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夜空隻有一輪清涼的殘月,淡淡的月色顯得若有若無的樣子。
隻是這一座日式風格的小院掛著燈籠,而裡屋的燈火通明,一張紅毯子鋪在鵝卵石道上,從院門直通正房門前。
“老爺!”看到林晧然來到洞房門口,兩個侍女當即跪禮道。
林晧然的腦子能夠保持著清醒,正想要朝著裡麵繼續走進去,隻是注意到眼前的榻榻米,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
旁邊的一名侍女卻是一個聰明人,當即便是識趣地上前道:“老爺,我幫你脫靴可好?”
跟很多人所想的並不同,進屋脫鞋並非是日韓文化,這種習慣卻是源於華夏,亦是華夏給日韓帶去了這種習俗。
隻是華夏像是一個不斷進化的智慧機般,經過不斷的吸引和成長,從盛唐開始慢慢地摒棄這一種脫鞋傳統。
林晧然換上一雙皮拖屐,這才踩在榻榻米上,徑直朝著裡間大步走去。
“老爺!”兩位侍女已經聽到外麵的動靜,卻是恭敬地向走來的林晧然進行跪禮道。
林晧然看到阿麗雖然穿著日本象征新娘純潔的“白無垢”,但頭上仍舊頂著華夏的紅巾蓋,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笑。
麵對著兩種文化的衝突,華夏文化無疑是有著極強的優越性。
輕輕揮手讓兩位侍女先行離開,他拿起如意杆挑開了阿麗的紅頭蓋,卻見一張嬌羞美豔的俏臉映入眼簾。
跟著這時代柔情似水的女人有所不同,織田依子儘管同樣生得眉目傳情,但宛如那兩條結實的大長腿般,其骨子裡卻有著她的原則和是非觀。
雖然她每天都是一張冰冷的臉龐,但終究還是一個女人,麵對著自己早已經傾心的情郎,此刻哪裡還有半點高手的風範。
阿麗本來就有些緊張,那雙美眸跟著林晧然欣賞的目光相觸,當即便是小鹿亂撞,宛如嬌羞的少女低下頭了。
林晧然對阿麗早已經貼上武林高手的標簽,更是親眼目睹她那驚為天人的身手,故而一直將她當成一朵帶刺的玫瑰。
隻是現在靜靜地觀察之時,這哪裡是什麼帶刺的玫瑰,分明是任自己欺負的櫻花,同樣是一個水做的女子。
林晧然知道這個女人現在還有些放不開,卻是注意到桌麵端正地擺著兩個紅繩相邊的瓢,便是對著阿麗提議道:“依子,咱們喝合巹酒吧!”
“好!”阿麗聽到這個提議,心裡當即既歡喜又忐忑地點頭道。
林晧然喝過酒後,便是將瓢放下,再看阿麗之時,卻不知是心情已經調節妥當還是酒精的作用,阿麗已經冇有剛剛那般緊張,便又是輕聲道:“從今以後,咱們便是夫妻了!”
“嗯!”阿麗已經接受了妻子的身份,亦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林晧然看到時機已然成熟,便是微笑地說道:“依子,咱們到床上吧!”
“好!”阿麗不是忸怩的性格,顯得嬌羞地點頭,便是跟著林晧然一起到了床上。
門外原本隨時侯命的兩個丫環已然是猜到什麼般,顯得麵紅耳赤地相視一眼,而後便是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隨著白色羅帳合擾起來,裡麵的衣物一件件被丟到一邊,二人做著夫妻間不可描述之事。
冇有那些花言巧言,冇有那些惺惺作態,亦冇有那種男女的急不可耐,二人彷彿這一切都水到渠成般。
二人相識是年少時,隻是他們那時都有著各自的驕傲,卻是有緣而無分。當他們不再年輕,再回首彼此早已經心心相印。
麵對著替自己擋下一箭的女人,哪怕這是一個武林高手,林晧然知道這個女人的幸福需要她來承包。
一夜風流,其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次日清晨,林府各處燈光紛紛亮起,一切猶如昨日那般。
對於已經結過兩次婚的男人而言,特彆還是一個事業心極重的男人,卻是不會受到這場新婚的羈絆。
林晧然如同以往那般遵照著作息起居,在新妻子織田依子的服侍下起床,到飯廳早已經有可口的早餐擺放妥當。
除了新婚帶來一份難以言喻的愉悅感外,似乎一切都冇有任何改變,而轎伕和護衛亦在前院等候。
林晧然乘坐轎子踩著時點到了午門前廣場,跟著往常那般受到官員的熱情相迎,便是來到了最前頭。
由於初冬時節的天亮得比較遲,故而鴻臚寺安排著仆人或兵卒舉著火把或燈籠,正是默默地將這裡新增一些亮光。
“若愚,海瑞被徐閣老的門生戴鳳翔彈劾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郭樸最先來到這裡,跟著林晧然低聲地說道。
林晧然迎著吹來的晨風,顯得認真地點頭道:“此事我已經知道了,不知郭閣老對此事怎麼看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海瑞既然冇有犯錯,我們自然要力保於他!”郭樸迎著林晧然的目光,顯得態度鮮明地說道。
林晧然冇想到郭樸如此護著海瑞,顯得苦澀地說道:“倒亦不能說海瑞全然冇錯!我弟子便是鬆江同知,海瑞在鬆江府處理關於財物案件確是偏於弱勢者,此舉的的確確有所公允!”
如果從愛民的角度來看,海瑞處處著眼於民生,這無疑是好官員的典範。隻是從執法的角度來看,海瑞其實還是存在著一些問題。
“咱們的聖人之道便是愛民,海瑞此舉正是遵循此道,老夫並不認為有何問題!”郭樸繼續力挺海瑞,旋即口氣微緩地道:“若是以律法公正來看待,海瑞確實有所不當,但卻遠遠構不成罪責。如果因為這些指控,朝廷便將海瑞調離,那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晧然看著郭樸一副憤青的模樣,卻是心如明鏡般地道:“海瑞之罪不在己,而是罪在其位,這是人家不願意讓海瑞繼續呆在鬆江知府的位置上!”
“若愚,你說得對,你此為此事該如何解決?當真要退一步嗎?”郭樸頓時釋然,顯得一本正經地詢問道。
林晧然正要開口說話,結果發現後麵傳來了一陣騷動,卻見笑麵虎徐階正緩步從外麵走過來,朝著給他見禮的官員不斷地拱手。
徐階雖然被林晧然、郭樸和陳以勤聯手壓製,但終究是八麵玲瓏的老首輔,不僅擁有自己嫡係班底,而且還有不少主動投靠之人。
林晧然看到徐階出現後,便是跟郭樸說了兩句,而後一起向徐階相互寒暄。
“林閣老,聽聞你昨日新納一妾室,年輕人還是要節製些為好!”徐階笑盈盈地望向林晧然,卻是故意打趣道。
郭樸的眉頭微微蹙起,這一聲“年輕人”已經是彆有用意了。
“元輔大人,我可不像徐琨那般風流,在青樓相識不足一月便納入宅中!我跟拙內阿麗相識十餘年,山西之行她替我擋下一箭才僥倖撿回一命,我豈能有負於她?”林晧然麵對著徐階的含沙射影,卻是昂首挺胸地道。
郭樸原本還在擔心林晧然,聽著林晧然這番言論後,亦是豎起大拇指稱讚道:“林閣老,徐琨豈能跟你相提並論,你是有擔當的男人,老夫支援於你!”
徐階的臉上當即閃過一抹不快,本以為能夠藉此抹黑林晧然,卻不想反倒是一個重情重義的感人故事。跟著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林晧然望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徐階,便是微笑地說道:“元輔大人,我聽聞蘇州有官員彈劾林巡撫在蘇州城生活奢靡,新近在老家還修了一座豪宅,卻不知此事可真?”
“確有此事!不過這都是一些捕風捉影之事,你我昔日都遭受不少這種無端指責,此事恐怕還得從長計議,咱們先聽一聽林巡撫的自陳疏吧!”徐階的眼睛閃過一抹不快,顯得舉重若輕地迴應道。
郭樸看到徐階如此庇護於林潤,心裡頓時不是滋味。對一心為民做事的海瑞卻是要政治打擊,卻是處處護著那個將蘇州城搞得烏煙瘴氣的林潤,這是哪門子的賢相?
“元輔大人,我亦聽說海瑞魚肉鄉紳一事了!不過此次彈劾似乎亦是捕風捉影,且魚肉鄉紳有開本朝罪名先河之嫌,咱們恐怕亦要從長計議啊!”林晧然冇有揪著林潤的事情猛打,卻是將話題轉到海瑞身上道。
天色漸亮,東邊已經亮起了魚肚白。
一陣晨風從午門前廣場吹過,兩個身影佇立在人群的最前麵,此時四目交彙,誰都冇有躲閃的意思。
這……
李春芳和陳以勤剛剛過來,看著林晧然和徐階在風中對視,不由得麵麵相覷,擔心這二人要在這裡便要開戰了。
現如今朝堂的朝局越來越明朗,李春芳和郭樸都願意“打輔助”,真正打擂台的人正是林晧然和徐階。
彷彿過了一瞬間,彷彿過了很久,最終還是徐階率先打破了這個僵局,喉嚨艱澀地吐了一個“好”字。
雖然他很想將海瑞從鬆江府弄走,但此事無疑還是有些難度,同時並不希望林潤在這個時候離開蘇州城。
林潤在蘇州已經調查了數月,心裡仍舊寄望於林潤那把刀能夠如同斬殺嚴嵩那般,幫著他在蘇州城揪出林晧然的罪證。
正是如此,在經過一場簡單的權衡後,他毅然決定跟林晧然各退一步,在這兩件事情上進行了休戰。
隨著兩位佇立在風中的大人物達成了共識,兩場醞釀的戰鬥已然是消失於無形,雙方都不會在這個事情上展開進攻。
午門城樓的鐘鼓響了起來,一個太監拉著嗓子喊著“上朝嘍”,百官跟往常那般魚貫而入,組成整齊的隊伍朝著金鑾殿而去。
“臣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隆慶來到金鑾殿的時候,百官當即進行跪迎道。
隆慶比以往又遲了一些,正是邁著肥胖的步伐走向龍椅,整個人哈欠連天的模樣,一副永遠都是睡不飽的模樣。
其實亦是難怪,他從小到大都是曬到太陽曬屁股才起床,過了三十年逍遙王爺的好日子,卻是哪裡抵得住這種早起的罪。
不過他現在既然已經是大明皇帝,卻不管心裡有冇有裝著百姓,在享受皇上的高福利之餘,亦要肩負起華夏的曆史責任。
隆慶已然不算是一個合格的好皇帝,雖然他幾乎每天都前來主持早朝,卻來得更像是一副冇有靈魂的軀殼。
百官聽到隆慶嘴裡的平身後,便是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暗暗地打理著坐在龍椅哈欠連天的隆慶帝。
隆慶帝穿得很是厚實,隻是剛剛坐到龍椅上,一股睏意當即湧上心頭。
站在紅漆圓柱旁邊的陳洪望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隆慶,便是履行職責地大聲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站在最前麵的五位閣老。
通常而言,內閣麵聖是一件極為簡單之事,加上皇帝和閣老私底下經常麵對麵交流,故而不會在早朝上奏事。
一旦閣老親自奏疏,那麼往往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故而他們都已經很長時間冇有看到五位閣老站出來“挑事”。
林晧然今日並不打算奏事,故而腰桿挺立,整個人顯得不怒自威的模樣,便給身後的朱衡遞了一個眼色。
咦?
朱衡正準備站出來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前麵的徐階從袖中拿著一份奏疏站了出去,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聲,同時生起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郭樸等人亦是注意到徐階這個異常的舉動,卻是不由得紛紛投去了關注的目光,卻不知徐階葫蘆裡賣什麼藥。
“臣有本奏!”徐階顯得鄭重其事地站了出來,雙手將奏疏上呈道。
隆慶看著徐階舉言鄭重,更是選擇在這個文武百官齊集的早朝,亦是對著陳洪點了點頭,陳洪心領神會地轉呈那份奏疏。
百官的注意力亦是被那份奏疏所吸引,在隆慶打開那份奏疏之時,徐階便是朗聲地拱手道:“臣請皇上跟俺答和議!”
此言一出,整個金鑾殿當即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