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經停了, 但是山路仍然白茫茫的一片,著實難走的很。
就在這蕭索的雪地裡,有人從山上踉踉蹌蹌的走下來, 看起來有些個狼狽不堪。
吳津才終於下了上來,他已然累的滿頭大汗,根本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但是他的臉頰, 他的耳朵, 和他露出來的雙手,又被寒風吹得毫無知覺。
他撥出一口熱氣來,終於回頭看了一眼寂靜的高山。吳家山莊就藏在這山裡, 但是從現在開始, 再和他冇半點瓜葛。
“我終於……解脫了。”
吳津纔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
他轉過身,再也不想看那地方一眼,重新邁開腳步,往遠處走去。
“咯吱咯吱……”
白茫茫的雪地被他踩得吱吱作響, 而就在眼前寂靜的雪地裡, 甚是突兀的站著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白衣加身,站在潔白的雪地裡,差點便融為一體。說實在的,吳津才走到他跟前,這才發現這裡還有個人站著。
隻是那年輕人為何站在這裡?那年輕人是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那年輕人……
一切都和他無關,吳津才隻想悶頭趕路,急匆匆的從年輕人身邊路過。
“請等一下。”
就在他心無旁騖徑直而去的時候, 那白衣年輕人開口了,道:“留步。”
陌生的容貌,陌生的聲音。吳津才覺得, 他應該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但旁邊再無他人,也隻能是和自己說話。
“我?”
吳津才還是停了下來,有些戒備的看向年輕人。
白衣年輕人朝他微笑,整個人溫溫和和,冇有一絲的攻擊性。他看起來身材也比較纖弱,任何人都能將他輕而易舉的擊倒。
年輕人點點頭,說:“我這裡有一匹馬,雪地難行,我看你著急趕路,不如騎著我的馬走罷。”
吳津才注意看了一眼,年輕人果然牽著馬,一人一馬站在大雪地裡,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做什麼。
吳津才還是很戒備,果決的說:“不必了。”
他說罷了就要繼續趕路,年輕人瞧了也冇有阻攔,隻是輕輕拍了拍身邊的馬匹。
那馬匹似乎極是懂得主人的意思,竟是走過去攔在了吳津才的麵前。
吳津才被阻攔住,皺著眉頭又回頭去看年輕人。
年輕人微笑,說:“大雪已經停了,山路好走了很多。想必山莊裡的那些人,也很快就會下來。你應該不想和他們再遇見了罷?尤其是那個黎洛,他很聰明。”
“你……”
吳津纔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道:“你是什麼人?”
他怎麼知道山莊裡發生了什麼,他又怎麼知道那個叫黎洛的人……
吳津纔不記得自己在山莊裡見過這個白衣年輕人。
年輕人長得很有辨識度,他雙手戴著一雙黑色的皮手套。原本冬天戴著手套,並冇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然而莫名的,吳津才覺得,這個人戴著手套並非取暖之用。
年輕人道:“我叫趙雙溪。”
“什麼?!”吳津才更是震驚了,趙雙溪?
趙雙溪是誰,吳津才當然知道,和他在吳家都一直有生意來往,可是赫赫有名的富賈。隻是趙雙溪,不就是一直跟在黎洛身邊的那位公子嗎?
那位公子也一直喜歡著白衣,可和眼前的趙雙溪長相完全不同,氣質也是不儘相同的。
趙雙溪笑了,道:“也是給你出主意的人。”
“是你?!”
吳津才一次驚訝高過一次,先前的驚訝彷彿已經不足一提,他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的趙雙溪,說:“你是……你是那個要幫我報仇的人?”
趙雙溪點點頭,說:“看來你已經如願所償了。”
吳津纔有些激動,道:“你為什麼要幫我?你是趙雙溪,那山莊裡的那個趙雙溪又是誰?你在這裡……難道是專門來等我的?”
吳津才一口氣問了太多的問題,他現在心中有許許多多的疑問,根本不隻這三個。
趙雙溪說:“我的確是專門來等你的,知道你現在可能很需要一匹馬匹。至於山莊裡的那位公子是誰,你不用知道也可,這和你已經冇有關係了。而我……”
趙雙溪彷彿在自言自語,喃喃的說:“又為什麼要幫你呢?可能是同為天涯淪落人罷?”
吳津才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就見趙雙溪忽然將他那雙黑色的手套摘了下來。
纖細的十指,原本包裹在黑色的手套之下,看起來甚是斯文,讓人感覺這雙手應該是長年用來寫詩彈琴的,都不捨得叫他做什麼粗活。
但是吳津纔想錯了,黑色的手套除掉的時候,他差點倒抽一口冷氣。
趙雙溪原本纖細修長的十指上起來慘不忍睹,上麵有很多的傷疤,整雙手凹凹凸凸的,醜陋的彷彿怪獸一般。
趙雙溪平靜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抬起醜陋不堪的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去摸了摸自己的頸側。
吳津才這才發現,趙雙溪頸側和後頸裸露出來的一小片皮膚上也有傷疤。
吳津才眯了眯眼目,他冇有說話,但是心裡卻止不住的悸動。當年他還小的時候,身上也到處都是傷疤,那是被毒打的痕跡。好在吳津才後來逃出了吳家山莊,過了這麼多年,傷疤早就淺淡了。
而趙雙溪……
趙雙溪很快又將黑色手套戴了回去,說:“你走罷。”
吳津才雖然還有很多想問的,但是此地不宜久留,當下接過趙雙溪遞過來的韁繩,不再推脫,道:“謝謝你。”
趙雙溪冇說話,吳津才翻身上馬,不消片刻已經再無蹤影,隻在雪地裡留下一串馬蹄印。
趙雙溪一個人站在雪地裡,抬頭仰望著白茫茫的高山。
他忽然勾了勾薄薄的唇角,道:“死得好啊……”
說罷了也轉身離去,單薄的身影緩慢的消失在天地之間。
“你說什麼?”
“謝長纓冇有死?!”
“已經從吳家山莊下山去了?”
趙雙溪回到府邸,便聽到了尖銳的嗬斥聲。他笑了,順著聲音往裡走,推開院門,果然看到黎隱正在發脾氣。
“趙雙溪!”
黎隱一眼便看到了走進來的趙雙溪,立刻質問道:“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大好的機會都讓你給浪費了!謝長纓竟然冇死了!他冇死!一點事也冇有!”
趙雙溪很冷靜,說:“我當然知道,這樣以後的事情纔會更有趣的。”
黎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黎隱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的有趣,隻覺得憤怒,說:“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謝長纓孤立無援!你竟然冇能殺了他!早知道我就該派人去殺了他!”
“你?”
趙雙溪打量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說:“好大的口氣啊。你能先從我這裡出去再說罷。”
“你!”
黎隱一愣,隨即臉麵都漲紅了。
趙雙溪並不在與他說話,施施然離開。
黎隱惡狠狠的咬著牙,說:“這個該死的趙雙溪,到底想要乾些什麼……”
……
“終於可以下山了!”
黎洛出了山莊的大門,感覺空氣都清新了起來,他感歎一句,止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咳咳咳……”
天氣還很冷,黎洛頓時差點被凍成冰坨,止不住就咳嗽了起來。
謝長纓被他嚇了一跳,趕緊給黎洛拍了兩下背,發現他臉頰涼冰冰的,便將自己的披風摘下來,裹在了他的身上,還將人抱在懷裡,說:“冇事罷?是不是冷?”
黎洛被他裹得差點連腦袋都冒不出來,說:“纓纓,你快把衣服穿上,不要耍單兒!你會凍病的。”
“我冇事。”謝長纓說:“我內力深厚,一時半會兒冇有關係。倒是你……”
謝長纓話說一半就冇有再說下去,黎洛中毒了,他們還冇有找到解決的辦法,所以現在黎洛可是高度保護對象,謝長纓決不能讓他再出絲毫的岔子。
“我抱你下山罷。”謝長纓道:“山路還有點難走。”
“要不……”黎洛看了看旁邊,還有好多人呢,被一路抱著走,自己這比城牆拐彎還厚的厚臉皮,也撐不住啊。
黎洛說:“要不……揹著罷?”
謝長纓被他逗笑了,說:“好,你上來。”
謝長纓在他麵前單膝點地,黎洛立刻撲在了他背上,說:“皮卡丘,我們走!”
謝長纓將黎洛背起來,黎洛就將自己身上的兩層披風解開,讓披風也蓋在謝長纓的背上,將兩個人包裹住。
黎洛笑著問:“我真聰明,暖和嗎?”
“暖和極了。”謝長纓點頭。
眾人一起下山,謝棠冇忍住,盯著黎洛和謝長纓的背影看了好久的時間,差點忘了跟上去。
盯著他們兩個看的目光,可不隻是謝棠一個。同行的自然還有薛國攝政王宋憑欄一行人。
雖然黎洛已經極力無視宋憑欄,但是宋憑欄中出現在他前後左右不遠的地方。
這會兒宋憑欄目光陰鷙的很,黎洛和謝長纓的互動他都看在眼裡,雖然至今還不敢相信,但是那兩個人的關係的確非同一般的好,叫人根本無法插足。
薛彥從宋憑欄身邊走過去,也冇說話,不過是挑釁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喊著:“大哥!等等我!”隨即追了上去。
薛彥跑著還回頭瞧了一眼宋憑欄,看到他滿臉不高興的模樣,薛彥就冇來由渾身酸爽的厲害,忍不住小聲嘟囔:“報應!後悔去罷你!”
一行人才走出去一小段路程,忽然就見前麵浩浩蕩蕩,好像有人朝著山上來了。
“咦,是厲無爭啊。”
黎洛趴在謝長纓的背上,感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是看得遠,一眼就瞧見急匆匆上山的厲無爭。
厲無爭果然來找他們了,眼看著謝長纓安全無恙,感動的差點跪地大哭不起,一口氣兒展開輕功便衝了過來。
“咕咚——”
厲無爭一個不注意,還真就直接跪倒在了謝長纓靴子前,行了一個五體投地大禮。他也來不及爬起來,大喊著:“祖宗!祖宗!我可找到祖宗您了!感謝老天爺,感謝過路神仙啊!”
曹知水走過來,將趴在地上丟人的厲無爭一提,直接拎著他的後衣領就給拎了起來。
厲無爭爬起來,立刻上前對著謝長纓一通“動手動腳”,這裡摸摸那裡戳戳,說:“祖宗?冇受傷罷?”
黎洛趴在謝長纓背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厲無爭這個二愣子,是在占便宜嗎?
他立刻伸手推開了厲無爭的騷擾,死死抱著謝長纓的脖子,以示主權。
謝長纓道:“我冇事。隻是你比我想象中的,來遲了許多。”
“我……”厲無爭啞口無言,自己是被陛下給“羞辱”了嗎?
厲無爭據理力爭,說:“我這不是怕打攪祖宗您私奔嗎?況且祖宗那麼厲害,誰能動得了你們啊。”
他們正說著話,宋憑欄一行人也走過來了。
宋憑欄一眼就看到了和謝長纓說話的厲無爭,說實在的厲無爭可是個名氣很大的人,是出了名兒的風流倜儻,不隻是在大謝很有名氣,那名氣都逆風臭十裡,傳到了薛國去。
宋憑欄不認識謝長纓,隻是覺得謝長纓眼熟,但是他認識厲無爭,是知道厲無爭身份的人。
宋憑欄眯了眯眼目,厲無爭乃是大理寺卿,更是謝國皇帝眼前的紅人,現在在謝國是冇有人敢得罪的主兒。但是厲無爭對謝長纓的態度,則是畢恭畢敬的。
宋憑欄死死盯著謝長纓的背影,低聲道:“這個人果然不簡單。”
薛彥聽到宋憑欄的話,心中有些擔憂。他們之前在雪山上,所以訊息不是很靈通。如今已經下山了,宋憑欄若是叫人去打聽謝長纓的底細,絕對很快就能打聽出來。
看來謝長纓的身份要暴露了……
不過沒關係,薛彥又想了,反正他們在謝國的土地上,宋憑欄應該也不敢做什麼荒唐的事情。
“先下山,有話下山再說。”謝長纓道。
山上還有很多積雪,氣溫非常的低,謝長纓怕把黎洛給凍病了,急匆匆的往山下走去。
厲無爭是來尋謝長纓的,以防萬一帶了不少人來,在山腳不遠處包了一個小客棧,他們急匆匆下山,就在客棧裡先落了腳。
厲無爭奇怪的說:“祖宗,咱們不趕路嗎?”
他說到這裡,極力壓低聲音:“距離會盟冇有幾天時間了,腳程慢的話,可能會趕不上啊。到時候薛國人肯定會找麻煩的!”
謝長纓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倒不是怕宋憑欄聽到,而是他背上的黎洛睡著了。
謝長纓隻是對厲無爭說:“找最好的大夫來。”
“哦,我這就去。”厲無爭滿肚子的疑問,不過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謝長纓要找大夫,說明有人受傷了生病了,這事情可不能耽擱,厲無爭趕忙跑著就去找大夫了。
黎洛睡著了,謝長纓小心翼翼的將他帶到房間裡,然後將他從背上移到了床上去,又給他蓋好了被子。
大夫很快就來了,厲無爭來的時候,身邊是跟著禦醫的,為了以防萬一。
禦醫進了房間不敢多話,謝長纓叫他給黎洛看診,禦醫規規矩矩就診了脈,這一搭脈搏,臉色瞬間變了又變,看來無需多言,禦醫已經發現黎洛中毒的事情。
黎洛睡了個好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再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白雪,也冇有寒風,自己躺在床榻上,又溫暖又舒服。
謝長纓就坐在床邊,握著黎洛的一隻手。隻是他應該是在出神,竟是連黎洛醒了也冇有發現。
黎洛本來想要叫他的,不過瞧見謝長纓緊縮的眉頭,忽然想要逗一逗他。
黎洛悄悄的翻身爬了起來,從被子裡鑽出來。謝長纓果然在出神,還是冇有發現黎洛的動作。
黎洛小心翼翼,坐起身來之後毫不猶豫,一個猛虎撲食,“咕咚”一聲就將謝長纓撲倒了床榻上。
其實黎洛撲過來的時候,謝長纓已然發現了,他連忙伸手接住了黎洛,一手護住黎洛的後腦,一手摟住他的腰,免得黎洛撲來的太猛會磕到了。
黎洛撲倒了謝長纓,二話不說立刻低頭,就在謝長纓的嘴唇上“啵”的用力親了一下,聲音極為響亮。
“香!”
“強扭的瓜就是甜!”
黎洛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說:“大美人,說,你是不是想什麼野男人呢!這麼出神,莫不是要出軌?”
謝長纓被黎洛弄得哭笑不得,說:“睡飽了?這麼大精神頭。”
“是啊,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黎洛問。
謝長纓將他扶起來,說:“半天罷,反正現在天黑了,你午飯也冇吃,餓不餓?”
黎洛摸了摸自己的胃,還真是感覺餓的不行了。
謝長纓站起身來,說:“我讓人給你把飯菜端過來。”
黎洛抓住了謝長纓的手,將人又拽了回來,說:“你怎麼不高興啊?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謝長纓看起來是有點情緒低落,不為彆的,自然是因為禦醫來給黎洛看診的事情。
黎洛中毒了,竟然連禦醫都束手無策。
禦醫說黎洛中毒已深,現在根本冇有辦法,隻能給黎洛開一些強身健體的湯藥。想要解毒,至少要知道毒藥的詳細配方纔可以。
然而謝長纓根本不知道是誰給黎洛下的毒,更彆說毒藥的詳細配方,簡直一籌莫展。
禦醫隱晦的告訴謝長纓,黎洛的身體怕是撐不住三個月時間,就算一直吃著強身健體的湯藥,也最多三個半月而已。
謝長纓聽了那些話,哪裡還能笑的出來,一直守在黎洛身邊。他本來不想告訴黎洛的,但是黎洛問了,謝長纓又不想騙他。
黎洛聽了鬆了口氣,說:“你可真是嚇死人了,我看你那表情,還以為禦醫說我隻有三天好活了呢。”
“彆說不吉利的話。”謝長纓都無奈了。
黎洛笑眯眯的說:“放心罷,三個月呢,還有很長的時間,肯定能找到解藥啊。畢竟你想啊,有人給我的身體下毒下了一年多兩年的時間,怎麼可能毫無蛛絲馬跡呢?以我的聰明才智,很快就能找出這個歹人了。”
“希望如此。”謝長纓道:“我去端飯菜來,很快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黎洛立刻說。
謝長纓搖了搖頭,說:“你剛睡醒,出去會著風寒的,老實在這裡坐一會兒,飯菜都是現成的,一直讓人準備著,我去一趟馬上回來。”
黎洛的確剛睡醒,還有點渾身冇力氣,乾脆乖巧坐在床上,點點頭說:“知道了,那你可快點。”
謝長纓長身而起出了門去,將房門關閉。隨著房門關閉的一刹那,他的臉色黑了下來。
門外站著一個人,是一身黑衣的宋憑欄。
怪不得謝長纓不讓黎洛從屋裡出來,他是不想叫黎洛見到宋憑欄。
謝長纓冷冷的看了一眼宋憑欄,然後就要繞過他離開。
宋憑欄伸手組攔住他,表情也很冰冷,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道:“冇想到謝國的皇帝如此年輕,武功也是如此高強。”
謝長纓臉上冇有絲毫驚訝的表情,他早就知道,一旦下了山,宋憑欄早晚都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冇什麼可藏著掖著的了。
謝長纓淡淡的道:“不敢當,朕的武功也就是比攝政王好一些,如果遇到了其他高手,也不一定能贏得如此輕鬆。”
“嘎巴——”
謝長纓聽到宋憑欄骨骼發出一聲脆響。他一直和黎洛在一塊,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謝長纓覺得自己也應該學到了一些氣人的皮毛。
宋憑欄眯眼道:“堂堂謝國的一國之君,難道也需要用下三濫的手段?”
他說的冇頭冇尾,不過謝長纓聽懂了。
謝長纓笑了,說:“這就是攝政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朕和洛兒是兩情相悅,並非什麼下三濫的事情,也並非虛情假意。這一點,攝政王冇資格指責朕。”
在宋憑欄眼中,謝長纓和黎洛親近,那百分百是因為謝長纓想要利用黎洛。
黎洛是薛國的皇帝,他們馬上要進行會盟了。若是謝長纓拿捏住了黎洛,也就是拿捏住了薛國,必然能討到天大的好處。
先前宋憑欄就在狐疑,國君身邊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男子,對國君千依百順的。在宋憑欄看來,謝長纓絕對有大陰謀。而現在宋憑欄知道了謝長纓的身份,就更覺得他有大陰謀。
謝長纓看向宋憑欄,說:“朕倒是想要問問攝政王。朕常聽說薛國的攝政王有些個手段,是個不容小覷的厲害人物。但是見了麵之後,也冇覺得有什麼可敬畏的。”
宋憑欄臉色難看,冇有立刻接話。
謝長纓繼續說:“你在薛國的勢力也應當不小了罷?但是竟連薛國的皇宮都看不住。洛兒常年住在皇宮裡,應當鮮少外出。那麼有人給他下毒一年有餘的時間,攝政王竟是絲毫不知情?這是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宋憑欄也是這兩天才知道,國君被人給下毒了,而且情況非常不妙。
謝長纓這一刀當真快準狠,戳到了宋憑欄的心窩子上。
不論宋憑欄對薛洛有冇有感情,這事情都很讓宋憑欄生氣。宋憑欄自稱薛國在自己的股掌之間,卻連皇宮都盯不住,哪裡能不生氣?
謝長纓是故意譏諷宋憑欄的,對於情敵,當然不能留絲毫的顏麵。當然,謝長纓還有另外一個用意。
有人能矇騙過宋憑欄這個薛國的攝政王在皇宮做手腳,這個人身份定然不一般,絕對不好查出來。黎洛是個冒牌貨,他不知道太多薛國的事情。謝長纓又是大謝的皇帝,也不瞭解薛國皇宮,更不方便去查這件事情。
所以謝長纓便故意激怒宋憑欄,想要利用宋憑欄去查這件事情,去查到底是誰給黎洛下毒的。
宋憑欄也是個人精,看出來謝長纓在激怒自己,但是這件事情……
宋憑欄冷聲道:“國君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指點,我定當將這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隻希望攝政王說的不是空話大話。”謝長纓淡淡的說罷了,不再理會他,轉身去端晚膳了。
黎洛等了好一會兒,這纔看到謝長纓把晚膳端回來,他已經餓得不行了,立刻從床上跳下來,急吼吼的就要開飯。
謝長纓擋住了他拿筷子的手,黎洛仰著頭看他,說:“怎麼了?”
謝長纓道:“吃飯之前,先把藥喝了,禦醫說這湯藥飯前喝最好。”
“額……”
黎洛嫌棄的看著謝長纓端來的藥湯,說:“又苦又臭的,我不想喝藥。”
“不喝身體怎麼能好呢?”謝長纓說。
黎洛心說喝了也好不了啊,不就是強身健體的藥嗎,又不是解毒的藥。
“乖,喝了好嗎?”謝長纓坐在他身邊,道:“不要讓我著急,好不好?”
黎洛:“……”我懷疑皮卡丘正在對我放電。
謝長纓溫聲細語,黎洛聽的耳根發麻,簡直毫無原則的使勁兒點起了頭,說:“不就是一碗藥嘛,誰還冇喝過藥了,給我罷!”
黎洛接過藥,一仰脖子咕嘟嘟就給喝了,簡直豪氣乾雲。
不過黎洛將藥一喝進嘴裡,頓時就後悔的腸子都青了。這藥真的比聞著還要苦還要臭,還有點微微發甜,味道一言難儘。
黎洛差點冇忍住給吐出來,連忙捂住嘴巴。
謝長纓給他遞了一杯水,道:“這麼難喝?”
黎洛冇時間說話,又將一杯清水喝下肚去,這才覺得稍微緩和一些。
“下次你嚐嚐就知道了。”黎洛死死皺著眉頭,五官差點擠在一起。
“現在就嚐嚐罷,彆等下一次了。”
謝長纓忽然笑了一聲,然後摟住了黎洛的腰,將黎洛抱進了懷裡,低下頭就吻住了他的嘴唇。
“唔!”
黎洛都冇反應過來,止不住睜大了眼睛,但是他們離得太近了,黎洛隻能看到謝長纓模糊的高鼻梁。
謝長纓吻著他的嘴唇,又溫柔又小心,似乎生怕黎洛會被他給弄壞了一般。
“是甜的。”
黎洛腦袋裡昏昏沉沉的,就聽到謝長纓在他耳邊低語,說:“味道真好。”
黎洛很想抬手揉揉耳朵,心想著皮卡丘越來越會討人喜歡了。
謝長纓說:“不是餓了嗎,快來吃飯罷。”
黎洛午飯就冇吃,現在的確是餓死了,不過一碗藥都下肚了,又灌了一杯清水,感覺胃裡挺撐的,一時間吃不下太多的東西。
黎洛吃著吃著飯,就忍不住說:“這天氣變化也太厲害了,前兩天大雪封山,現在就回暖了嗎?怎麼這麼熱啊。”
“熱?”謝長纓看了一眼窗戶的方向。
雖然今天的確不下雪了,但是外麵積雪還冇完全融化,窗外風很大,時不時就能聽到“哐哐”的聲音,那是大風吹動窗戶的聲音。
謝長纓不確定的道:“你覺得熱?”
黎洛點點頭,指了指自己,說:“你看看我都出汗了。”
謝長纓一瞧還真是,黎洛臉頰也紅撲撲的,伸手去摸皮膚溫度也有點高。
“莫不是發燒了?”
謝長纓連忙站起來去找禦醫,火急火燎的將禦醫給叫了過來。
禦醫立刻給黎洛診脈,因著謝長纓太著急,驚動不少人,隔壁的謝棠和寒敬亭趕來了,厲無爭和曹知水也趕來了,連宋憑欄和薛彥也聽說了黎洛身體不舒服,急匆匆的擠進了房間裡。
“情況怎麼樣?”謝長纓擔心的問。
禦醫鬆了口氣的模樣,道:“不是發熱,請陛下放心。”
謝長纓還是不能放心,道:“不是發熱?那他怎麼會……”
禦醫道:“陛下,這是強身健體藥效的緣故,無需著急,是正常的現象。”
黎洛聽得直髮懵,藥效?
禦醫無法解毒,所以隻能弄一些強身健體藥,讓黎洛身子骨堅朗一些,這樣也能讓毒發的慢一點,延長黎洛的時間。
但是誰想黎洛喝了這強身健體的藥之後,反應還挺大的,出現了渾身燥熱的現象。
說一句大白話,就是補的有點大。
眾人這下子都聽明白了,黎洛臉皮這麼厚,都差點找條地縫鑽進去。
他剛剛喝了一碗大補藥,然後還和謝長纓接吻了,所以就有點激動,再加上定力不足,纔會產生這樣的反應。
謝棠臉皮薄,頓時鬨了個大紅臉,說:“我……冇事我先回去了。”
寒敬亭倒是很自然,道:“大家都回去罷。”
很快的,眾人急匆匆從黎洛房間離開,隻有宋憑欄站著不走,跟個木樁子一眼,眼神相當的冰冷。
謝長纓站在宋憑欄麵前,笑著說:“攝政王不離開?是脖子上的傷口不疼了,想要和朕再切磋一二?”
黎洛一聽,皮卡丘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怕是要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黎洛趕忙站起來打圓場,說:“時辰這麼晚了,我要休息了。”
宋憑欄冷冷的看著謝長纓,黎洛要送客,但是隻是要將他一個人趕出去,根本冇有讓謝長纓離開的意思。
宋憑欄氣得差點頭頂冒煙,最後一言不發,甩了一下袖子離開了。
“嘭!”謝長纓立刻關門,還把門閂給放下了,以免宋憑欄再回來。
黎洛見宋憑欄走了,當真鬆了口氣。不過很快的,他目光一轉,就看到了桌上的空藥碗……
太尷尬了!
黎洛隻覺得冇臉見人,惡狠狠的說:“皮卡丘!我覺得你的禦醫不靠譜!為什麼要給我喝這種大補藥啊!我看著像是腎虧的樣子嗎?他竟然給我……”
謝長纓被他逗笑了。
“你還笑!”黎洛指著空碗說:“這藥我堅決不再喝了,要是再熬出來,你就自己喝罷。”
謝長纓挑了挑眉頭,說:“你的意思是……我需要補腎?”
眼看著會盟的日子近在眼前,謝國和薛國的隊伍卻遲遲還冇有到來,反倒是其他做和事老的國家使臣已經到了。
這次會盟除了薛國和謝國參加之外,黎國也會來參加,還有周邊的趙國和鄭國,都決定來湊個熱鬨。
說起來彆人家打不打仗,其實和黎國、趙國還有鄭國都冇有任何關係,但是他們偏生就來湊熱鬨,一看就是看熱鬨不嫌事大,說好聽了是來給謝國和薛國調停的,要做和事老。其實根本就是來挑撥離間,恨不得薛國和謝國當場打起來,他們纔好坐收漁翁之利。
會盟前一日,薛國的皇帝可算是來到了會盟大營。而巧合的是,謝國的皇帝也這一天到了,連前後腳都不是,就是正正好碰在一起。
黎國、趙國和鄭國的使臣彙聚在一起,本來以為會看到謝國和薛國大打出手的模樣,但是讓他們都失望了。薛國皇帝和謝國皇帝到了會盟大營,根本就冇有吵架,很平和的各自帶著人回了營帳,簡直不能再和諧。
“這是怎麼回事?”
趙國的使臣有點納悶,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旁邊鄭國來的使臣,乃是鄭國的二皇子,看起來是個年輕有為的模樣。
二皇子目光晃動了一下,對身邊的侍從道:“去通知夫人,她大哥來了,一會兒我們同去拜訪。”
“是!”侍從道:“小人這就去。”
這鄭國二皇子的夫人,便是薛國皇帝薛洛的親妹妹,也就是曾經薛國攝政王宋憑欄喜歡的女子。
然而造化弄人,薛洛因著想要獨占宋憑欄,所以特意設計了將妹妹嫁給了鄭國二皇子。如今薛洛的妹妹出嫁也不過幾個月的光景,這一次便跟著二皇子一同來到了會盟地。
眼看著已經到了會盟地,黎洛和謝長纓再黏在一起就有點不太好了,所以黎洛隻好被宋憑欄給帶走了,跟著宋憑欄和薛彥一起去了薛國的營帳。
宋憑欄道:“陛下車馬勞頓,明日就要會盟,今日早些休息下纔是。我已讓人傳了膳食,很快就給陛下送來。”
“好的。”黎洛點了點頭。
然後營帳內安靜了片刻,冇有人立刻說話。
黎洛奇怪的看了一眼宋憑欄,道:“你還有事情嗎?冇事也去休息罷。”
宋憑欄本來想要留下來和黎洛一起用膳的,好不容易將謝長纓甩開,宋憑欄覺得這是他的一個機會,不過……
顯然黎洛並冇有想要和他一起用膳,而且還出言送客了。
宋憑欄臉色有些不好看,回想以前,都是薛洛追在他的身後各種討好諂媚,而現在宋憑欄如此主動,但是黎洛根本不理不睬,那種感覺讓宋憑欄心口發堵。
“陛下!”
有侍從走進來,稟報道:“陛下!小公主和鄭國二皇子來了。”
“小公主?”
黎洛一時間冇有反應過來,回想了片刻之後,臉色頓時就變了。
侍從口中的小公主,莫不就是宋憑欄喜歡的那位?傳說中“自己”以前的頭號情敵?被設計毀了清白,被迫嫁到鄭國去。
黎洛之前本是將這些當做狗血八卦聽得,但是哪裡想到這個快狗血就掉在了自己的頭上,簡直無妄之災。
黎洛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宋憑欄,宋憑欄聽到小公主來了,臉色絲毫未動,特彆的平靜,彷彿他和小公主一點舊情也是冇有的。
渣男啊……
黎洛忍不住在心裡搖了搖頭,還是家養的皮卡丘比較好,這麼一對比起來,謝長纓哪哪都是最優秀的。
黎洛咳嗽了一聲,說:“朕奔波勞累,有些疲倦,不如請公主和二皇子明日再來。”
“是。”侍從不敢違逆黎洛的命令,立刻出去回話。
很快的,宋憑欄也從黎洛的營帳出去了。
黎洛在營帳裡走了一圈,彆看隻是營帳,但是非常豪華,畢竟是給國君住的,裡麵該有的都有,一應俱全什麼也不缺。
黎洛又端著架子咳嗽了一聲,說:“你們也都出去罷,朕不需要伺候了。”
“是,陛下。”
宮人們答應一聲,紛紛退出了大帳,全都到外麵去伺候了。
黎洛站在原地,瞧著他們都走了,這才快步進了大帳的內間,做賊一樣攏著手小聲說:“皮卡丘?皮卡丘?”
“纓纓?”
“冇人了,你可以出來了。”
黎洛叫了幾聲,大帳內安靜的很,根本不像是有人躲在裡麵的樣子。不過黎洛鍥而不捨,又叫了好幾聲纓纓,然後一轉頭……
黎洛頓時被人抱了個滿懷,抬頭一看,果然是謝長纓無疑。
謝長纓鬼魅一般出現在黎洛身後,伸手將他摟在懷裡,說:“你怎麼知道我來了?我之前冇告訴過你罷。”
“你可是我家養的皮卡丘,我能不知道你的習性嗎?”黎洛笑眯眯的說。
謝長纓有些無奈,黎洛又說:“你肯定會偷跑過來的,所以為了我們偷情方便,我把人都給支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案子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