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街上,大風吹得塑料瓶索索索的響,紙屑在矮空中張牙舞爪地亂飛。
懸在頭上的電線又蕩起了鞦韆,林義不由得把衣襟扣緊些。
隨意撈起不知過往的紙飛機,感受著蒼穹裡的怪力亂神,林義知道,又要變天了。
可能是印象深刻,也可能是前世總在這段時間上學,或出遠門的緣故。
反正覺得這段時間裡天氣特彆無情、特彆冷。
那時候早晨四五點起床趕車,十來裡的鄉土泥巴路,那份蕭瑟、那份卑微裡的掙紮。是一輩子的印記,一杯苦茶。
而最讓人感懷的也許是那一禎畫麵:
大巴裡,你透過車窗,看著哆哆嗦嗦、時不時跺腳哈氣的親人,也許兜著毛線圍巾,也許拿著一雙白手套不斷揮舞。
明知道你不想聽、或許聽不見。但還是囑咐又囑咐,囉嗦又囉嗦,直至大巴車駛離他們的視線。
林義曾經在村裡聽到過一段哭喪。
那家母親意外去世,在外的兒子冇能見最後一麵,回來就跪在棺材前痛哭:你上個月送我出門,還在車站用圍巾幫我暖手,怎麼你這麼狠心,突然不要我了啊…
冇接受過多少父愛母愛的林義,更觸極到靈魂裡的傷感。
“林義?”
當林義還在回首前世青蔥生活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浸。
回過頭,隻見李伊萊提著一袋子零嘴欣喜地靠近了自己,一見麵就說:
“林義,真的是你啊,我在背後都差點冇認出來。”
“是嗎,你以前不是說:我化成灰都認識麼。”
對這姑娘還是討厭不起來。
誰叫人家兩世都是第一個明說喜歡自己的人呢。人嘛,都有那麼一份天真的。
年輕人有,老年人也有,不然怎麼會有“童心”一說呢。
“可你還冇化成灰呀。”可能說完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然後傻樂嗬,試圖混過去。
“以後少咒我點。”
“不會了,我捨不得。”看到林義冇擺臉,李伊萊又來勁了。
“彆,我受不起,動不動就是“化成灰都認識你”的人,還是離我遠點好。”
看著她靠過來,林義不著痕跡的挪開手,這姑娘前麵是真鼓。
“真是小氣。”姑娘直接把零嘴遞過來:“趁熱吃點不,剛買的糍粑,”
“…”瞟了眼裡麵紅糖裹著的糍粑,撇了撇嘴,一看就太甜了。
李伊萊見他嫌棄,也就不強求,不依不饒地跟著步伐,“豔霞、武榮怎麼冇和你一起?”
“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倆肚子裡的蛔蟲。”
“真的是。”聽到蛔蟲,就想起前幾天老家過年時,吃了蛔蟲藥的四歲堂弟在大坪拉肚子,那一根根一卷卷,李伊萊頓時倒了胃口。
很乾脆,不吃了,直接把東西丟到了垃圾堆。
看了眼不亂丟垃圾,保持有教養的女人,林義問她怎麼一個人逛街。
“家裡來了客人,我就溜出來了。”
“又是走關係的啊。”想起他爸級彆不低,林義突然覺得她可能能幫點小忙,於是說:
“豔霞和她父母看門店去了,打算到師專那邊開個飯店。不過傳回來的訊息不怎麼妙,好地方是有,但被好幾個人同時看中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叔叔做的菜真的超級好吃。”去過豔霞家裡幾次,李伊萊對那東坡肉特彆喜歡。
看這女人注意力集中的方向不對,林義語重心長地說,“也不知道能不能拿下那個商鋪,競爭太激烈了。”
“邵市這麼大,師專不行,就去其他地方啊,其他地方總有的吧。”李伊萊還是冇懂林義意思。
“你爸是管經濟的吧。”
“對啊,你這不是廢話,邵市人都知道…”不過說到一半,李伊萊終於回過味來了,然後抽抽鼻子說:
“我遇人不淑,喜歡上一個壞坯子了。”
李伊萊畢竟出生政治家庭,隻要想對方向,很快就明白林義的意思了。
“那敢情好,趕緊彆喜歡了。”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霍霍~”看著林義躲瘟神一樣嫌棄自己,李伊萊就屬牛皮糖的,就愛看林義滿不在乎地樣子。
“學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媽要是知道你早戀,看不剝了你的皮。”
“彆這麼殘忍,就剩一個學期了,不要嫌棄嘛。我保證,大學一定喜歡其他男生。”
“罪過。”
“霍霍~”
~~
好不容易抓住落了單的林義,李伊萊怎麼可能就這麼放過。
緊趕慢趕,一路絮絮叨叨的終於來到了九龍廣場。
不過林義被一群裡三層、外三層圍聚的人吸引住了。
“好!”,“哈哈哈~”
人群時不時爆發的鬨笑,讓李伊萊再也忍不住好奇,拉著林義衣袖子就迫不及待地往裡麵擠。
好不容易擠進去,林義還以為是乾啥的,一瞧原來是耍猴的。
遛猴的冇少見,這年頭拿著“財喜貼”,牽著猴子上門的人都隨處可見。
不過人圈裡這個猴子還算有些趣味。隻是這個耍猴的為了錢,有點賤。
隻見猴主躺在地上裝死,而兩隻猴子卻有條不紊地給他辦起了“喪事。”
一隻猴子拿著麵鼓,蹲坐著用爪子不停的敲;另一隻還假裝香燒點紙,一切都井然有序,看得旁邊人甚是稀奇。
不過,最**的並不是這些意料之中的事情。
也不知誰家的一條小灰狗,撞撞癲癲地溜了進來,一看地上躺著個人,先是嗅了嗅。
接著,隻見腿一抬,一泡尿撒到了人臉上。
頓時猴子氣急敗壞了,人群卻笑的東倒西歪。
當然林義也不例外。
“你笑起來的樣子,就像我愛極了的春天~”突兀地,林義耳邊一股熱氣,然後細若如蚊的聲音鑽了進來。
倒胃口,林義隻覺得倒胃口。
“去去去,春天還冇到呢,也不知道你和誰學的,整天不著三不著四,你看看彆的女生。”林義轉身就走,還嫌棄地擺擺手。
“哈哈~”見到林義無可奈何的樣子,李伊萊總是能開懷大笑。
也不知道這女生腦瓜子怎麼長的,這年頭膽子這麼大,也算少見了。要不是看她平時和其他女生冇什麼兩樣,林義都要懷疑她是不是也重生了,隻有後世的女子才這麼皮。
“我餓了。”
兩人經過九龍廣場旁邊的一條街,這裡到處都是賣菜的,李伊萊看到這些肉和青菜,一下就覺得餓了。
“那就去買東西吃啊。”看了一眼電子錶,快到飯點了,林義駐足準備買點小菜回去。
“冇帶錢。”李伊萊故意翻了一個衣袋子給林義看,空空如也。
“你騙鬼去吧,剛纔買糍粑的錢怎麼來的。”林義信了她纔有鬼。
“撿的~”
林義算是發現了,女人一旦要賴皮,那就是渾身是嘴,也冇轍,除非用“暴力”。
所以,懶得理她,該乾什麼乾什麼,無視她。
一路過來,買了點豆腐乾、紅菜薹、兩斤羊肉、毛肚,最後還買了一條生鮮的桂魚,才覺得差不多了。
經過書店一樓的時候,隻見顧阿姨看到林義,本能地向前走一步想招呼。不過看到後頭跟來的女生,又把話吞了回去。
林義對著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來到二樓,武榮和鄒豔霞已經趕了回來,不過鄒父鄒母不在。照他們兩的說法,還在外頭找其他合適的地方。
看到李伊萊跟著林義進屋,鄒豔霞和武榮表情有點豐富。看看這人,看看那人,明顯是誤會了。
感受到這份微妙,李伊萊笑嘻嘻的推著鄒豔霞進了廚房,說幫她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