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漆黑的夜空不見一絲星光,整個北京城被夜幕所籠罩。
萬壽宮內燈火通明,外麵幾個頂著寒風的小太監正生著炭火為這座宮殿輸送暖氣,令到這裡顯得溫暖如春。
黃錦捧著一個白瓷湯碗,正用一個金勺小心翼翼地喂著嘉靖,試圖讓幾天冇有進食的嘉靖吃上一丁點食物。
嘉靖很努力地張嘴想要喝下去,隻是食道似乎已經粘到一起般。憑著他如何努力地想要吞嚥,濃湯還是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順著臉頰流到耳後。
黃錦拿著一團白色的棉巾小心翼翼地替嘉靖擦乾淨溢位來的湯水,隻是眼淚卻不停地落了下來。
如果彆人看到這一幕,恐怕很多人都會感歎黃錦的這一份忠心。隻是黃錦的心裡想的卻是嘉靖駕崩後,他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還能不能風風光光地繼續留在宮裡。
跟著文臣有所不同,他們內監很多時候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一直服侍在皇上身邊,跟裕王壓根冇見過幾次麵,卻是不知道裕王接下來會如何安排他。
他看著嘉靖離死亡越來越近,他對前途亦是越來越擔憂,心裡免不得生起了一份悲鳴。
“徐閣老!”嘉靖的四肢已經動彈不得,卻是用眼神製止黃錦喂湯的舉動,聲音如同從地底傳上來的一般,顯得很是虛弱地道。
黃錦作為嘉靖的身邊人,雖然他亦是聽得不真切,但憑藉著多年的經驗和揣測,第一時間將外殿的徐階叫了過來。
由於嘉靖的聲音實在是太低了,彆說是在外間,哪怕來到床前亦是聽得不太真切,故而徐階亦是來到了床頭處。
徐階看到嘉靖那張俏瘦的臉龐,特彆眼睛明顯凹陷,心裡還是不由得一陣感慨。不惜耗儘國帑追求長生,結果卻還是逃不過生老病死,甚至臉上明顯有著丹毒的跡象。
“徐閣老,朕如何會如此呢?”嘉靖顯得虛弱無比地詢問道。
自從嚴嵩離開後,他對徐階是越來越信任,二人經過通過密劄往來。像高拱上疏表示願意入閣效力齋事,他亦是以此詢問於徐階的意見。
隻是現在的情況,他已經無法再通過密劄來詢問徐階的意思,卻是在床前直接進行了交流。
徐階雖然已經跪在床頭前,但仍然聽得不是很真切,倒是黃錦將嘉靖的話聽出來了,便跟著徐階轉述了一遍。
“皇上,據劉文彬等人所言,您很可能是飛昇的征兆,亦或許是上蒼召喚於神遊太虛!”徐階心裡早有說辭般,便是大聲地迴應道。
“是嗎?朕……要飛昇了嗎?”嘉靖聽到徐階這一個解釋,眼睛當即微微一亮地道。
這……
黃錦見狀,卻是冇有想到徐階竟然用這種鬼話糊弄於皇上,更冇有想到曆來英明的皇上會信了徐階這番鬼話。
不過他曆來都不是一個多嘴的人,更是知曉皇上駕崩後,他便失去這位最有力的靠山。若想要在新朝尋得一個好位置,恐怕還得多方依重於徐階了。
“皇上如此虔誠修道,臣知之甚深,臣以為三清道君定然不辜負於皇上這一份虔誠!”徐階已經是打定了主意,顯得很是肯定地迴應道。
“朕……終於能夠得償所願了啊!”嘉靖的臉上帶著一抹憧憬,卻是緩緩地將眼睛閉上了。
徐階跪在床前聽不清嘉靖剛剛說了什麼,不由得抬頭望向黃錦。
黃錦這一次亦是聽得並不真切,隻是看到嘉靖的眼睛緩緩地閉上,卻是久久冇有了聲息,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聲。
隨著他將手指放到嘉靖的鼻前,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隻是想到嘉靖已經五天冇有進食,而這兩天更是動彈不得,心裡卻是知道嘉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太醫院的幾位太醫亦是一直居住在西苑,在得知嘉靖又是昏迷之是時,一位太醫過來看到嘉靖的食道閉塞,心知已經是迴天乏術了。
該來的終究要來,十四日的清晨註定是一個不尋常的日子。
雖然嘉靖躺在溫暖的房間之中,但嘉靖的臉色異常灰暗,四肢顯得十分冰冷,鼻間的氣息更是若有若無。
陳太醫被黃錦叫了過來,在紮了一通銀針後,卻是對著徐階苦澀地說道:“徐閣老,皇上已經閉了六神,今日便可能準備後事了!”
徐階雖然早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甚至心裡已經開始迎接這一天,但當真的到來之時,卻還是有些感覺不真實。
一直被他所敬畏的皇帝,一個活得僅次於太祖和成祖的皇帝,在紮騰了這個王朝整整四十五年後,生命終於來到了儘頭。
黃錦能夠坐上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靠的並非是才能,這時顯得六神無主地對著徐階求助道:“徐閣老,現在如何是好?”
“大明的皇帝不能死在宮外,咱們起駕回宮吧!”徐階似乎早有主意般,顯得當機當斷地道。
“這,皇上他……”黃錦可是十分清楚嘉靖的心思,這搬出來二十多年可一直不曾打算返回紫禁城,哪怕昔日的永壽宮被燒都冇有這個心思,卻是不由得望了一眼靜靜躺在龍床上的嘉靖猶豫不決地道。
“黃公公,你願意看到皇上死在宮外,讓皇上跟武宗般落得後世罵名嗎?”徐階的臉色微寒,當即便是質問道。
黃錦知道這個舉動雖然非皇上的本意,但確實能夠保護皇上的名聲,當即便將心一橫地道:“好,雜家這便安排皇上回宮!”
隨著這道命令向下傳達,嘉靖很快被抬上了那個金黃的鑾輿,然後隊伍便浩浩蕩蕩地朝著紫禁城的方向而回。
嘉靖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之中,不說黃錦這幫人的動作小心謹慎,哪怕真將嘉靖丟到地上,恐怕嘉靖亦不會再有任何反應了。
徐階跟隨著鑾輿離開萬壽宮,打算悄無聲息地從西苑直接回到皇城,從玄武門進入紫禁城。
隻是在離開萬壽宮之時,他便是扭頭望了無逸殿一眼,嘴角卻是微微地揚起。他如何不知道高拱盯死了李春芳,但高拱還是太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