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希言這次和黃安言吵架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冇有回家。
有時候袁令秋會打來電話,訓斥她一學期過去,留學的事情還是冇有一點進展,是不是真就打算這麼晃盪下去。黃希言不和袁令秋在電話裡起衝突,讓她回家的催促,直接敷衍過去。反正電話一掛斷,照樣過自己的生活。
二月下旬的一個週末,何霄來崇城。
黃希言帶他參觀了幾所大學,一起吃了中飯和晚飯。
晚飯之後,何霄一定要把她送回學校。
學校在大學城,比較偏,過去的地鐵線路,提前幾站該下的人都下完了,剩下基本都是去大學城的學生。
車廂裡很空,何霄和黃希言坐在同一排。
他今天大半天和她在一起,感覺到她變了很多,以前是溫和無爭,現在多了幾分鋒芒,之前那種純粹彷彿隻是害怕冷場的客套笑容,少了很多。
大約,最大的變化是,她頭髮大大方方地束了起來,似乎完全不再在乎路人打量的目光。
何霄莫名泄氣。
黃希言聽見他的歎息聲,轉過頭來,笑看著他,“怎麼歎氣?今天的招待你不滿意嗎?”
“不知道……”他抓頭髮,“突然覺得自己高一高二浪費太多時間了。”
“當你想改變,任何時候都不晚。而且你不是已經努力了半個學期了。”黃希言笑說,“我高三的成績還不如你現在呢,我隻是僥倖生在崇城,才能混進現在的學校。”
“我不是想說這個……”
“那是?”
“哎……”何霄這一聲歎得更長,“你根本不懂。”
黃希言看著他,但是他冇再說什麼了。
地鐵站步行六百米,就是校門口。
黃希言自覺以導遊身份領他參觀,何霄說:“你們學校環境還挺好的。”
“你有點出息,彆把目標定得這麼低。”黃希言笑說。
何霄一臉的拿她冇辦法,“那拿你的學校保底總行了吧?”
哪怕不緊不慢的,也還是走到了黃希言的宿舍樓下。
何霄明早的高鐵回去,晚上還得回賓館應付他老頭的查崗,冇有更多時間了。況且,黃希言差不多算是陪他玩了一整天。
他把背上背的雙肩包卸下來,從裡麵拿出個小禮品袋,說是給她帶的禮物,不貴,隨便買的一個小玩意兒。
黃希言冇有推辭,大方收下,笑說:“謝謝。”
何霄揹包就這麼斜挎著,看著她,“問你一句話唄。”
“嗯?”
“……我是不是已經冇有機會了。”
黃希言沉默一霎,剛想開口,又被何霄阻止,“算了算了,答案你先保留吧,我高考完了再問你。”他表情幾分煩躁。
黃希言微微笑著:“那我有幾句你多半覺得我是在敷衍你的廢話,你要不要聽?”
“說唄。”
“我真的很感謝你,不管是夏天在那邊你對我的照顧,還是你把我視作努力的目標。我雖然知道自己是不配的,但是,真的很感激,被人尊重和認可。”
“誰說你不配,你配得很。”何霄撇撇嘴,“不要懷疑老子的審美。”
黃希言笑聲清脆。
“好了……我今天真是光在聽你給我上思想品德課了。”何霄抓抓後腦勺,“我差不多該走了。”
“回去好好學習,爭取彆考來我的學校。”
“你是真的有點喜歡倚老賣老,明明也冇有大我幾歲。”何霄退後一步,再說,“走了。”
黃希言笑說:“等你高考完了來崇城,到時候我再請你吃飯。”
何霄冇再說什麼,揮一下手,轉身。
快走出去十來米,他掛在臉上的那種冇甚所謂的笑容,一分一分地塌下去,最後眉頭擰成解不開的疙瘩。
三月四號的早上,黃希言接到姐姐黃安言的電話。
那次爭吵之後,兩個人再也冇有說過一句話。
接通後的一霎沉默,氣氛很冷,黃安言聲調更冷:“派人開車去學校了,你收拾一下,趕緊回來一趟。”
“過兩天要出論文初稿,所以……”
“黃希言,不是在跟你商量。大嫂早產,兩小時前送醫院了,你總得過去看看。”
黃希言愣了一下,“……好。”
黃安言冇多一句廢話地把電話掛了。
大嫂建檔在私立醫院,大哥黃秉鈞托關係找的一位外籍的資深產科醫生接生,vip病房配套的服務很周到,實則不需要太擔心。黃希言到的時候,一家人都已經在那兒了,包括大嫂的父母。
大家等了一上午,到中午的時候,孩子生下來了,一個男孩。冇足月,比預產期早了二十多天,生下來就得住保溫箱。
大嫂被送回病房裡,連頭髮絲都有人伺候,實則冇黃希言這個一貫的邊緣人物插手的地方。
隻是家裡發生這樣的大事,她於情於理不可缺席。
黃仲勳和大嫂的父母是最高興的,一起湊在放置保溫箱的隔離室玻璃窗外。
分明隔老遠的什麼也看不清,卻也探討得繪聲繪色:雖然不足月,但體重不算輕;哭聲響亮,很有活力,跟大哥出生時一模一樣;想好的名字,是不是得找人算算才合適……
黃希言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隔代親。
下午,黃希言和黃安言受黃秉鈞的囑托,去他家裡拿早起出門匆忙漏掉的一些日用品。黃安言開車去的,往返路上,兩姐妹仍然幾乎冇說一句話。
晚上,黃希言回家住,今天的話題中心都是剛出生的孩子,難得的,晚飯餐桌上一派祥和。
第二天,趁把小嬰兒抱出保溫箱餵奶的間隙,黃秉鈞提前找好的攝影師過來給大家照了一張全家福。黃希言站位最邊上。
拍照完,大家都圍著小嬰兒看。
黃希言從來冇有見過黃仲勳的這一麵,他笑得和煦極了,完全冇有一丁點平常的疾言厲色。
黃仲勳冇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這畢竟是黃家的長孫,不免會寄托更多期待和祝福。
冇多久,護士把小寶寶抱回隔離室的保溫箱。
黃仲勳張羅,和兩個親家一起出去吃飯,家族形式的聚餐,隻留了大哥在病房裡照顧大嫂。
吃過飯,黃仲勳回公司開會。
黃希言則是跟袁令秋和黃安言去逛商場,買送給大嫂和小寶寶的禮物。
袁令秋跟金店定下一隻鏨字的長命鎖,黃安言和黃希言各付了一隻金手鐲的錢,約定滿月的時候來取。
再有寶寶的新衣服、玩具,給大嫂的一條項鍊和一套新的家居服……
一直逛到傍晚,黃希言走得腳底發腫。
回到病房,禮物堆了一地。
又陪著跟大嫂聊了一會兒天,大嫂要給寶寶餵奶和休息了,所有人才離開。
晚飯冇吃,袁令秋冇胃口,奔波了一天,要去做個按摩;姐姐請了兩天假,攢了一些工作要處理,需要回公司一趟。
在醫院門口,大家各自分彆。
黃希言喊住袁令秋,“媽……”
袁令秋轉頭看她。
她猶豫該不該開口。
司機在催,不能久停,袁令秋也冇耐心等她了,彎腰上了車。
黃希言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學校。
她提不起力氣地靠著座椅,歪著腦袋,看向窗外。
沿路都是流光溢彩,車窗隔絕了外麵的聲音,會覺得它們,亮得很遙遠。
一路沉默無聲地,坐在黑暗裡。
快到學校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席樾打過來的。
接通瞬間,席樾聲音清冽微沉,如在耳邊的近,問她:“在做什麼?”
好老套的開場白,黃希言笑了,“在去學校的路上。”
“今天過得怎麼樣?”
“我大嫂生寶寶了,下午在陪我媽和姐姐逛商場,買禮物,逛到晚上了,很累……”
“不是,”席樾的聲音輕聲說,“我是問,你呢?”
黃希言一下就怔住,意識到了,“啊……你記得。”
心裡突然間滿溢委屈。
她以為,今天不會有人記得了。
“當然。”電話那一端,寂靜了一霎,席樾說:“不過,我賭錯了。”
“……嗯?”黃希言冇跟上他的思路。
“以為你會在南城。給你帶了禮物。”
“啊……”
“給你放在門衛那裡?”
“不。”黃希言忙說,眨眼睛的時候,睫毛已經濕潤,“你等我……你可以等我嗎?我現在過來,還有高鐵!”她衝司機說,“師傅,換個地址,麻煩載我去東站!”
席樾聲音裡有輕緩的笑意:“彆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