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文淵閣透著幾分蕭索之感。
內閣司值郎和閣吏偶爾在這裡走動,隻是他們要麼手裡抱著文書,要麼是引著某一人官員進來,隻是走路不敢發出聲響,顯得行跡匆匆的模樣。
四位閣老分屬四間值房之中,能夠熬到這一位的大人物都是能夠沉著性子之人,往往都能在裡麵呆上一整天。
內閣值房,檀香從銅爐中嫋嫋而起。
身穿蟒袍的徐階端坐在書桌前,正在認真地票擬著手頭上的奏疏,對於這種事務早已經是得心應手。
由於隆慶的頭腦愚笨,加上他的性子異常懶散,又冇有得到嘉靖的調教,致使隆慶並冇有處理奏疏的能力。
正是如此,他們內閣的地位在隆慶新朝不降反升,而今內閣的票擬幾乎都能夠落實下去。
徐階今天的心情顯得很不錯,雖然正在忙碌著手頭上的事務,但嘴角一直噙著一絲微笑。
隨著高拱的離開,朝局將會迎來了新的局麵,而他即將全麵執掌這個朝堂,成為這個王朝的領航人。
跟著高拱和林晧然之流不同,他並不覺得現在的大明王朝有什麼不好,更不認為大明需要進行革新。
隻要大明不出大亂子,隻要北邊的蒙古不要意圖指染中原,他們根本犯不著動其他人的蛋糕,相安無事纔是中庸之道。
亦是如此,他接下來會清洗那些所謂的革新派官員,更要將冇事找事的林晧然直接踢回廣東老家。
“元輔大人,林侍郎已經到了!”司值郎申時行領著一箇中年官員從外麵進來,向著正在忙碌的徐階進行提醒道。
申時行本名徐時行,蘇州府長洲人士,於嘉靖四十一年中狀元認祖歸宗。而今以翰林院修撰的身份出任司值郎一職,頗得徐階器重。
“下官拜見元輔大人”禮部右侍郎林燫來到案前,顯得恭恭敬敬地施禮道。
林燫是福建人士,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從庶吉士熬到了禮部右侍郎的位置。隻是運氣稍微差了一些,卻是將仕途押在景王身上,故而跟帝師失之交臂。
徐階將手中的毛筆輕輕放下,對著麵前的林燫如淋春風般地抬手道:“林侍郎,快請坐!”
“謝元輔大人!”林燫行了謝禮,便是在旁邊的椅子小心地坐了下來。
徐階遞給旁邊的申時行一個眼色,而後溫和地說道:“林侍郎,此次老夫叫你過來是有關秋祭之事,還請你拿出一個秋祭的章程!”
“……是!”林燫顯得古怪地望了一眼徐階,然後恭敬地迴應道。
這大老遠讓自己過來一趟,本以為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相商,卻不想是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徐階端起旁邊的茶盞,卻是溫和地詢問道:“明舉去職後,便直接歸了福建老家,卻不知你跟他可還有書信往來呢?”
“昔日下官誠蒙黃公照拂,亦是一直有書信往來!”林燫聽到徐階談及黃光升,顯得老實地迴應道。
徐階喝了一口茶水,顯得惋惜地說道:“我上月跟明舉互通書信,聽他的歸家還能下田鋤地,這身體想必還是特好的!隻是可惜,他遭到小心所嫉,而今想要複出卻是不易了!”
“確實可惜!”林燫自然知道黃光升跟徐階早已經達成聯盟的事實,亦是進行附和地道。
隻是黃光升去職倒不算太過於冤屈,畢竟他當年確實將海瑞絞刑的結案文書送到了嘉靖的案頭,這個結果配得上他的所做所為。
當然,這些話隻能默默地藏在心裡,官場並冇有那麼多的明辨是非,有的是同仇敵愾和拉幫結派。
徐階將茶盞輕輕放下,卻是突然詢問道:“林侍郎,高閣老已經退了,吏部尚書已經空缺,卻不知你以為何人合適呢?”
申時行將茶盞送到林燫旁邊茶幾上,對於這個問題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林燫心中的疑團卻終於消散,敢情這位首輔叫自己過來既不是為秋祭之事,亦不是關心黃光升,而是要自己支援吏部左侍郎張居正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
按說,以張居正的資曆和地位要謀取這個吏部尚書位置並不是什麼難事,隻是徐階如此上心,恐怕還是擔心林晧然和郭樸從中作梗了。
林燫不想跟黃光升那般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卻是謹慎地迴應道:“元輔大人,此事關乎天官一職,下官不敢妄議!”
“亦不能這樣說!你如今已經是右宗伯,說不準此次還要往上移一移,你現在的份量還是頗重的!明舉在離開之時,亦是多次向老夫舉薦於你呢!”徐階知道林燫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亦是意有所指地道。
申時行並不需要迴避,這時亦是好奇地望向了林燫。卻是跟早早站在徐黨隊伍中的黃光升不同,林燫卻是很低調,一直在詞臣這條道上熬資曆。
林燫深深地望了一眼徐階,而後做出決定地道:“誠蒙元輔大人抬舉!若真是由下官推舉的話,此位置當由吏部左侍郎張居正接任!張侍郎知人善用,又是當今聖上的老師,正是當前吏部尚書最合適的人選!”
他一直以來的低調,從來都不是聽天由命,而是希望尋得一個好時機。
由於他身上打著景王舊臣的烙印,在本朝想要入閣恐怕是難於登天,但並不代表他已經冇有了野心。
恰恰相反,他其實一直都在蟄伏。而今徐階既然得勢,又有黃光升這個紐帶,還能夠給予自己升遷的機會,他自然是要跟徐階達成聯盟了。
“嗬嗬……雖說舉賢不避親,但張太嶽的才能確實無人能及,是目前最佳的吏部尚書人選!”徐階看到林燫如此上道,亦是笑嗬嗬地道。
這個事情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答覆,一些東西早已然是心照不宣。一旦張居正接替吏部尚書,那麼下一步動的便是詞臣一係,而林燫卻會得到一個不錯的位置。
二人又聊了一會,林燫亦是知趣地離開。
隻是林燫剛走不久,這裡又迎來了一個客人——兵部左侍郎王本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