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人家不問,高務實也懶得多事,誰知道這些翰林官們是不是讀書讀迂了,腦迴路根本不正常?於是也就順著他回答道:“末學後進小子新鄭高務實,僥倖得為太子伴讀,官掛翰林院,今日領了告身腰牌,特來拜見掌院學士。隻因此前未曾來過此處,不知道路,是以冒昧請教先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說罷就是一禮。
“哼哼。”那翰林官微微揚起下巴,乾癟癟地回了一句:“本官翰林院編修趙誌皋,字汝邁,號濲陽。”
但腹誹歸腹誹,眼下有求於人,該陪的笑臉還是得陪,於是客客氣氣道:“小子雖德薄才淺,也知《孟子·告子下》裡說:宋牼將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將何之?’後趙岐有注:‘學士年長者,故謂之先生。’今先生身著官服行走於翰林,必學士也,又年長於小子多矣,故稱先生,以為尊敬。”
那翰林官聽罷,臉色緩和不少,點了點頭:“既如此,你有何事?”
高務實吃了一驚,連忙再次躬身一禮,道:“不知是探花公濲陽先生當麵,小子失敬了。”
高務實自問養心水平也很一般,但畢竟這次情況特殊,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不要亂、不要急……於是幾乎到半夜纔算完全搞定。
到了今天早上,又必須早起趕回高府,因此他根本不知道翰林院對他這個掛名官的不滿。於是等他拿到告身、官印、腰牌等證明身份之物後趕到翰林院,頓時覺得——
高務實靠著腰牌進了翰林院,茫茫然在裡頭轉悠了一會兒,才總算看見一個年過四旬、身著七品官服的中年人從眼前閃過。正有些找不著門路的高務實連忙上去叫住:“這位編修先生,請留步!”
那官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看了高務實一眼,不鹹不淡地道:“你是何人,稱我為先生?”
怎麼這地方如此冷清?
雖說翰林院本身的確是個清水衙門,但呈現在高務實麵前的情況還是有些詭異:整個翰林院裡頭連活物都見不著幾個,隻有幾個皂隸仆役走動,身穿官袍的幾乎冇幾個人。
由於這種情況下一般而言必須用台閣體書寫,所以寫得很慢,明明不過兩千多字而已,卻幾乎搞到大半夜才寫完。畢竟台閣體算是一種楷書,書寫時惟求端正拘恭,橫平豎直,整整齊齊,最高標準就是寫得像後世印刷體一樣,因此難就難在養心——絕大多數人寫字、寫文章,開頭的時候大多寫得還比較得體,但越是寫到後頭就越潦草,這就是所謂養心不到位,做不到前後一樣的心平氣和。
高務實聞言便是一滯,心說叫先生可是尊稱,這又不是那些毫無常識的電視劇,難道我還叫你大人不成?
趙誌皋初為首輔,就趕上西華門發生災難,禦史趙文炳上章指責。冇多久,南京禦史柳佐、給事中章守誠又上言;而吏部更是過分,在侍郎顧憲成的帶領之下“空司”而逐誌皋,意在激怒萬曆。後又有給事中張濤、楊洵,禦史冀體、況上進,南京評事龍起雷相繼詆譭趙誌皋,而巡按禦史吳崇禮又彈劾趙誌皋的兒子兩淮運副趙鳳威,結果趙鳳威被停俸。不久,工部郎中嶽元聲極言趙誌皋應回家養老,給事中劉道亨更是不遺餘力地攻擊。
當時趙誌皋氣得說:“同一閣臣也,往日勢重而權有所歸,則相率附之以謀進;今日勢輕而權有所分,則相率擊之以博名”。遂一心求退,但萬曆不肯,隻是一直“慰諭之”。
嘴上是這樣說,心裡卻暗道:臥槽,老子第一次來翰林院就碰上趙誌皋了,這可也是後來乾過首輔的人。不過,不是說趙誌皋為人“柔而懦,為朝士所輕”麼,怎麼我瞧他這模樣,說起話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差在臉上掛個條幅,上書四個大字“老子很拽”的模樣了?這是史書記載有誤,還是他老兄更年期脾氣暴躁啊?
趙誌皋卻不知道高務實的腹誹,反倒因為他禮數週全,心裡略微消了些氣,淡淡地道:“高侍讀不必客氣,你雖無品級,畢竟是假侍讀學士,算起來還是上峰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
趙誌皋見高務實“態度誠懇,言辭謙卑”,心裡的不滿消散大半,回過頭來倒覺得自己比人家年長幾十歲,居然還這般欺負晚輩,實在說不過去,不禁有些後悔,補救一般地擠出一絲笑容,點頭道:“高侍讀雖然年幼,但看來卻正如傳聞所說的那樣,才德兼備,難怪陛下及諸位前輩、同僚選中了你來做這個太子伴讀。”
高務實心裡好笑:我還以為真是史載有誤呢,原來這人的脾氣還真的好說話得很,我不過就是謙虛了幾句,他倒開始反思自己的態度不夠好,反而來補救了……不過,這也不一定就是懦弱,冇準人家還真就是個謙謙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呢!
畢竟在原本的曆史上,張居正出任首輔之時,權高甚至可以壓主。申時行繼任之後,內閣的權勢依然強大。再後來的王錫爵性剛負氣,他任首輔,也是人人敬畏。而趙誌皋任首輔之時,已年過七十,表現就是“柔而懦,為朝士所輕”。當時一時間辱罵、責備之聲四起。
可見這人的脾氣,看來是真的好。
翰林們對高務實的這種不滿,高務實還一無所知,因為他昨天陪皇帝小心翼翼地吃了頓飯之後就去默寫《龍文鞭影》去了。
高務實心中自以為瞭然,想是這老小子四十四歲才考中進士,雖然由於是一甲出身,直接入翰林院授編修,但畢竟皓首窮經大半輩子到現在也隻是混了個七品官,而自己這個黃口小兒連功名都冇一個,卻居然能掛名侍讀學士,換了誰心裡也覺得惱火。
既然可以理解,那就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於是高務實連忙解釋道:“濲陽先生說笑了,小子德薄才淺,哪裡算什麼侍讀?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太子殿下的書童罷了。這個侍讀之名,乃是陛下覺得小子雖然隻是個伴讀,畢竟也算太子殿下之近臣,這纔給了這個稱謂,免得說出去失了儲君顏麵……當不得真,萬萬當不得真。”
高務實聽得有些奇怪,按理說自己這樣一個小孩子居然跑進了翰林院,你見了我的第一句話難道不是應該問:“你是哪家孩童,何以至此?”怎麼倒直接問我有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