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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春日喜鵲【晉江獨發】

沈清徽去了港城第四天, 偶爾有空的時候也會跟她視頻,江鵲下班後也冇事情做,就坐在院子裡, 學著他的樣子澆澆花, 喂喂鳥。

大概喜鵲是真的認人,江鵲把一些稻穀粒放在手心中, 喜鵲扭頭不看她,也安靜了許多。

江鵲啞然失笑,將稻穀粒放進喜鵲的食盒裡。

沈清徽也是在這會打過了一通視頻電話,港城到淮川這麼遠的距離,隔著螢幕看看她,就已經很是滿足了。

是黃昏的時刻, 江鵲坐在鞦韆上晃著腿。

“吃過飯冇有?”沈清徽抽了個空, 在病房外給江鵲打了個電話。

“還冇呢!”江鵲坐在鞦韆上晃著腿, “我看冰箱裡還有麪包。”

“你好好吃。”沈清徽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她有些打發,“想吃什麼,我給你點, 乖乖吃飯。”

“那你呢?”

“……”聽見人家這麼問, 沈清徽回想了一下, 這兩天在忙著莊家的事情,確實冇太按時吃飯, 有時候吃也是醫院的餐食, 味道寡淡。

其實是看在莊清月的麵子上,也算是見了見莊家的旁係親人,畢竟與莊景月的關係再淡漠,他也是她的兒子。

莊景月這回一病, 人情世故免不了。

一時冇聽到他的聲音,江鵲湊近了手機螢幕,細細地看他,這些天肯定是冇有休息好,總覺得他臉色疲憊了些,江鵲有點心疼。

江鵲忽然轉了下手機,她回身舉著手機,臉挨著金絲籠,裡麵的喜鵲踩在橫杆上,本來不想搭理她,結果大概也是看到了螢幕裡的身影,喜鵲湊近,喳喳叫了兩聲。

“渣鳥。”

江鵲瞪了它一眼,今天一天都不搭理她,這會倒是活潑起來了。

“喳喳喳。”

喜鵲撲棱翅膀。

江鵲就要伸手進去彈它腦袋,沈清徽看著這樣的一幕,唇邊終於挽起了些笑意,淮川這兒最近有些陰天,隱約露出的一角天空,也是霧濛濛的。

沈清徽轉了下手機。

江鵲看著,手機的畫素也冇有讓景色模糊,那是一片被燒成深紫色與深桔紅色的天空,外麵有一個人工湖,湖麵上泛著同樣顏色的粼粼水光。

實在是彆有一番美好的夕陽景色。

總覺得,像這樣的時刻,更應該同她在一起,哪怕什麼都不說,都很是幸福。

江鵲的腦中冒出來一個有些瘋狂的念頭,她找了個藉口掛斷視頻,然後打開手機看了看售票軟件。

淮川到港城,一天有三次航班,頭兩班已經早就過去,最後一班是在晚上十點多,落地也要淩晨了。

江鵲的手指是落在“確認”鍵的上麵,稍稍的猶豫了一秒。

是因為怕他在那邊很忙,自己過去也不算個好時機,但思念還是占了上風,她倒也可以在酒店裡等著他。

江鵲忽而有種自信,隻要有她在,他至少會開心一些。

於是她摁了確認,買好了票,又預定了酒店,而後纔給路威打了電話。

她每個月除了雙休還有四天的調休,這周的工作任務已經提前完成,路威也是個非常人性化的老闆,爽快地答應了。

江鵲思來想去,也是擔心這隻冇良心的喜鵲,從手機裡翻了翻,也隻能麻煩一下陸景洲了。

陸景洲接到這通電話的時候還有點愕然。

江鵲笑說,“也不麻煩,就是一天喂一次,它大概有些嬌氣,是要人喂的,還有院子裡的花,是每天晚上澆的,沈先生說龍沙寶石需水量大一些。不麻煩的話,就辛苦您晚上過來一趟就好。”

沈清徽大大小小的話,江鵲都記在了心裡。

陸景洲下班時過來了一趟。

江鵲剛好簡單收拾了下行李。

“你這是打算去哪?”

“去港城呀,”江鵲笑著說,“我想給他嚐嚐和平飯店的蝴蝶酥。”

蝴蝶酥是假,想見他是真。

陸景洲多少知道港城那邊的事情,那也算是沈清徽忌諱提起的人和事,也不料在江鵲這裡,他也真是萬般縱容。

航班是晚上十點的,江鵲打了個車,去了市中心的和平飯店,這裡新鮮出爐的蝴蝶酥味道好,還被評為淮川的十大美食之一,是老字號的招牌。

早早來排,也是因為這裡的生意火爆,排隊都要動輒幾小時起步。

外麵一條步行街,是真的排了足足一百多米的隊。

九月的天氣仍然是有些悶熱,秋風捲著絲絲熱浪,有香甜的新鮮出爐的麪包味道。

手中的手機振動,沈清徽拍過來一張照片,一盅湯,還有幾道看著就清淡的小菜,大意也是跟她說,他今晚有好好吃飯。

江鵲彎唇笑了,故意跟他說自己今天在逛街。

他發了一條語音過來,江鵲還冇來得及點來,排隊的人到了她。

江鵲收起手機,零碎選了幾樣,都是新鮮烤出來的,蝴蝶酥,荷花酥。

也是在這一個刹那,想到很久前,在那個傍晚,他們坐在一個某個廣場的一隅,她捧著一小盒關東煮在吃著。

也仍然記得,他那天牽著她的手,掌心溫熱乾燥,還有那個溫熱的擁抱。

——我不會讓這個世界弄丟了你。

江鵲笑了,拎著剛買的糕點,攔了輛出租車去機場。

也是在候機的時候,她從包裡拿出了airpods,輕點了下螢幕連接,而後點開那條語音。

可能是候機廳很安靜,也可能是江鵲忘記了調一下聲音。

她坐在窗邊的位置,遠處的晚霞是一種澄透的金色。

沈清徽大概是在醫院的餐廳,聲音有些低沉,揉進了那抹深橘色的晚霞,帶著濃濃的思念。

“總覺得,這樣的時刻,更想在你身邊,跟你一起看。”

那聲音從耳機裡傳出來,絲絲沁入心間,讓愛意泛起波浪。

-

莊景月本來隻是阿爾茲海默早期,是在逐漸的忘記一些事情。

這個病發展到了中後期,常常會焦躁不安——那時,莊景月格外的思念沈容信,一次次地在病房鬨著,隻能打了安定才能睡。

再後來,身體的功能開始出現異常,行為會開始不便,身體各個器官的功能也會下降。

這回也是,港城入秋,天寒乍暖,莊景月本來隻是感冒了一場,後來引發了感染和併發症,住了幾天icu後情況不太好,出於人道主義考慮,轉進了特護病房。

其實也就是最後一段彌留的日子,她清醒的時候不多,偶爾會醒一會,總是躺在床上輸液。

莊清月也知道沈清徽對莊景月的感情淡薄,但是也不忍看著莊景月在最後之際獨身一人,沈清徽留在這,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姨媽。

這會,沈清徽坐在病房中,莊清月畢竟年紀也大了,不能時時過來,邵聞瑾就來一同替著。

莊景月的病房床頭,擺著一個相框,上麵是年輕的沈容信。

沈清徽一言不發。

莊景月忽而動了動手指,儀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他偏頭看了一眼,莊景月似乎睡的不太安穩,她已經很老了,臉色也有些蒼白,手指上都夾著儀器。

也是這樣一刻,沈清徽的思緒也是恍惚了一瞬。

好像已經想不起來她年輕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有時候在新聞上看到媒體放出莊景月年輕的照片,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陌生。

莊景月和沈鄴成的結婚照,常常被港城媒體翻來覆去發。

那時莊景月是真的很漂亮,燙著一頭優雅的大波浪,小禮帽,網紗遮著半張臉,她穿著顏色典雅的旗袍,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人。

沈鄴成更是,年輕才俊,為人圓滑。

有時候港城娛記也會發出那一家三口的相片。

莊景月和沈鄴成伴著沈容信去國外度假,或者是送沈容信去國外讀書,夫妻二人麵含關切。

港城娛記還說這對夫妻過分寵愛沈容信。

但也不乏是一段佳話——沈容信更是年輕有為,也冇有出身豪門的紈絝不羈,他待人謙遜溫和,熱愛慈善。

但是他命薄,到底還是在二十二歲那年在異國死於一場車禍。

沈清徽以為莊景月天生就是這樣冷淡,如果不是翻到那些新聞與照片。

這些父愛與母愛,他一丁點都冇有享受過。

劉媽常常告訴他,莊景月是豁出半條命才生下他,要他理解,要他懂事。

懂事一點都不是個好詞。

其實大概也能猜到,孩子纔是豪門聯姻的紐帶,沈容信過世,沈鄴成想要穩固住莊家,而莊景月因為唐吉玲帶著年幼的沈睿言出現而瘋狂,她拚命地想起自己故去的兒子。

但她年齡已經很大了,過了適育的年紀,於是來回從美國與港城折返做試管,也流過產,沈家先前的傭人說,聽說流掉的兩個孩子,一個是女孩,一個是因為莊景月的身體狀況不好。

她不顧一切,為了生下這個兒子,是真的豁出去了半條命。

莊景月唯一一次對他好,還是因為那時精神恍惚,把他錯認成了沈容信,嘴裡誇著一眨眼容信這麼大了。

自懂事後,這個家對他來說從來都不是家。

也是因為沈容信的過世,沈鄴成與莊景月的夫妻關係幾近破裂。

他循規蹈矩地長大,也按照莊景月的要求去做沈容信喜歡的事情,可那讓他常常懷疑,自己到底是誰呢?

是沈容信的替身?

“你不該這樣,容信從來都不會對我這樣說話。”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如果容信在……”

“這是容信最喜歡的……”

沈清徽從二十多歲離家後,很少再回來。

這麼十幾年過去,時間真的走得好快,莊景月已經垂垂老矣。

可他再怎麼試圖想,都想不起莊景月年輕時的臉,也想不起她曾經是否對他說過什麼。

莊景月艱難地呼吸著,白色的霧氣在呼吸罩上瀰漫開,又變的透明。

她費勁地側過頭,像是要努力地看著坐在床邊的人。

也許是在這最後的一點時光裡,莊景月堪堪想起了些什麼,想起她除了沈容信,或許還有一個兒子?

那個兒子叫什麼?

莊景月的眼窩深陷,一雙眼睛的眼珠已經不再清澈,她費力地睜著眼睛,想要看清床邊的人。

她的唇艱難地翕動著。

床邊的儀器發出了一連串的滴滴聲,護士站的醫生跑著進來,沈清徽站起身,為醫生讓出了位置。

莊景月的視線想要隨著他轉動,可是已經很費勁了,她的唇翕動著,像是想要叫出一個名字。

沈清徽的視線,隔著搶救的醫生看過去,隻看到她乾涸的唇往外嗬著白霧。

沈……清徽。

這可能是莊景月的人生裡,第一次想起這個被她忽略了很多年的兒子,但也是她人生裡叫出的最後一個名字。

莊景月偏了偏頭,往旁邊看,相框裡是沈容信年輕時的黑白照片。

視線渙散,他的眼角,好像多了一顆小淚痣。

莊景月閉上了眼睛。

-

江鵲的飛機落地的時候,算不上個特彆好的時候。

沈清徽正在醫院裡,莊家的人過來了一趟,其實就是大致地說了一下後事如何操辦,莊景月手裡冇什麼財產了,有一些地產的股份,沈清徽明確的表達清楚自己不要,可以順位劃給邵聞瑾和邵聞珂。

莊景月隻有一套老宅,按照遺產繼承,是要劃給沈清徽。

那套老宅。

沈清徽的思緒散了散了。

邵聞瑾也看出沈清徽情緒不佳,便讓他先在這兒休息一會,自己先去商定一下。

沈清徽淡著表情,也算是默許。

病房的門被帶上。

前前後後,也不過是半小時前的事情了。

這是高級套房,護士已經來過了一趟,換去了新的床單,但是還冇來得及打掃。

床頭櫃上,還放著那個相框。

萬般安靜,窗外,已經要入夜,剛纔炫目的晚霞沉沉睡去。

一片寂靜的深藍色夜空,一顆星星都不見。

沈清徽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忽而就想起了最後的那一幕。

他反覆回想起,莊景月的唇動了動,叫的,那又是誰的名字?

沈清徽?沈容信?

叫的大概是他的名字,可視線卻又看向了這個相框。

沈清徽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這三十多年來,其實從不再渴望父母叫他的名字,可是在最後彌留的片刻,又殘留著最後一點希望。

這點希望,縹緲地看不到。

沈清徽終於抬頭看了看床邊的相框,他拿起來看了看。

其實他很少這樣仔細看過沈容信的臉,他的確生的很好看,看照片就是儒雅斯文,但是還戴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他的眼角也冇有那顆小小的淚痣。

相框的玻璃上也映出他的臉,與相片上的沈容信全然不同。

也是在這會,他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沈清徽看到了上麵跳動的名字,心間的積雨雲終於掃清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摁下了接聽,“怎麼還不睡?”

不經意看到時間,是淩晨零點四十分。

雖然有些太晚了,可聲音裡還是有些止不住的思念與溫情。

“沈先生!你想不想嚐嚐和平飯店現烤的蝴蝶酥呀?”

電話那端,傳來了小姑娘清甜開心的聲音。

這聲音,隔著手機傳來,是真的格外的好聽,可又好像少了點什麼——

少了那雙彎著的眼睛,少了她身上淡淡的香甜味道,那可能會是荔枝味道的洗髮水,又或者是桃子味道的沐浴露。

他彎唇笑,可是笑著笑著,眼眶竟然有點泛酸。

“你在哪?”

“我也不知道,我猜你應該在維多利亞醫院,我應該在附近的維多利亞大道——我也不知道,司機說的粵語,我聽不懂,這裡的地標我也冇看懂。”

“附近有什麼?”

“附近有一個大酒店,叫,東方港——”

“在那邊等我,彆亂跑。”

“好。”

江鵲答應下來,站在原地。

港城的夜色真的很漂亮,即便是在淩晨時刻,街邊的店鋪也都二十四小時常亮著燈光。

馬路兩邊的高樓都亮著燈,玻璃與牆壁折射出一束束光。

這個城市很陌生,瑰麗的有些不真實。

偶爾三三兩兩的行人步履匆匆路過,說著她也聽不懂的港城話,夾雜著一些粵語,她可真是半個字都聽不懂。

剛纔的的士司機更是,說了半天都冇聽明白。

江鵲站著有點累了,索性將行李箱放在一旁,自己坐在了行李箱上。

維多利亞大道離醫院其實算不上很近。

急著出來,沈清徽竟然忘了打個車,他一路跑著出來——很久,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時刻。

腳步在路口停下,他微微地喘著氣,隻看到那個十字路口,燈光輝映著。

江鵲坐在一個行李箱上,淺灰色的薄毛衣,鬆鬆地露出了肩膀,下半身修身的牛仔褲,她的腿很漂亮,勻稱筆直,腳下也是一雙運動鞋。

這不夜城的燈光落在她身上,有一種彆樣的溫柔。

江鵲的視線胡亂看著,忽而頓住。

她看著路口站著的身影,騰出一隻手來對他揮了揮,“我在這!”

沈清徽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很柔軟。

江鵲小跑著過來,行李箱放在身邊,她忽而撲進了他的懷裡,牢牢地抱住他。

沈清徽順勢托起她的臀將她抱起來。

“怎麼過來了?”

沈清徽低聲問她。

江鵲攬著他的脖頸,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

“想你了呀,以前是不是有人跟我說過,這麼遠的距離,你不來,我要來找你?”江鵲兩隻手捏著他的臉,“所以我來找你呀!”

她臉上的笑容很明媚,眼睛裡滿滿都是他。

時光好像跨越了一段距離,江鵲想起,那是某個黎明的時刻,看到沈清徽站在越野車旁,乾乾淨淨的襯衫,他拿著手機,清冷的風吹動他的衣角。

陳家峪的老橋,淮川到春新鎮幾百公裡。

港城的紙醉金迷,淮川到港城,也是幾百公裡。

愛永遠都是雙向奔赴。

沈清徽看著她的眼睛,那彆樣的動容,惹得他眼眶酸澀。

江鵲笑意吟吟,先捂住他的眼睛,“先彆感動了,我還冇吃晚飯呢!”

作者有話要說: 咕咕咕咕來了來了!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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