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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君臣之間

今年以來,外庭官員們一直在奏議關於如何解決朝廷財政虧空,國庫錢稅空虛的事情。

五月裡,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去山東祀孔回京之後,上奏了一份沿途見聞和感悟的摺子。那摺子上寫的內容讓朱佑樘極為惱火。

李東陽摺子上寫著什麼:天津大旱,夏麥枯死。秋田未種,客船稀少,縴夫身無完衣,百姓麵有菜色,極目四望,令人寒心。臨清、安平等處盜賊縱橫,奪人劫財者處處都是。

又說什麼,聽人傳聞青州盜匪劫奪更甚,賊盜百十成群,白晝公然出行,橫行無忌,官府捕之不儘雲雲。

摺子上還說,從江南來的人口中聽說,南邊的淮揚諸府,或掘食死人,或賤賣親人,流移搶掠,各自逃生。

說什麼‘東南為國家財賦所出之地,一年饑荒,竟已至此程度。而北方素貧,冇有儲蓄,若今年再次歉收,恐無救處之法。國家承平富庶已有一百餘年,一時之荒,已不堪處,若有不測,又將何以處之?言及於斯,不免痛哭失聲。’

朱佑樘看到摺子上的這些話,心裡很是惱怒。作為大明朝的皇帝,即位十七年來,自己可謂兢兢業業勤勉為政。大明朝的天下雖不敢說海清河晏,但起碼也是中興之世。結果,在李東陽的描述裡,這哪裡還是什麼中興之世,這簡直是一個盜賊叢生,民不聊生的亂世。

李東陽憑藉道聽途說之言便信以為真,說出這麼多聳人聽聞的話來,著實讓朱佑樘難以接受。

然而,這還不是讓朱佑樘最為惱火的地方。最惱火的是,李東陽在摺子後麵說的那些話。

“糧草稅課,歲有常額,而冗食太多,國用無經,差役頻繁,科派重疊,年無虛月。內府錢糧,索用無度,京城修造,前後無停之日,做工軍士,累力賠錢,每遇班操,寧死不赴。勢家巨室,田連州縣,征科過度,請乞無厭。親王之國,供億之費,每至二三十萬,修齋掛袍,開山取礦,作無益以害有益。貪官酷吏,肆虐為奸,民國困窮,嗟怨不已。另有遊閒之徒,號稱皇親,附搭鹽船,於各處起蓋店房,網羅商稅。織造內官,縱使群小,拷打閘河官吏,趕捉買賣居民,如此之類,不勝枚舉。今日生民貧困之深,國用匱乏已極,唯有節用度,廣儲蓄,節一分則有一分之益,積一分則有一分之利。伏望立行,以解弊端。”

以上是李東陽摺子上的原話,雖然看起來是指出了弊端之處,想要解決問題的態度。但在朱佑樘看來,卻是一條條的都在指責自己,都在說自己的不好。

“內府錢糧,索用無度。京城修造,前後無停之日,做工軍士,累力賠錢,每遇班操,寧死不赴。”這幾句,是在影射自己大興土木,且調動京營兵馬做苦工當勞役的事。

確實,自己確實這麼做了。弘治六年脩金水河、浣衣局、玄武門。弘治十年修萬春宮,內務庫房。神樂觀和幾處城樓也是調動了幾萬人手。弘治十四年修理內外城、內府諸門,社稷壇、午門以及九門城濠這些工程。此外陸陸續續還為張皇後孃家修了家廟道觀,為宗族勳戚之家修造屋舍廟宇調動了許多次的兵馬。但是,自己身為皇帝,難道不能調動京營兵馬做點事?

一直有人拿著這件事來說自己,說什麼軍隊成了工程修造隊,說耽誤京營訓練,讓京營兵士訓練廢弛,不堪勞苦雲雲。現在,李東陽也上摺子含沙射影了。

摺子上還說什麼齋醮靡費的事情,那更是明顯的指責自己在這件事上花了銀子的事情。這件事也是外庭那些官員經常上奏說的事情。說自己沉迷齋醮之事,修造了太多的道觀寺廟,舉辦了太多的齋醮儀式,花費太多的銀子。

自己身為大明朝的皇帝,自當為大明江山社稷求得庇護。自己齋醮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祈福天地,祈福神靈保佑。建道觀寺廟還不是為了天下太平,勸民自律向善?確實是花了些銀子,可是這銀子不該花麼?

摺子上還含沙射影的提及了皇親勳戚的事情,這也是外庭不斷上奏提及的點。他們說自己賞賜皇親國戚勳貴們田畝太多,對他們太好,驕縱他們雲雲。自己難道不應該麼?皇親國戚,勳戚功臣,為大明出了力,立了功,自己賞賜不得?給他們點土地房宅又當如何?值得這麼大驚小怪麼?

總之,這份奏摺前麵以傳聞之事誇大其詞,後麵則引申出一串的指桑罵槐針對自己的指責,這讓朱佑樘很不開心。

但朱佑樘畢竟還是對外庭官員尊重的,胸襟也還是有的,看了摺子之後便也冇有做太多的表示,隻做冷處理,不予回覆,不予理睬便是。

但緊接著,六月裡,內閣首輔劉健便領頭上了摺子,提出了革除朝政弊端的幾項建議。奏摺上明言,朝廷當節約用度,停止進行一些不必要的修繕建造的活動。道觀廟宇,齋醮儀式也不宜過多,禁止各地官府效仿齋醮和修建道觀廟宇的行為。還說,要停止賞賜土地給皇親勳貴的行為,且要求進行一次清查退田的行動,收回一些皇親勳貴手中占有的田畝。

朱佑樘看得出來,這個摺子,便是明明白白的進一步的打著改善朝廷財政的幌子,來逼自己答應他們的建議。他們是想要控製自己按照他們的意願來做事。

朱佑樘一直都很尊重朝臣們。他其實從內心裡是對內閣大學士和各部重臣們是尊敬信任的。這麼多年來,隻要他們的建議是有道理的,自己基本上都會準許他們的奏請,按照他們的意願行事。自己其實已經很遷就他們了。但是他們似乎不知道收斂,自己不肯答應的事情他們非要不斷的建議,不斷的上摺子,天天磨著自己,甚至想要控製自己,這是斷然不許的。

這份奏摺朱佑樘給的迴應是:再議。

然後自劉健開始,內閣大學士們,各部尚書,都禦史們也都紛紛上了摺子。

朱佑樘一律回覆:再議!

皇上和外庭大臣們之間便就這麼暗中較著勁,一方不肯放棄,找到機會便會提一嘴。一方裝聾作啞,根本不理會。這便是下半年這幾個月來關於這件事的寫照。

朱佑樘坐在龍塌的床沿上,看著眼前這群臣子,心中惱怒卻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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