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施行兩京製,有應天和北京兩個都城。這個兩京製並不是與生俱來,而是明成祖朱棣靖難成功後遺留的問題。
在大明都城北京的王府街,有一群建築物密佈的府邸,這裡被時下的人們稱作十王府,也有人叫信王府。十王府本來是還未成年的王爺的集體宿舍,但是現在這片規模龐大的王府群中隻住一個王爺,就是將來那位會剛猛殉國的崇禎帝朱由檢。
崇禎是年號,朱由檢現在還不是皇帝,而是信王。他現在在朝野上還隻是一個小透明,隻是一個唇紅齒白,頗為清秀的少年,一個未及弱冠還十分低調的小王爺。
在信王府的書房中,這個現年隻有十七歲的少年王爺正在作畫。同朱由崧相比,他的書房規格雖然大氣,但是卻略顯寒酸。書房中冇有什麼名人字畫,隻有幾句自己寫的警世格言。
這少年作畫用的筆也是十分奇特,並不是常人用的『毛』筆,而是一支炭筆。現在正值晝長夜短的季節,雖是午後,但是離天黑還有著一段時間,可是書案上此刻卻點著一隻蠟燭。書案上平鋪的宣紙上畫的不是梅蘭菊竹,也不是什麼清麗典雅的仕女圖,而是一幅大明簡化版的疆域圖。
信王朱由檢緊緊盯著桌上那幅地圖,似乎想要瞅出一朵花來。審視良久,他歎了一口氣,從桌上木匣中『摸』出一根手指長的紙筒,在蠟燭上引燃後美美地吸了一口,煙霧從肺中轉了一圈後從口中吐出來,朱由檢身邊頓時煙霧繚繞。
朱由檢半眯著眼,透過煙霧雙目緊緊盯著桌上的那副畫,右手拿過炭筆在地圖上添了幾筆,現在再看那地圖,形狀就像是一隻引頸高歌的雄雞。若是朱由崧在此處的話,說不定會驚訝地叫出聲來,然後雙手拉住朱由檢的手激動地宣稱找到了組織……
不因為彆的,如果朱由崧在這兒,他就會發現宣紙上那幅地圖會跟自己的前世看了一萬遍的中國疆域圖如出一轍。
朱由檢『舔』了『舔』嘴唇,又在空白處添了幾條虛線,此時又審視一番桌上的地圖,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炭筆。
朱由檢把身子靠在了椅子上腦子轉的飛快,此時懸掛在門口的銅鈴響了一聲,朱由檢閉目說道:“進來。”
一個侍衛走了進來,對朱由崧施了一禮說道:“王爺,宮裡來訊息了。”
朱由檢藏在袖中的雙手忽地緊握成拳,屏住一口氣道:“說!”
“陛下傳令王爺入宮,此時傳令的宦官正在路上。”
“這一天,終於來了!”朱由檢緊閉的雙眼豁然睜開麵無波瀾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侍衛躬身就要退出去,朱由檢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把他叫住,臉上有些無奈的問道:““那人怎麼樣了,還是那般倔強?”
侍衛躬身回道:“回王爺,那位大人整日窩在咱們城外的小院子裡閉門不出,每日陷在書堆裡,這都已經整整兩年了。咱們現在雖然不像兩年前需要整日派人盯著怕他,但是現在這個‘三要老人’除了要吃要喝要書之外,頂多抓個看守他的侍衛拖去跟他下棋。”
朱由檢好奇道:“找你們下棋?”
那侍衛委屈道:“是啊,我們這些大老粗哪裡下得過那位大人,每次那位大人都是邊下邊罵,我們也不敢對他無禮,有時候真的恨不得給他兩個大耳刮子。”
這情景要是讓外人看見,估計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一個侍衛敢跟王爺如此口無遮攔的說話,真是成何體統!
朱由檢卻對此不以為意,歎了口氣說道:“倔得就跟一頭驢似的,我現在都不知道當初救他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了。”
“這兩年來不說咱們好吃好喝的供養他的花費,就是買那些書都花了不少銀子了,這種吃乾飯的,咱們不是早就不養了麼?”那侍衛忽地麵『色』一正,把手往脖子上一比劃,低聲道:“王爺,要不我派人把他給恩——”
“滾滾滾!敢跟你王爺開玩笑了!”
那侍衛哈哈一笑,就退了出去。王爺的錢可不是那麼好花的,三年前他就知道了,而且他同樣知道,王爺的錢不會白花的,因為王爺的錢從來就冇有白花過!
朱由檢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把桌上的地圖在蠟燭上點燃後放到了火盆裡,屋中頓時變得濃煙滾滾。
打開窗戶放煙,朱由檢長舒一口氣雙眼通紅地望向皇宮的方向自言自語道:“這一天終於到了……”
果然,朱由崧剛剛收拾好,宮裡傳旨的太監就到了信王府。
……
等到朱由檢進宮見到自己的哥哥朱由校時,此時這個傑出的建築家、偉大的木匠、優秀的手工藝人天啟帝,已經在兵部尚書霍維華和宦官頭子文盲魏忠賢,聯手供奉的仙『藥』下成功的病入膏肓,臥床不起了。
天啟帝此時躺在床上咳嗽個不停,朱由檢按照記憶中演練了無數次的情景走了過去,好讓天啟帝能夠抓住他的手,說出留名史冊那句話:“來,吾弟當為堯舜。”
可惜的是,天啟帝並冇有抓住他的手,他看到十七歲的朱由檢這個弟弟竟然落下淚來:“德約(朱由檢的字),你可是來看我最後一麵的。”
朱由檢不由愣了,自己這個病入膏肓的哥哥竟然冇有按劇本走!
身為一國之君的朱由校,今年也隻有二十二歲。此時他身體浮腫,臉『色』蒼白,已經多日冇有進食了,大明萬裡江山壓在了這個年輕的肩膀上麵,現在又要讓他直麵自己的死亡……
終究血濃於水,朱由檢想到眼前這個人不久後就要魂歸天際,心中也不免有些酸楚,一把拉住了天啟帝的手動情道:“陛下,我來看你了,陛下天命加身,洪福齊天,一定能好過來的。”
天啟帝聽到朱由檢的話,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直勾勾地盯著朱由檢問道:“五弟,你可是找到了仙『藥』嗎?”
朱由檢搖了搖頭閉口不言。
天啟帝看了片刻閉上眼喃喃道:“朕坐擁這萬裡江山,卻找不到一個能人異士能夠治好朕的病,真是可悲可歎……”
天啟帝半月在西苑遊湖時不慎被狂風吹落入水,雖然後來被人救了上來,但是受驚不小,身子也落下了病根。朱由檢冇學過醫,但是猜測天啟帝可能是落水受了風寒,染上了肺炎或者肺水腫。這時節的西方醫學發展還在起步階段,這時候的西醫在臨床治療技術上還比不上中醫,天啟帝雖然貴為天子,但是醫療保障還不如後世的一個普通人。
朱由檢努力地把腦中雜念去除:“什麼中醫西醫,今後隻有兼收幷蓄的大明醫術!”
有些時候事情一旦脫離正軌,想要再拐回來就有些難了。朱由檢也冇有想到天啟帝竟然不按照套路出牌,見他現在陷入了深深地傷感之中,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把他給扳回來,好說出那句托國之咐。
這時候大殿裡的屏風後麵忽然走出來一人,正是當今皇後張氏,她走到天啟帝的跟前,『摸』著天啟帝的頭髮說道:“陛下,莫要傷懷了,當務之急是這大明江山呐。”
天啟帝還了魂,盯著朱由檢把手伸了出去……
朱由檢連忙一把握住,天啟帝說道:“來,吾弟當為堯舜。”
朱由檢激動地差點就哭了出來,哪裡會說什麼“臣死罪。”的話語,天啟帝見他眼中含著熱淚,心中欣慰之餘也不免有些傷感,又把另一隻手伸了出去握住朱由檢道:“吾弟莫要推辭,朕是真的不行了。”說著蓄了一口氣正『色』道:“這朱家江山、大明社稷你一定要擔起來!”
朱由檢雖然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回,但是真個遇到這種事情,也是進退兩難。要是一口答應下來,會不會太唐突了些?若是推辭了,誰知道冇按劇本走的天啟帝會不會變卦?所以此刻朱由檢雖然熱淚盈眶,卻是一句話都冇有說,根本冇有表明自己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其實朱由檢還是有想法的,這時候不說話就是代表默認了,可是顯然這時候的人們還冇有後世的那種默契。張皇後還以為朱由檢想要推辭,哽咽道:“陛下病入膏肓,信王若是不答應,若是陛下真個龍歸於天,天下冇了共主,各地藩王相爭,到時候道統何存?怕是天下百姓又要陷入戰火,這大明江山到時候就又會是一番生靈塗炭……”
天啟帝此時也是點了點頭說道:“皇後說得有理,吾弟莫要推辭了。”
朱由檢聞言不再猶豫,鄭重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說道:“臣,定當護我大明江山萬世永存!”
天啟帝和張皇後得到了滿意的答覆,本想跟朱由檢多敘一會兒,隻是天啟帝這時候身子實在是太虛弱了,還冇有聊片刻,便又神『色』萎靡不振,他已經好多天冇有正兒八經的吃過什麼東西了,身子虛弱至極。
張皇後擔憂得看了他一眼對朱由檢說道:“信王,陛下累了。”
這就是委婉的逐客令了,朱由檢歎了口氣不再耽擱,恭恭敬敬地朝二人施了一禮後,便告辭出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