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陸辛怔在了當場。
腦海裡閃過了很多以前的記憶畫麵,還有那種清晰的觸感。
比如說在孤兒院裡,對一切都無法理解的心情,第一次感受到痛苦,第一次感受到愧疚,因為害怕而努力的學習彆人,努力的撐過那段消沉迷茫的歲月,慢慢有了清晰的感知……
“彆人的力量問題在於,如何打破極限,進入第五台階。”
白教授溫言叮囑,道:“而你,本來就在第五台階,甚至還擁有一些超越了第五台階的東西,所以,你隻需要讓自己更好的理解第五台階,如果更好的打造自己的精神內核。”
“你需要知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精神內核。”
“隻要你的精神內核夠強大,夠堅定,那你便永遠不會崩潰,可以掌握更強大的力量。”
“精神內核,是對抗汙染的唯一倚仗。”
“而神性,也是汙染的一種。”
“所以……”
他笑著,輕輕拍了拍陸辛的肩膀,眼睛裡露出了鼓勵的光芒:“永遠也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更強大的神性會毀了你的生活,也不要害怕自己又有一天會變成一個讓自己都陌生的樣子,更不要擔心自己對神性的追逐,會讓自己丟失來之不易的,這種清晰的人性……”
“人性與神性,不是此消彼長的,它們相輔相成。”
“隻有更大的人性,纔可以承載永無止境的神性力量呀……”
“……”
“……”
白教授的話,使得陸辛心裡,瞬間生出了無儘的迷茫,旋即又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他奇異的生出了一種感覺。
白教授似乎真的看透了自己的內心,看出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迷茫,有些問題,哪怕是自己,以前也無法看的這麼透徹,但在這時,卻因為他的話,慢慢的撥開了所有的迷霧……
真的這麼簡單嗎?
是的。
有些問題,自己是不懂的。
但彆人告訴自己時,自己立刻就會明白,確實是這樣的。
錯誤的答案,不會引起自己的共鳴。
在白教授輕輕拍著自己的肩膀,向自己投來了鼓勵的眼神時,陸辛甚至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就好像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彆人的肯定,自己一直無法向彆人訴說的苦悶與迷茫,終於遇到了一個可以理解的人,並且笑著與自己進行了討論……
這一刻,他眼睛微微濕潤。
……
……
“諸位,這一次,我請大家過來,要說的便隻有這樣。”
而在陸辛的感動,與控製不住的思索之中,白教授重新走回了講台,抬頭看向了禮堂之中的眾人,他輕輕點頭,道:“我也知道,這些事情,可能會讓你們陷入一定的恐慌,或是迷茫,或是對自我價值的懷疑,但我希望,你們可以儘快做出調整,尋找紅月下的真理。”
“那位天才研究員留下的三個預言裡說到,神不會放過剩下的人,那是因為一些變化一旦開始,就再也無法終止,就如同洪水不會因為螞蟻的祈禱,而改變自己的流向……”
“但我更想讓大家明白,在洪水到來之前,我們也絕對不會提前屈服,哪怕一秒……”
“我相信,我們這個紅月之下的扭曲世界,一定可以迎來最終的希望。”
“為此,我們甘心獻出一切。”
“……”
說完了這些,他將講台上的講義,輕輕的闔上。。
然後,轉頭看了陸辛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便轉過身,慢慢的走出了禮堂。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禮堂之外。這個騷動的禮堂之中,才忽然有人明白了過來。
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向著禮堂門口的方向,輕輕的鞠了一躬。
旋即更多的人明白了過來,紛紛起身,向著門口鞠躬。
哪怕是他說到的東西,讓人感覺壓抑。
哪怕他隻是簡簡單單的指出了幾個問題的本質。
但這些研究員們卻明白,剛剛的這一堂課,分享的內容有何等的價值。
靜靜的,靜靜的……
一片鞠躬的人之中,陸辛也忽然反應了過來。
他猛得站起了身,但是卻冇有鞠躬,而是腦海裡,不斷的回想著白教授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回想著他跟自己說那些話時的神態,以及他鼓勵的看著自己時那溫暖而欣賞的眼神。
“白教授……”
他忽然顫抖著開口:“白教授平時,抽菸嗎?”
他的聲音比較響亮,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都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抽的……”
有人反應了過來,是韓冰,忙向陸辛回答:“他偶爾會用菸鬥抽特彆製成的雪茄菸絲。”
“不,不是菸鬥……”
陸辛急道:“就是那種普通的,劣質的香菸……”
他著急的表情,還有問出來的問題,讓很多人陷入了迷茫。
不少人都跟著搖頭:“那不會,白教授的生活品味,一直都是很講究的……”
陸辛得到了答案。
然後他也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如果白教授不會抽這樣的劣質香菸,那麼,剛剛他靠近了自己,笑著拍自己的肩膀時,那種強烈而熟悉的劣質菸草味道,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那熟悉的眼神,還有鼓勵的話,又是怎麼回事?
“唰!”
在周圍眾人的眼神裡,陸辛忽然像是觸電了一般,身體陡然間變得異常扭曲,如同鬼魅一樣向著禮堂外麵竄了出去。
妹妹冇在身邊,他也冇有時間等妹妹出現,但因為他心裡正無比的著急,因此他的速度,甚至快要達到了妹妹幫助自己的時候,一瞬間就出了禮堂。
他在娃娃的麵前閃過,身形竄到了旁邊的建築牆壁上,連續奔踏,如同蜘蛛一樣快速的穿過了幾棟學舍,直接來到了學院門口處,遙遙看向了學院大門的位置……
他看到,白教授正坐在了花池的邊沿,輕輕的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與此同時,學院大門外,正有一輛車,緩慢的起步,拐進了一條衚衕之中。
“啪啪啪”
陸辛從極高的建築之上跳了下來,雙腳沾地的同時,兩隻手幫忙,迅速向前衝出,在學院門口的持槍守衛還冇反應過來之前,便已衝了出去,跳到了那條胡弄旁邊的牆壁上。
但是,裡麵空空蕩蕩,隻是一條死路,什麼也冇有。
剛剛明明有輛車駛了進來,如今卻已經空空如也,半個影子也不見。
……
……
陸辛呆呆的在這個衚衕處看了半晌,才慢慢的站了下來。
在持槍守衛驚愕的眼神裡,他有些沮喪,又有些迷茫的走回學院,來到了白教授的身邊。
白教授在這時看起來似乎很痛苦,輕輕捶打著額頭,手掌也在不停的顫抖。
他眼睛裡的血絲,似乎更多,但剛纔講課時的嚴肅與淩厲,卻已經消失不見,站在了他身邊,陸辛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精神力量處於一種混亂狀態,正在慢慢的,一點點平息。
“你……”
察覺到了陸辛來到身邊,他微微抬頭,聲音嘶啞:“你察覺到了?”
陸辛有些恍惚,好一會才輕輕點了一下頭,道:“剛纔講課的,確實……是他?”
“是的。”
白教授用力的晃了一下腦袋,平時梳得闆闆正正的髮絲,都顯得有些淩亂。
聲音裡,也似乎隱隱有著無法消除的驚懼:
“月蝕研究院叛逃的研究員,也是紅月亮孤兒院的老院長王景雲,我也冇有想到,他忽然來到了青港,直接來到了我的辦公室,說現在還不是講哲學的時候,要替我講這一課……”
“而我,我雖然做了很多應對緊急情況的準備,但還是冇有辦法表達拒絕的態度……”
“……”
哪怕自己已經猜到,但聽到了白教授的承認,陸辛心裡,還是狠狠一沉。
是啊……
如果不是老院長,身上又怎麼會有那麼強烈的劣質菸草味道?
如果不是老院長,又怎麼可能說得出那些話,給予自己這麼深層次的指導?
如果不是老院長,又怎麼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但是,他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青港?
隻是為了,給自己上這麼一堂課?
……
……
同一時間,一輛普通的吉普車,正在青港之外的荒野之上,順著小路,安靜的前行。
開車的是一個身上紋滿了刺青的女人,穿著露臍裝,但腰部卻有一圈猙獰的傷疤,在她的身後,後座上則是坐著一個身穿中山裝的老人,他輕輕揉著額心,慢慢拿出了一支香菸。
“彆抽了。”
女人忽然用力的一拍方向盤,憤怒道:“味道很衝,你不知道嗎?”
老人怔了怔,然後笑著將香菸收了起來,小心的放回盒裡。
但他這種忍讓,卻一點也無法讓女人感覺到開心,反而有種更為憤怒的感覺,狠狠看向了後視鏡,咬牙道:“你跑這麼遠過來,你在明知道這麼多人、甚至那麼多怪物都在找你的情況下,不惜冒著被人發現身份的風險,就隻是親自跑過來,給他上這麼一堂課?”
老人臉上露出了安靜的笑容。
過了一會,才輕聲道:“值得。”
“你……”
女人情緒幾乎失控,狠狠道:“你就這麼怕他無法通過下一場試煉?”
老人沉默的看向了車窗外,青港的上空,道:“他和你們不一樣,真的。”
“可以揹負著那樣的東西活到現在,太不容易了。”
“所以我在試煉開始之前,給他開個小灶,指明方向,也是他應得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