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譚茶餐廳。
晚上六七點,正是一天最為忙碌的時候,不算寬敞的一樓店麵,塞進了足足有十來張桌子,每張桌子都三三兩兩的都坐滿了人。
“讓讓,多謝。這是你的牛腩煲仔飯。”
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男子,穿著白色的服務員工作服,端著餐盤不斷穿行在狹窄逼仄的桌與桌之間,出餐、收拾,忙得不可開交。
茶餐廳內側的廚房,一個廚師一個幫工,炒菜、備菜,手腳同樣停不下來。
嗡嗡嗡的老式空調冷機不斷吹著冷氣,可依舊難以將餐廳內的火熱降溫。
叮鈴——
茶餐廳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個揹著碩大揹包的短髮男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環顧了一圈茶餐廳內繁忙的場景,徑直走到了一個桌麵來不及收拾的空位,隨手甩下身上的揹包,神色安然地坐了下來。
剛送完一桌餐的那個五十多歲的老服務員,走到短髮男子身前,瞟了一眼對方身上略顯質樸的衣著,隨手將桌麵上放著的幾個餐盤掃到一邊,用一張抹布胡亂擦了下。
接著拿出一個便簽本和圓珠筆,略有些不耐煩地問道:“要點什麼?我們茶餐廳最低消費40蚊起。”
短髮男子撿起桌上扔著的抹布,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下桌麵,頭也不抬道:“告訴江鵬雲,跟他說佛山來人了。”
“你是——”
正有些漫不經心的老服務員,聞言瞬間變了臉色,放下了手裡的便簽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短髮男子,似乎有些不確定。
“你冇認錯。”
短髮男子慢慢將桌子擦拭乾淨,這才抬起頭。
“我知道了。”
年過五十的服務員冇有再多說其他,轉身就要去櫃檯那邊打電話。
“等下——”
短髮男子在這位服務員離開前,指了指牆上貼著的菜單,“你們店裡的招牌牛腩飯,給我上三份。”
半個小時後。
方纔忙碌嘈雜的茶餐廳內,已經空蕩蕩的,廚房關了火,門口的玻璃門也掛上了打烊的牌子。
隻有那個滿臉褶子的老服務員,站在櫃檯前,就那麼默默地看著唯一一張桌子上,那個短髮男子不急不緩地吃著牛腩飯。
嘎吱——
茶餐廳門外,一聲車輛的急刹聲響起。
很快,茶餐廳的玻璃門被推開,之前在這個茶餐廳三樓飲茶的唐裝老人帶著兩個穿著西裝的高大青年走了進來。
嘩啦啦——
幾人進門之後,一直站在櫃檯前的那個老服務員,急忙跑到門口,將玻璃門外的捲簾門拉了下來,然後又關上玻璃門,這才退到了原來站著的櫃檯旁。
“阿武,你來港島為什麼不提前和我說一聲,我直接讓人去佛山接你。”
那個身穿唐裝的老人,進門見著正在桌前吃牛腩飯的短髮男子,臉上洋溢起了熱情無比的笑容,大步走到了對方所在的餐桌前。
短髮男子對於唐裝老人的到來置若罔聞,一直等到扒拉完麵前的最後一口米飯,才抹了抹嘴,彷彿隨口一般說了一句,“我師父在半年前過世了。”
“呃——”
唐裝老人聽到這話微微愕然,隨即麵色轉得有些悵然道,“想不到師兄他清貧一輩子,竟然……”
說著,唐裝老人搖了搖頭,似乎歎了口氣,又看著坐在座位上的短髮男子,臉上再次浮起了笑容,“阿武,既然你來了港島,那就跟著我做事吧,正好我最近需要你這樣的高手,我保證你一年就能掙到你在佛山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以後,有了你的加入,我們合一堂……”
“我覺得你冇聽明白。”
短髮男子不等唐裝老人把話說完,忽然站起了身,目光平視著唐裝老人,“我說我師父過世了,我現在就是合一門的掌門。你們上一代的恩怨我不管,你來到港島是被逼無奈纔跟人開粉檔也好,還是貪圖富貴做這些害人的勾當也罷,和我沒關係。當年我師父既然冇有清理門戶,我也不會做。隻有一件事——”
說到最後,短髮男子聲音變得冷冽了起來,“‘合一’這兩個字,你們不配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合一門。”
“你特麼誰啊,港督啊,你說不用就不用!”
短髮男子話剛說完,在唐裝老人身後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伸手指著短髮男子大叫了起來,神色頗為不屑。
呼——
站在餐桌旁的短髮男子,身形一閃,人已到了這個高大的青年麵前,抬手一抓,將對方的手指握在手中,哢嚓一聲,輕易掰斷。
旁邊站著的另外一個青年見狀,急忙伸手進上衣的口袋掏出了一把卡爾K9手槍,隻是還不等他舉槍,那短髮男子依舊近到身前,一把刁住他的手腕,翻手一扭,腕骨斷裂,手槍落到了地上。
唐裝老人目睹這一幕,臉色陰沉到了極點,略有渾濁的雙眸盯著短髮男子,憤恨道:“你師父是這樣,你也是這樣,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練武能做什麼,還開武館?有錢纔能有一切,你們明不明白?”
在唐裝老人一直站在櫃檯前的那個老服務員,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唐裝老人身邊,他的手裡同樣握了一把手槍,槍口正指著短髮男子。
“你這樣的人,連一身功夫都丟了,不會懂的。”
短髮男子漠然看了一眼唐裝老人那鬆鬆垮垮的身形,眼中有著濃濃的不屑和鄙夷。
這種不屑和鄙夷,並非是因為對方走了黑道,做了傷天害理之事,反而更像是背叛了他心中某樣神聖的東西。
“夏侯武,那你來港島到底想要乾什麼?就為了‘合一門’這塊招牌?你冇錢你能做什麼?這裡是港島,是資本主義社會。”
唐裝老人被短髮男子的眼神刺激,猛然升騰起了一股怒意,彷彿被觸了逆鱗一般,大吼了起來。
以他的年齡,以他的城府,換做其他人其他事,他絕不會如此失態。
可夏侯武的眼神,卻一下讓他彷彿想起了幾十年前。
那個曾經在烈日大雨下紮馬練拳的自己,那個偷渡到港島,依靠著一身功夫敢打敢拚,闖出了一片天地的自己,那個一大幫大佬被抓,他卻憑著功夫躲避,後來跟是成為了一方人物的自己。
可不知何時起,聲色犬馬掏空了身體,練功更是變成了遙遠的事情。
夏侯武對於唐裝老人的大吼理也不理,也不看那個老服務員手裡的手槍,似乎對於被槍口指著全然冇有半分畏懼,就那麼走回到前麵吃飯的座位,撿起那個碩大的揹包拍了拍,轉身要朝著茶餐廳門口走去。
隻是臨出門前,他又頓住了腳步,微微側頭,眼中藏著火焰。
“先拳後腿次擒拿,內家兵器五合一。內地已經冇有武林了,隻有港島。我會挑翻港島武林,堂堂正正光大合一門,做天下第一。”
說完這句,夏侯武拉開了茶餐廳的玻璃門,又將捲簾門掀開,大步朝著外間光怪陸離的夜市走去。
“你是個癡的!”
在他身後,隻有那唐裝老人歇斯底裡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