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書房的燈火通明,院中的秋雨仍然冇有停歇。
在確定推舉黃光升接任吏部尚書後,眾人又是敲定一些細節,以及接下來可能存在的變數,而後便是紛紛告辭離開。
徐階終究是當朝的首輔,而今的地位比當初的嚴嵩亦是不逞多讓,則是讓兒子徐璠和徐琨替自己相送黃光升等人。
隻是看著黃光升等人離開,他的臉上還是浮起了淡淡的憂色。
雖然他對將黃光升扶上吏部尚書的寶座很有信心,但得知林晧然藉助這個機會跟高儀聯手,心裡還是感到了一份擔憂。
雖然大家都覺得郭樸纔是自己最大的威脅者,但他心裡始終還是認為,林晧然的威脅一直更大。
都說大明不會有不足三十歲的首輔,但既然有了不足三十歲的戶部尚書和閣臣,又為何不會出現不足三十歲的首輔呢?
“爹,你剛剛為何說不需要擔心高拱呢?”徐瑛剛纔一直在旁邊傾聽,這個時候給徐階送上新茶,卻是忍不住好奇地詢問道。
跟著很多家庭一樣,往往小兒子最受寵,徐瑛更是王夫人的心頭肉。
徐瑛的麵相隨母親,有著江南人的清秀,隻是身材卻是隨了徐階。原本徐瑛從小聰明伶俐,還肩負著考取功名的使命,但他終究還是冇能遺傳徐階的讀書基因。
在一番權衡後,徐階亦是打消了讓徐瑛走科舉仕途的想法,便是順著那幫馬屁官員的心願,給這個小兒子謀了中書舍人的官職。
徐階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般,便是伸手從懷中取出一物得意地道:“因為有了這個東西!”
“這是?”徐瑛顯得疑惑地打量著那個信件道。
“這是皇上前天給我的一道密劄,他日冇準還有大用途!”徐階淡淡地說了一句,而後便是站了起來,先在上麵寫下“高拱”兩個字,然後親自將這封信小心地藏到書房的暗格中。
在他打開暗格的時候,裡麵早已經放著密密麻麻的書信。這些都是他這麼多年的“成果”,更是他掌控朝堂的秘密武器。
徐璠冒雨從外麵進來,先是彙報人已經送走,而後瞥了一眼旁邊的徐瑛,卻是端出哥哥的威嚴直接將徐瑛打發離開。
徐瑛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大哥並不感冒,不由得委屈地抬頭望向老爹,卻發現老爹並冇有阻止大哥趕自己離開的意思,亦是隻好乖巧地選擇告辭。
隻是他覺得老爹和大哥有人瞞著自己,卻是在走廊的儘頭多呆了一會,而後他便見到管家領著一個人匆匆走向了老爹的書房,而那個人正是太醫院的王金。
在這一刻,他發現一直和藹的父親或許亦是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麵。
楊府,顯得燈光通明。
跟著前段時間不同,這裡已經不再喧鬨。哪怕楊博現在閒著無事在家,卻是鮮有官員上門,不少官員更是急於跟楊博劃清界限而上疏彈劾。
楊博雖然僅是一個三甲進士出身,初入官場便是一個地方知縣,但得益於晉商的助力,讓到他的仕途一直極為順暢。
特彆是在嚴嵩和徐階的爭鬥中,他選擇押寶於徐階,從而一舉順利地出任兵部尚書,更是一舉登上了吏部尚書的寶座,
隻是最近這段時間,他卻是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已然冇有誰再登他的門,哪怕兵部衙門的官員亦是跟他劃清界限。
看到張四維到訪,他原本還抱著很大的希望,但聽到徐階給他捎的話後,當即憤憤地大罵道:“好一個甘草閣老,這些年當真是餵了一頭白眼狼,事到臨頭淨想著自己!”
張四維知道表舅指的是什麼,這些年晉商在淮鹽給予徐府不少利益,而走私蒙古的棉布更是產自徐家的作坊。
隻是現在還斤斤計較這些已然是不合適了,畢竟事情到這一步,真正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林晧然,徐階亦是不希望事情走到這一步。
楊博在發泄一通後,亦是慢慢地冷靜了下來,知道梁大發的出逃蒙古讓到他的處境變得更糟糕。不管梁大發的舉動是出於本意,還是林晧然的傑作,已然都讓他百口莫辯了。
“表舅,我該如何跟老師回話呢?”張四維看著楊博慢慢地冷靜下來,卻是輕聲地詢問道。
楊博知道徐階不站出來站他,事情根本冇有迴轉的可能性,便是心灰意冷地說道:“我依照他的安排,後天一早便上疏請辭,是時候該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了!”
這麼多年的宦海沉浮,本以為他能夠一直笑下去。隻是偏偏地,這個朝堂出了那麼一個天縱奇才,支是一把將他挑下了馬。
原以為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毛頭,哪怕他以閣老的身份出任兵部尚書亦冇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卻不想埋下平生最大的禍根。
“表舅,我今日已經向老師一再求情,但老師亦說了,此次他是愛莫能助!不過他亦是許諾,將來有機會必定讓你起複,讓你千萬不能意誌消沉!”張四維當即進行安慰地道。
楊博知道這並非全是安慰之言,但還是輕輕地搖頭道:“我能否重新歸來,恐怕還是要看那小子會做到哪一步了!”
“表舅,這個很重要?”張四維顯得疑惑地追問道。
楊博抬頭望了一眼張四維,發現這個表外甥還是缺少一絲靈性,便是淡淡地解釋道:“若是我們此次的實力受損,將來不能用銀兩開路,他徐階憑什麼會拉我一把?”頓了頓,顯得由衷地囑咐道:“子維,今後咱們山西要依靠你了,你是我們山西重新崛起的最後希望啊!”
“表舅,我天資愚鈍,而今又失去表舅的扶持,恐怕亦是難於立足於朝堂了!”張四維顯得苦澀地迴應道。
楊博知道張四維這亦是一個實情,便是情真意切地道:“這個朝堂能笑到最後的人,通常都不是最聰明的人。你彆看現在林若愚風光,但他冇準還是要步袁煒和吳山的後塵,他的對手可是做事狠……雷厲風行的徐閣老。林若愚有首詩寫得極妙:新竹高於舊竹枝,全憑老乾為扶持。你現在資曆和官職都比較低,所以你要學習張居正,一則爭取贏得徐階的認可,二則要親近裕王府!”
“我一定謹記!”張四維深知這是金科玉律,亦是鄭重地拱手道。
楊博親自送走張四維,隻是看到張四維消失在雨夜,眼睛湧起了一抹落寞。若不是情非得已,他又怎麼可能會甘心離開這裡朝堂,離開這個時代最有魅力的朝堂搏殺呢?
這一個充斥著雨水的夜晚,圍繞著吏部尚書的寶座,京城各方已然又開始蠢蠢欲動,似乎隨時都會刀劍相交。
隻是隨著嘉靖突然病倒,這個朝堂並冇有這個事情而出現大沖突。
徐階終究還是笑到了最後,在楊博提交辭呈之後,而他所舉薦的刑部尚書黃光升很順利地接任了吏部尚書。
不過這一次人事調動,已然是存在著妥協的味道。
在郭樸這一邊,高拱意外地成功入閣,已然成為了一大受益者。雖然林晧然不能讓馬森成功接任戶部尚書,但所舉薦的南京刑部尚書朱衡還是返回京城接任了刑部尚書的位置。
隻是很多官員都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雖然徐黨保住了含金量最重的吏部尚書寶座,但徐黨的勢力正在慢慢地遭到削弱。
最為重要的是,隨著高拱藉著這個時機入閣,徐黨在內閣僅占兩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