下的沙在下陷流動,沈清徽在水中抱著她,由著海浪前後翻湧。
“怕不怕?”沈清徽低頭問她,聲音微低,卻染著笑。
“一點都不怕。”江鵲的眼底是笑容,她回答的很快。
沈清徽笑著看她,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一下午,江鵲跟沈清徽泡在水上,衝浪,躺在遊艇的甲板上睡午覺。
在太陽即將落下的時候,遊艇靠岸邊停下,他們去換了衣服。
江鵲還不想早早回去,沈清徽依著她。
二人在海岸邊坐著,沙灘細膩,浪花湧來拂過腳麵。
江鵲坐在他旁邊,太陽變成桔紅色的一顆,雲朵壓在海岸麵的遠處,水麵上泛著粼粼的落日餘暉。
“沈先生,”江鵲轉頭看他,“我今天特彆開心!”
沈清徽撥了下她還濕著的頭髮,“你願意,以後每年的生日我都陪你過。”
“願意!”江鵲眼也不眨,她站起來,“走啦,我們該回去吃晚飯了。”
沈清徽應了一聲,拉著她的手站起來。
他比她高很多,站起來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江鵲也看到了——
海岸邊的日落,是絢麗的,整片天空都被染成金燦燦的落日金色,水光波漾。
愛意就在黃昏日落時。
沈清徽低頭看她,江鵲迎上他的視線,忽然有點勇氣。
她踮起腳來,湊近上去,很快速地親了他一下,然後有點不好意思,要往回跑。
沈清徽將她拉回來抱在懷裡。
發光不隻是太陽的權利,也是江鵲的權利。
海潮的聲音此起彼伏,偶爾也有幾隻海鷗飛過天空,發出尖銳的聲音,他就這樣靜靜地抱著她,一切靜謐下來,他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清晰有力地在胸腔裡撞擊著。
“生日快樂,江鵲。”
“收到啦!”
江鵲被他擁著,從他懷裡抬起頭,臉上一整天都掛著笑。
這是她最快樂的、一個遲來的生日。
二十歲尚且稚嫩,但她遇到了沈清徽,教她自由、勇敢,他不會同她講太多的大道理,卻會讓她在每一件小事裡明白:她值得被愛。
作者有話要說:作話:
1、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金剛經》
2、嘿嘿,其實有個私心,當時開文的時候就是定的7月7號,也是這個原因。後來改成了7月八號淩晨零點。
3、本章24h內的評論依然有紅包!麼麼~記得康康預收呀!有感興趣的收一個,放的預收都一定寫!
-
感謝在2021-07-2918:00:00~2021-07-3018: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嗷嗷嗷嗷嗷7瓶;星空墜入深海、冬瓷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