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實在看不下去了,叫住了那名要離開的閣吏,然後對著徐階進行請示道:“元輔大人,下官亦是餓得心慌,咱們還是一邊吃一邊商議,如何?”
徐階的臉色緩和下來,看到李春芳給了他台階,便是輕輕地點頭應承,隻是對高拱已經膩味到極點了。
自從這貨入閣後,卻是不將他這位首輔放在眼裡,完全冇有一貫閣臣對元輔的那份敬畏,簡直是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隻是偏偏地,這貨是裕王最器重的老師,而今皇上的身體眼看就要不行,為了能夠在新朝繼續保住權勢,卻不好真跟高拱撕破臉。
當然,他的忍讓從來都不是懦弱的體現,而是為了接下來的一招必殺。就如同當年對付嚴嵩那般,隻要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他便要這個高拱粉身碎骨。
高拱突然注意到徐階不善的目光,臉上卻是充滿著不屑。
雖然他知道徐階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但讓他曲意逢迎這位屍位素餐的甘草閣老,他高肅卿卻做不到,亦不屑於這樣做。
外麵的天氣還是冷颯颯的,但這裡的人心似乎更要冷冰一些。
李春芳得到徐階的同意後,這纔對著那名閣吏吩咐道:“阿七,你去弄點吃食的送過來吧!”
閣吏這才領命匆匆而去,背脊亦是湧起了一層冷汗。
林晧然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發現高拱雖然性情狂妄,但行事卻比陰險的徐階更加的光明磊落,簡直就是徐階的剋星。
眾人來到了內閣議事廳,各人依次入座。
林晧然在內閣已經排名第四,跟著李春芳坐在左邊,郭樸和高拱則是坐在另一邊,閣吏最先送上來的是茶水。
徐階似乎是真的不累不餓般,當即開門見山地說道:“今年九邊的軍費開支龐大,單是邊軍的兵餉就已經高達兩百三十六萬兩,不知諸位可有什麼良策?”
林晧然兼任兵部尚書,反倒是最不適合率先開口的人,便是默默地端起送上來的茶盞,同時揣測徐階談及此事的目的。
自從楊博倒台後,各方亦是消停下來。
不管哪一方都冇有善罷甘休的意思,隻是現在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中,雙方離下一次碰撞其實是缺少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
現在徐階拋出這個問題,已然不會是閒著無事,必定是有所圖謀,而這冇準又是點燃接下來大碰撞的導火索。
高拱入閣之後,完全冇有將自己當成老五,當即便是搶先侃侃而談地道:“元輔大人,九邊軍費開支龐大,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如果我冇有記錯的話,早幾年邊軍的兵餉就已經破了二百五十萬兩。如果真想要解決九邊軍費的問題,那麼咱們就不能再學楊惟約的烏龜戰法,而是要主動出擊。若是咱們能夠像太祖和成祖時期將韃子打怕了,打得逃回草原深處去,那麼九邊便可能收縮防線,亦可以將一些邊軍進行內調,軍費的開支自然亦就降下來了!”
卻是不得不承認,一個性情高傲的人不一定有真才實學,但像高拱這種身居高位的閣臣卻不可能真是一個草包。
由於大明采用的是軍戶製度,所以大明軍隊的人員編製波動並不大。
隻是同樣是養兵,但九邊的軍餉明顯要高於大部分地區,而軍糧更是存在著一個很大的運輸成本問題。
大祖時期,朝廷的財政無法解決將軍糧運送到九邊的開支,故而犧牲了鹽稅的大部分收入,讓到商人幫助將軍糧運到九邊。
由此可見,這個軍糧的運輸成本並不低,甚至是軍費重要的一環。
隻是現在大量的內陸兵源調往九邊,雖然增加了九邊的防守能力,但無疑加大了朝廷兵餉的開支,更是加重了朝廷運糧方麵的負擔。
有鑒於此,想要降低九邊軍費的開支,那麼最有效的辦法正如高拱所說的這般:主動解決掉蒙古的威脅,而不是現在被動地防衛。
徐階的眉頭微微地蹙起,卻是淡淡地否定道:“九邊的將士多是貪生怕死之徒,指望他們解決蒙古的威脅,這事談何容易?我怕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再現……庚戌之變!”
在說到最後的時候,他明顯是加重了語氣。
郭樸和李春芳默默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則是望向了林晧然。深知事情到了哪一步,最先出問題的毅然是身兼兵部尚書的林晧然。
林晧然輕呷了一口茶水,知道徐階這是在危言聳聽,哪怕他現在聲援高拱,亦不可能讓這位甘草閣老變成主戰派,故而還是在揣摩徐階的真正意圖。
“非言非也,既然南倭能夠解決,那麼我相信北虜亦能解決,事在人為罷了!”高拱已然冇有那麼多的顧忌,顯得自信滿滿地反駁道。
徐階一直試圖抹掉南倭的重要性,而今像是被高拱摸了屁股般,當即憤怒地質問道:“南倭能跟北虜相提並論的嗎?南倭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這韃子快馬來去自如,我們這仗怎麼打?”
這……
郭樸和李春芳看到糕點和煎餅都送了過來,原本想要動手填飽肚子,但聽到徐階突然間發飆,亦是默默地望向了徐階。
“林閣老早就已經提出了方案:可打造騎兵營對付韃子的騎兵,隻是你從中作梗罷了!”高拱隨手拿起一塊煎餅咬了一小口,當即便是進行嘲諷地道。
林晧然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知道高拱這話其實不是替自己爭取什麼,更多還是要通過這個事情來噁心他的競爭對手徐階。
不過想著徐階對他打造騎兵營的阻撓,看到楊博跳出來如此地指責,再看徐階的那張苦瓜臉,心裡還是一陣暗爽。
其實這個事情還是主戰還是主和間的矛盾,他自然是希望通過戰爭的方式解決蒙古問題,但徐階實質是一個主和派,甚至希望能夠跟蒙古達成良好的貿易往來。
所謂泥人都有三分火,今天一再被高拱不留情麵地叫板,徐階亦是臉色鐵青地蹦出一句道:“高肅卿,我何時從中作梗了?”
“冇有嗎?那你倒是同意啊?”高拱當即挑釁地迴應道。
徐階雖然很是憤怒,但從來都不是衝動之人,便是冷冷地說道:“大明的首輔是我不是你,等你當了首輔再說吧!”
“若是我當上了首輔,自然不會像你這般不作為,定會將韃子趕到大草原深處!”高拱顯得死豬不怕開水燙般地驕傲道。
徐階看著高拱那張麵目可憎的臉龐,原本身體已經又餓又累,這時直接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隻是眼睛彷彿會噴火般地瞪著高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