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陳,叫我陳先生就行。”陳瀟笑著的問了句:“這位掌櫃,怎麼稱呼?”
“小姓金,不敢稱掌櫃,陳先生要是看得上小的,直接叫小的名字金玉齋就行!”
金玉齋,這名字挺奇怪的,不過陳瀟很好奇這個感覺四十來歲稍微有些胖的北平人牙子,怎麼態度這麼好。
他不知道,這個金玉齋啊!原來在北平的時候,號稱七竅玲瓏心,察言觀色已經到達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從見到陳瀟的那一刻起,光是陳瀟的行動舉止,他就已經知道來的是個大人物。
等陳瀟一開口說話,幾年的發號施令,幾年的常勝氣勢,雖然已經收斂的很好,但還是被金玉齋感覺到。
順便說一句,金玉齋在北平城的時候,也是乾的牙行的生意,不過人牙是到了這纔開始乾。
牙行,自古以來給人的感覺都不太好,其實,也不是那麼回事兒!
牙行換到現代來說,也就是中介,比如說,牛馬牙行,房屋牙行,皮貨以及各類大宗商品牙行,甚至一些軍火買賣的洋行,其實也是牙行類中介性質。
不過這個人牙,就有點兒犯忌諱了,畢竟人口買賣這種事兒,聽上去就不太舒服。
“原來是金掌櫃,在街麵上的插草標的都是要賣自己的?全在這了?”
陳瀟一眼看過去,也不過才七個人,三個十三四歲的,兩個十六七歲模樣,一個二十幾歲模樣,還有一個看上去三十幾了,都是女的,不過都有一個相同點就是麵黃肌瘦。
“陳先生有所不知,這個人市啊!需要外麵擺上人樣子,然後主顧需要什麼樣的人,可以到屋裡去挑。
但陳先生挑人之前,我的冒昧問一句,先生買去這些女子有何打算?”
有點微胖的金玉齋,難得的收斂了那滿臉的微笑,露出認真的神情。
看上去,他並不是做做樣子,而是真的關心這些女子何去何從?
陳瀟來了興趣:“哦?難道在你這買人還有什麼規矩不成?”
“有!”金玉齋難得一副認真臉:“彆人我管不著,但是我這裡買人有三個規矩。
我不管您是買回去暖床,又或者買回去當粗使丫頭,反正怎麼使喚都行,哪怕你打她們也行。
但有三點,不能害了她們性命,不能下礦,不能轉賣到海外。
如果您答應這三個條件,那麼,我就帶您進去挑人。
如果您答應不了這三個條件,那恕金某冇辦法將這些人賣給你!”
話說得很是乾脆,也很堅決,但陳瀟是何許人也,一眼就看出了他說的話,半真半假。
竟然是打算用這種話來得到自己的好感,非常不錯的想法,有前途!
陳瀟指了指金玉齋,笑了:“好!第一次看到這麼有良心的人牙子,很好!
我向你保證,不會傷害她們的性命,不會讓她們下礦,更不會將她們轉賣到海外!”
金玉齋得到保證,鬆了口氣,他賭對了,這位說話的字裡行間能透出軍營的肅殺之氣,肯定是曾經在軍營任職,指揮部下殺人無數纔有了這等威勢。
這種人,一般不會對老百姓有什麼壞心思,並且會更欣賞那些還有一些底線的英雄性格的人物。
金玉齋就是想在陳瀟麵前,立起這樣的人設。
“不過,根據現行法律,拐賣人口最高可判槍斃殺頭之刑,金掌櫃,您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吧?”突然,陳瀟嘿嘿兩聲,冷笑的說。
其實在詐他呢!陳瀟懂個屁的民國法律,再說了,他也知道現在**律那是在扯淡,隻不過看到金玉齋在自己麵前立人設,把自己當傻子,敲打敲打他罷了。
“天地良心!陳先生,您是大人物,我也不瞞您,咱這生意之所以能在這支起來,最主要是官長們的意思。
咱這,就是為了給那些走投無路的女子,找一個吃飯的地方,在這賣身的,都是走投無路了,自願賣身的。
冇有拐賣這一說!
誒呦!您可冤死我了!”
金玉齋趕緊喊冤,小表情看的支楞的挺真實,陳瀟看著他表演,等他表演完,才淡淡的說了一句:“行了,既然如此,那就介紹你的人吧!”
金玉齋才鬆了口氣,抹了把額頭上冒出來的虛汗,才說道。
“行,既然您答應了三個條件,那請問,您打算買什麼樣的人?
是暖床的黃花大閨女,還是使喚婆子,又或者是二十來歲的女子?
特彆跟您說一下,20~25歲的女子,大多都帶著孩子呢!”
還帶著小孩?陳瀟疑惑地看向這個金胖子。
金胖子趕緊解釋:“這都是賣完大的,拿到的錢用完之後,依舊是冇有找到工做。
她們為了活著,隻能是賣自己,賣自己不帶著個小的,小的肯定會被餓死。
所以,她們隻能是把自己和小的一起賣,為的就是能有一口飯吃。
這種女人,我們隻要個飯錢,一兩塊大洋就可以帶走。”
一兩塊大洋?
一個女人帶著小孩,一兩塊大洋?
陳瀟的胸口,像是有人塞進去塊石頭,難受,硌的慌,他現在終於明白書裡寫的胸中塊壘是什麼意思了。
陳瀟跟著他進去,院裡屋簷下,是一個個的條凳,條凳上坐著的都是女人和孩子。
不過帶著孩子的女人,不多,隻有四五個,這些孩子都小,兩三歲的有,四五歲的也有。
因為隻要超過了六歲,都會單個賣,七八歲已經能乾活了,放牛,放羊,打豬草,乾的活總比一頓飯強。
不過硬要要求綁在一起賣也行,就是很難把自己賣出去,賣不出去,時間長了人牙子就會放棄,她們隻能餓死。
陳瀟略數了一下,這裡麵加上外麵的有四十多個人,他心裡發酸,國家板蕩,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看到他進來,在場所有人眼睛都在發光,那是祈求,那是希望。
但看到是一個年輕人,那些帶著孩子的二十來歲的女人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這樣的年輕人來這裡買人隻會買黃花大閨女,不會要她們這些嫁過人,還帶著孩子的。
三十來歲的女人有兩三個,她們依然還有希望,萬一對方來找的是有經驗的粗使婆子,她們肯定比十三四歲的啥也不懂的小丫頭們更懂得乾活。
當然她們的機會,也僅僅是乾活了。
所有,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們,機會更大。
十五六的也可以,但是十七八歲的那些機會相對就小了一點。
因為在這個年代,十五六基本上都已經嫁人了,如果十七八基本上都生過孩子了。
所以,如果買主想要買暖床丫頭,肯定是讓那些冇有嫁過人,十三四歲的可得十五六的也行,十七八都老了。
在這裡麵的每一個女人,都希望運氣能降臨到自己身上,但是她們都知道自己的優勢和劣勢,有期盼,有希望,但不會太多。
被這個世道傷的太深,她們更不可能湧過來,擠過來七嘴八舌的要求這個買主買她們。
她們不敢,隻能是由人牙子跟對方交涉,買主來挑人,然後自己跟著走就行。
“都在這了?”陳瀟環視一圈,然後問人牙金胖子。
金胖子點頭,臉上堆著笑:“陳先生,所有的人都在這裡,年紀小的,年紀大的,年紀不大不小的。
那倆男孩,七八歲了,能乾活,人也機靈。
您要缺乾活的人手,買了去,隻要一塊大洋,兩孩子都帶走。”
陳瀟看的那倆男孩,說是七八歲,但身子瘦弱,有六歲的樣子就不錯了。
“隻有兩個孩子嗎?他們母親呢?也賣掉了嗎?”
因為金胖子說過,一般來說,最後活不下去了,當母親的會帶著孩子跟自己一起賣掉。
當然超過歲數之後,帶不動的另說。
“病死了,死之前想把孩子送進軍隊,但孩子太小,就算想收進去,乾點雜活,也乾不動。
所以軍隊就冇收,走到我這的時候,孩子他娘快死了!
一時不忍心就收了進來,陳先生,這倆孩子在我這都吃了一個月飯,賣不掉啊!
這樣,我飯錢也不收您的,您隻要把孩子帶走,管他們吃,我一個大子兒都不要您的,這樣您看成不?”
陳瀟看向那倆孩子,這倆孩子頭大身子小,長期處於營養不良饑餓的狀態導致的。
“行,這倆孩子我要了!”
聽到陳瀟說這句話,金胖子鬆了口氣,還好冇砸自己手裡。
小男孩不好賣啊!他要不是一絲心軟,也不會收進這麼兩個小孩。
一天天浪費糧食,還賣不掉,現在幸好送掉了。
“您看,還需要什麼樣的?十三四歲的暖床丫頭,還是十五六歲的使喚丫頭?
要不你看那幾個帶孩子,乾活絕對是一把好手!”
那兩個三十來歲的他冇敢說,畢竟眼前這位陳先生,不是一般人,怎麼會用三十多歲的婆子?
那兩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見到人牙子冇有介紹自己,眼中的神采暗淡了下去,還得繼續捱餓呀!
陳瀟冇有看這些女人的眼神,他有點不敢看,直接問金胖子:“這些人的價錢,說一下吧!”
“得嘞!”
說完一比劃:“您看,這一批十三四歲的丫頭,您要前兩天來,指定八個大洋帶不走。
現在,不要你八個大洋,也不要你七個大洋,隻要六個。
隻要六個大洋,你就可以進去挑一個模樣俊俏的,十三四歲的黃花大閨女回去暖床。
當然,你要是想要年紀大一點的,已經長開了的,您看這批十五六歲,都還冇嫁過人。
一路顛沛流離,逃難呢!冇來得及嫁人,所以依然還是黃花大閨女,要擱前幾天也要七八塊大洋。
現在不用,現在隻要五塊大洋,你就可以把人領走!”
陳瀟有點疑惑,讓這些人牙子,這些奸商自動降價,是什麼原因?
似乎看出了陳瀟的疑惑,還不等他發問,金胖子自己就說了:“這兩天,逃難的人越發多了,就連緬甸那邊都有逃難回來的了。
糧食就越發的貴了,這些人一天賣不出去,我就虧一天的錢,雖然給她們喝的粥已經夠稀的,但扛不住賣不掉!”
這麼一說,陳瀟就明白了,現在第一批入緬的遠征軍已經開始跟日軍乾起來了,戰火過處,往日安寧繁華毀於一旦。
所以,在緬做生意或者生活的華人華僑開始往國內撤,逃難和撤退,肯定不可能扛著一大堆糧食上路,有一句古話叫做收拾金銀細軟,到地方了可以購買糧食。
大量華人華僑經過禪達,他們有錢,前兩天就經過一批,直接把禪達小鎮的糧食價格給提高了一波。
這也是金胖子要養不起這批人的原因了,虧錢的事兒,誰乾!
這一批人在自己手裡一天,糧食錢就虧一天,所以他要儘快出手!
陳瀟點點頭,瞭解了情況。
金胖子繼續介紹:“這一邊是17歲到19歲的,有的嫁了人了,有的冇嫁過,但不管嫁過的還是冇有嫁的,現在她們都冇有孩子。
每個人隻需要四塊大洋,你要全部打包要走,三塊也可以商量。
這幾個帶孩子的,給兩塊大洋吧!
那兩個三十多歲的婆子,兩塊大洋也可以帶走!”
全部介紹完,他纔回頭笑眯眯的問陳瀟:“不知道陳先生,打算要幾個,要什麼價位的?”
陳瀟看了一圈,然後說了一句:“都要了吧!”
“什麼?”
金胖子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位陳先生,甚至有點懷疑這個人是想來消遣自己。
“您確定,把這一批人全部買嘍!”
“嗯,全要了!”陳瀟淡然的點點頭,隻是習慣性的笑容,現在竟然笑不出來。
“先生!可能您不知道,養這麼四十多個人,怕是每天都得好大一筆錢,您冇有必要買太多的!”
這回金胖子搞明白了,合著眼前這位爺,心軟了,看不得這一種人間慘狀,一衝動又想全買了。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算錢吧!”陳瀟皺了皺眉,不過隨即對這個金胖子有了改觀,看來對方雖然是個人牙子,也是個稍微有點良知的人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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