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到,開宮門!”
隨著鐘鼓樓上的鐘鼓聲從東邊傳來,西苑那道厚重的宮門徐徐打開,亦是打開了外界和皇宮的通道。
在宮門前的廣場上,這裡早已經站著數十名官員,顯得十分焦急地等候,正是以當朝的五位閣老為首。
郭樸率先上前,當即代表大家表明來意地道:“我等求見皇後,還請速速通稟!”
宮門的小黃門麵對著文官集團最強陣容,當即便是匆匆走進去通稟。
“皇上早前已經下達旨意,皇後生產在即,誰都不許探望!”西苑的掌事太監陳瑾走出來,操著山西口音直接拒絕探望地道。
旨意?
李春芳等官員聽到竟然是這個答覆,一時間不由得愣住了,於是麵麵相覷起來。儘管這個理由顯得很合理,但事情未免太巧了些。
郭樸的臉色微沉,當即便是表態道:“劉公公,聽聞皇後身體有恙,我等作為臣子理應前去探望,還請速速通稟!”
“皇後一直好端端的,不知你們聽誰說皇後身體有恙了?”陳瑾聽到這番話,當即不屑地進行反問道。
這……
在聽到這個問話,馬森等官員不由得默默地扭頭望向林晧然。
他們之所以一大早趕來,正是擔心陳皇後及皇後肚子裡龍種的安危,隻是這個訊息的源頭正是林晧然。
偏偏地,他們卻不好將林晧然抖出來。畢竟昨晚宮門已經關閉,林晧然獲取訊息的渠道卻是極為不妥。
終究而言,外臣確實不能跟近侍有交集,更彆說是要互通訊息了。
林晧然自是知曉這一點利害關係,卻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滿臉傲慢的陳瑾,越發覺得這個事情裡麵大有文章。
“你一閹人管我們從哪裡聽到的!皇後今懷龍種事關國朝根本,我等現在要麵見皇後確保無恙,還不速速帶路!”林燫看到形勢不對,當即便反客為主地道。
馬森和朱衡的眼睛微亮,亦是紛紛附和起來。
哪怕他們從宮中得到訊息並不妥,但根本不用跟一個死太監解釋,而今他們需要確保皇後和皇嫡子無恙。
陳瑾最是受不得閹人的稱呼,臉上當即湧起怒容,卻是指著林燫憤怒地道:“你當真狂妄至極!”
“你本就是閹人,再敢阻攔,我讓人再閹你一次!”林燫對太監原本就冇有好感,卻是當即反唇相譏地道。
陳瑾似乎真擔心林燫要將他再閹一般,不由得倒退了好幾步。
“走,我們進宮,看誰能阻攔!”郭樸隱隱感到事情不對勁,亦是不再顧及宮廷的規矩,當即便是一聲令下地道。
從昨晚麵聖遭到皇上的拒絕,再到今早這道旨意,已然讓他感到事情十分不妥。
儘管還不清楚真實情況,但林晧然得到的訊息恐怕是確有其事,而今皇後及皇後肚子裡的龍種恐怕是危在旦夕。
“不錯,咱們一起麵見皇後,看誰人敢攔我們!”陳以勤亦是不再顧及這些禮節,當即便是響應道。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亦是更加相信林晧然的訊息來源,而今的皇後及皇後肚子裡的龍種冇準已經遇險。
正所謂法不責眾,特彆在場都是有份量的人,包括李春芳在內的數十名官員當即便隨著郭樸一起走向了宮門。
這……
守門的將領看到這個架勢,特彆為首的五位閣老已然一副勇往直前的模樣,亦是不敢站出來進行阻攔,甚至還敏捷地閃避到一邊。
現在闖宮的陣容實在是太強了。六位閣臣、四位尚書,還有六位正二品重臣,這裡每一位都是他們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雖然他們的職責是拱衛皇宮,但如此重臣為探望皇後而一起強闖進來,這如何都跟造反扯不了關係。
“你們看著作甚,還不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進去?”陳瑾看到守將無動於衷,不由得跳著腳地指揮道。
隻是在場的將士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對於事情彷彿是冇有瞧見一般,正是默默地瞧著自己腳尖。
不說他們不敢阻攔這幫重臣,心裡更不願意聽從這個閹人驅使,對於郭樸等重臣闖宮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金燦燦的朝陽灑在西苑的宮殿群中,這裡美得宛如一幅畫卷般。
雖然已經過了兩年多,但在場的大部分官員對西苑都很是熟悉,一行人沿著宮道朝著玉熙宮所在的方向前去。
林晧然早些天便已經從吳秋雨的嘴裡得知皇後搬到了玉熙宮,故而亦不需要皇後的打聽,便是領著大家一道前往玉熙宮。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亦是擔心著皇後及皇後肚子裡孩子。
在跟徐階的交鋒中,林晧然已經將注押在了皇嫡上,而今闖宮營救陳皇後無疑加深了他對皇嫡的押注。
若是事情真出了重大的變故,將來真由皇長子朱翊鈞繼承大統,那麼對他將是一種極不利的局麵。
眾人來到了玉熙宮的院門前,自然不好繼續強闖進裡麵,當即便對著站在門前的宮女說明瞭他們的來意。
這個宮女不知道是眼睛進了沙子,還是發生了什麼悲傷的事情,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顯得紅通通的。
讓眾官員稍微安心的是,這名宮女並冇有告訴他們皇後已經冇有了之類的話,卻是轉身朝著裡麵匆匆走去。
這……
郭樸和陳以勤不由扭頭得望向了林晧然,林晧然則是給大家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事情到了這一步,卻不論結果好與壞,已然都有了定數。現在隻希望陳皇後能熬到現在,由自己帶來的兩名禦醫進行診斷,從而化險為夷。
“皇上駕到!”
正當大家焦急地等待的時候,遠處的宮道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
這……
朱衡等官員不由得麵麵相覷,曆來以懶惰出名的隆慶竟然這麼早便起床,更是如此巧合地出現在這裡。
隻是麵對著隆慶的到來,大家自然不敢無禮,亦是顧不得玉熙宮的動靜,當即便是紛紛準備迎駕。
隆慶由遠而近,整個人越發的有皇威,而今的隆慶早已經不是當初剛剛登基那個唯唯諾諾的裕王。
就在上個月,尚寶丞鄭履淳上書直諫,質疑隆慶“繼位三年,曾召問一大臣,麵質一講官,賞納一諫,以共畫思患預防之策乎?”
跟嘉靖已然是截然相反的行事作風,嘉靖雖然躲在西苑卻掌控著朝堂的重大事務,而隆慶幾乎天天上朝卻宛如行屍走肉般。
試問一下!若一個真正關心民間疾苦的帝王,在私底下會不召大臣問策嗎?對官員的諫疏不理會嗎?對一些官員的意見不質疑嗎?
終究而言,隆慶雖然冇有嘉靖那般剛愎自用,但亦是遺傳了那份從骨頭裡透出來的自私和冷漠,隻考慮著他的錦衣玉食和歌舞昇平。
對於揭示他“短板”的鄭履淳,隆慶選擇采納了太監的意見,卻是將鄭履淳杖刑一百,關入刑部大牢。
“臣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春芳等人看到隆慶的玉輦駕到,亦是紛紛進行跪迎地道。
隆慶的身體又胖了一圈,正是坐在玉輦上,對著在場的官員淡淡地抬手道:“諸位愛卿,平身!”
跟著玉輦而來的還有那位西苑的掌事太監陳瑾,已然是他打的小報告,正是趾高氣揚地瞧著在場的官員。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春芳等人規規矩矩地謝禮,這才紛紛從地麵上站了起來道。
隻是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張居正和隆慶的目光巧然相觸,而張居正悄無聲息般地點了點頭。
隆慶的目光落在眾臣身上,或許是麵對的官員少了,顯得多了幾分底氣地詢問道:“咳……你們如此勞師動眾,卻不知發生什麼事了?”
這……
林燫和馬森麵對這個問題,亦是不由得默默地交換一個眼色,而後卻是默默地抬頭望向前麵的林晧然。
他們之所以一大早便前來,卻是得知陳皇後被困於玉熙宮,故而才選擇強行闖進宮門營救陳皇後。
隻是事情到了這一步,特彆麵對隆慶的詢問,卻是不好直接將這事情給抖出來,更不好“出賣”林晧然。
終究而言,若是皇後被困於西苑而無法救治,那麼最大的嫌疑人正是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皇上,他們方纔強闖宮門,正是林尚書起的頭!”陳瑾卻是指著站在後麵的禮部尚書林燫,顯得惡人先告狀地道。
此言一出,眾官員發現真的是“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這個太監陳瑾已然記恨著剛剛林燫罵他閹人的仇。
“不錯,此事正是臣起的頭!”林燫麵對著指控,亦是有意幫著郭樸擔責,顯得十分坦然地站出來迴應道。
眾人不由得默默地交換了一下眼神,發現隆慶已然是興師問罪而來,又是微微地抬頭望向了隆慶。
隆慶朝著張居正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後沉著臉進行詢問道:“林尚書,你……你為何要帶頭闖宮門?”
林晧然看著事態的發展,更是注意到隆慶頻頻朝著自己右邊望過來,隱隱覺得到這個事情已然有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下官聽聞皇後被困於玉熙宮,擔心皇後及腹中龍種的安危,故而心急如焚才強闖宮門!”林燫麵對著詢問,顯得很是直白地迴應道。
隆慶清了清嗓門,便又是進行追問道:“此事荒謬!究竟是誰人如此編排皇後,你是從何處聽得此事?”
這……
林燫聽到這個問話,亦是意識到這個事情對林晧然是極大的不利,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回稟皇上,此事皆因臣而起!臣昨晚得到宮中的訊息,皇後被困於西苑而無法就醫,故而先是請四位閣老一起連夜麵聖,今早更是跟著同僚一起前來麵見皇後,還請允許臣等見上皇後一麵!”林晧然已經意識到矛頭衝自己而來,顯得無所畏懼地一力承下道。
這……
李春芳先是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後則是暗歎一聲,發現林晧然確實是一個有擔當的帶頭人,卻是比徐階之流要強上一百倍。
“臣等請見皇後一麵!”馬森等官員已經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妥,但還是跟著林晧然一起請願地道。
隆慶對此似乎不感到意外,卻是扭頭望向林晧然道:“林愛卿,你居於宮外,如何知悉昨晚宮中所發生的事情?”
林燫的眉頭微微蹙起,雖然他曆來做事衝動,但亦是覺察到事情似乎針對於林晧然,不由得擔憂地望向了林晧然。
“皇上,林閣老如何得知此事並不重要,老臣請問皇後及皇後肚子裡的龍種是否遇危?”郭樸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當即站出來反客為主地詢問道。
“郭閣老,此言不妥!我等為外臣,若跟內待有往來已是犯禁,更彆說林閣老此番跟宮中有書信往來,還請林閣老給皇上一個解釋!”張居正猶豫了一下,卻是突然站出來發難道。
咦?
朱衡等官員聽到這一番言論,紛紛扭頭望過去張居正,卻是萬萬冇有想到張居正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捅刀子。
李春芳愕然地扭頭望向張居正,旋即想到張居正和徐階的關係,心裡不由得感到一陣痛惜和憤怒。
郭樸的臉上罕見地露出怒容,眼睛狠狠地瞪向了旁邊的張居正,此是很想對這個“叛徒”破口大罵。
雖然知道張居正是徐階的得意門生,但徐階倒台後,他們並冇有排擠張居正,卻不想張居正竟然玩了一手陰的。
隻是不得不說,林晧然此次還真的出了大紕漏,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這跟宮中書信往來終究不妥。
“皇上,臣確實有罪!隻是臣今擔心皇後及皇後腹中龍種的安危,還請皇上讓李太醫和孫太醫給皇後診治,再行治臣之罪亦是不遲!”林晧然並冇有做過多的辯解,顯得一本正經地請求道。
隆慶聽到這個話,一時間亦是不好拿主意,卻是求助般地望向了張居正。
“哀家無恙!”正是這時,一個聲音從門口處傳來道。
眾官員紛紛望過去,卻見陳皇後已經在一名宮女的摻扶下,已經來到了門口處。隻是她的臉色顯得蒼白,敢情昨晚病危並非是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