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萬家燈火亮起。
林晧然送走了楊富田等人後,則是回到了書房用茶,孫吉祥和王稚登很快來到了這裡,一場秘密的討論會隨即展開。
在知道今天萬壽宮比較詳細的經過後,王稚登顯得樂見其成地說道:“東翁,你今日揪桌子實屬明智之舉,現在咱們便可以替吳閣老謀劃首輔的位置了!”
“王先生,不知有何高見?”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揚,顯得平靜地詢問道。
孫吉祥知道王稚登這個人不會無的放矢,亦是好奇地扭頭望向了王稚登。
王稚登喝了一口茶,便是侃侃而談地道:“雖然我當時並冇有親眼所見,但你指責徐階不作為已然是打了徐階的‘七寸’,皇上恐怕是動了讓你們翁婿二人取代徐階的心思!”頓了頓,又是繼續說道:“徐階確實是一個權術的頂尖高手,在他出任首輔的四年時間裡,嚴黨已經被他清洗得七七八八。現在他的朋黨嚴訥和李春芳入閣,胡鬆亦被他推上了吏部尚書的位置上,更是拉攏了楊博、黃光升和張守直等勢力,徐華亭可謂是朋黨遍佈朝野。隻是在他執政的四年時間裡,朝廷不僅冇有推出什麼有益民生的重大舉措,麵對江西萬羊山叛亂、陝西魏太清叛亂和雲南鳳繼祖叛亂內閣都是采用消極的態度應對。像雲南鳳繼祖不過是一股普通的土蠻勢力,結果朝廷隻是派出少量的兵力清剿,打了三年多還冇有戰果,令到我等都羞於啟齒。這些年亦是大小姐平叛了廣西的韋銀豹,不然韋銀豹時至今日還在古田一帶為禍百姓,威脅著我大明廣西的首府。如此的首輔說是以大局為重,體恤民情不願興兵事,但亦是太過軟弱了一些。東翁此次公然指責徐階的不作為,隻要逮著‘不作為’這一點繼續發力,不說皇上定然會讓吳閣老取代於他,他徐華亭恐怕亦是無顏立於朝堂。”
“嗬嗬……伯穀,你說徐華亭無顏立於朝堂,那你可真是小瞧他的臉皮了!”孫吉祥聽到這個結論,卻是笑著迴應道。
林晧然的臉上亦是露出一個苦笑,知道徐階肯定不可能會因羞愧而憤然離場,一個如此成熟和陰險的政客又怎麼可能會做出如此幼稚的舉動。
不過他知道王稚登分析得很對,這“不作為”定然要繼續做文章,便是對著王稚登詢問道:“王先生,那麼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呢?”
“東翁接下來要全力推動朝廷推行‘刁民冊’!”王稚登捏著茶蓋子輕潑著茶水,顯得心裡早有定計般地迴應道。
孫吉祥當即疑惑地詢問道:“為何一定是刁民冊?”
“這天下的豪紳重視錢財不假,但他們更愛惜功名,這晉商出了張四維可是以張家一舉成為了晉商之首。我等都是讀書人,我們父母為了我們能夠通過科舉入仕,可謂是傾儘了所有,他們又豈會因為貪圖一些小利而拿自己及子孫的前程冒險呢?隻要朝廷頒佈這個刁民冊,夏稅起碼多上三成以上,足可以讓皇上和天下人知曉你跟徐階間的差距了!”王稚登將茶盞輕輕地放下,顯得很是篤定地迴應道。
雖然刁民冊還冇有施行,但出於對時勢的瞭解,加上自己的所見所聞,深知刁民冊必定是拯救大明的一道良方。
孫吉祥聽到這番分析,亦是輕輕地點頭道:“嗬嗬……這可以說是陽謀了!”
徐階的不作為已經是實情,若是他們這邊“有作為”,那麼不說皇上會如何選擇,越來越多的官員會轉身向林晧然這邊。
終究而言,這個官場固然有著徐階能夠拉攏的官員,但更多還是徐階拉攏不了的官員,他們甚至會自發地成為倒徐的一員。
林晧然將茶盞端了起來,卻是苦澀地說道:“刁民冊的效果最好,但他的阻力最大,雖然可以推到廷議,但其中的勝算很小。”
他們能看到刁民冊所隱含的巨大潛能,徐階那邊同樣亦是能看到,所以徐階定然會千方百計地阻撓他推行這個方案。
“東翁,你現在便要極力拉攏北係官員,爭取得到他們的鼎力支援!”王稚登深知其中的阻力,卻是一本正經地說道。
林晧然輕呷了一口茶水,卻是苦笑著搖頭道:“楊博和張守直幾乎就跟徐階穿同一條褲子了,郭樸在新年的時候倒是被我嶽父逼著幫我們一把!”
“我不是說這三人!”王稚登顯得另有所指地道。
林晧然捏著茶蓋子輕潑著茶水,心裡微微一動地道:“你是說高拱?”
“高拱是裕王最資深的老師,現在他的地位可謂是水漲船高!雖然他位居郭樸之後,但郭樸幾乎冇有出任首輔的可能性,現在北係的很多官員已經轉投到高拱的麾下!高拱此人跟徐階有所不同,他是想要做些事情的官員,跟徐階亦是並不親密!”王稚登顯得一本正經地說道。
孫吉祥聽著這番分析,卻是輕輕地搖頭道:“伯穀,你恐怕過於樂觀了!我亦是研究過高拱此人,高拱雖然有革新的想法,但為人性情傲慢自大,卻是希望他自己來總攬全域性。要麼是由他親自推行刁民冊,要麼是他出任首輔再頒行此策,而不會希望現在推行!依我之見,高拱很可能不會是我們的助力,甚至可能成為我們的阻力!”
對於觀人,孫吉祥已然是令人望塵莫及,他這雙眼睛幾乎冇有失誤過。
王稚登輕輕地蹙起眉頭,顯得失望地說道:“如此說來!通過高拱拉攏北係官員怕是冇有希望,福建的黃光升亦是不可能拉攏過來,那麼隻剩下浙係和江西繫了!”
雖然他們很希望扳倒徐階,但卻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雖然徐階並冇有像嚴嵩那般搞“獨相”,但徐階早已經通過“分權”等方式拉攏到大部分勢力,其總體實力已然是不弱於當年的嚴嵩。
林晧然看到二人的情緒低落,便是喝了一口茶道:“不論是內閣閣議,還是真的舉行廷議,真正的決定權還是有皇上手裡!我們現在固然很難跟徐階分庭抗禮,但咱們的皇上恐怕亦是知曉這一點,事情隻要鬨騰起來,我們還是有機會推行刁民冊的!”
孫吉祥和王稚登聽著林晧然這般分析,眼睛微微地亮起,卻是心悅誠服地施予一禮。
隨著對林晧然接觸越來越多,他們是越發覺得林晧然智謀的可怕,往往能夠另辟蹊徑地解決事情。而今他能夠這麼說,那麼林晧然恐怕仍然能夠策劃此事,甚至很可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林晧然抬頭望了一眼院外的月色,卻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道:“徐閣老今日極力阻止皇上南幸應天,我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承天皇宮那邊估計大有文章!”
“我們早前不是已經派人前往檢查了嗎?”孫吉祥顯得疑惑地詢問道。
王稚登知道林晧然有著很敏銳的政治嗅覺,臉色凝重地扭頭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將茶盞放下,輕輕地搖頭道:“上次檢查得應該不夠徹底,我們亦不夠重視!王先生,此事由你來操辦,查一查這裡是不是有我們忽略掉的東西!”
“好!”王稚登鄭重地點頭道。
在這個夜裡,這幾年最大的一場政治交鋒正在醞釀,各方都在暗地裡悄悄地謀劃,一場朝堂的激烈大碰撞似乎隨時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