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皂,搓手,泡沫四溢,香氣瀰漫。
浸水,起手,拈巾擦拭,潔淨無暇。
高務實迎著眾人的目光,微微笑道:“諸位兄台想必近來也聽說過香皂此物,不錯,那傳聞中的香皂,便是方纔我以之淨手之物,諸位請看。”
他說著,接過侍女遞來的紫檀木盒,那木盒仍是打開狀態,高務實將之微微一傾,拿低了一些,讓他們看個明白。
見眾人都是一副“哦……這東西原來長這個模樣”之後,才又莞爾一笑:“有道是光說不練假把式,效用如何,諸位一試便知。”
於是眾人嘴上客套著“高侍讀的大作,必然神效萬分”,手上卻絲毫不慢半分,紛紛拿起香皂,學著剛纔高務實的樣子沾水在手上抹了又抹,有人甚至湊近鼻尖仔細聞了聞味。
更有甚者,如陽武侯薛乾的嫡長子薛鋹,曆來就是個調皮搗蛋的貨,今年又正好八歲,正是所謂“七歲八歲狗也嫌”的時候,竟然故意伸手在一盤油水頗足的炙蛤蜊上摸了一把,滿手油淋淋的去抹香皂。
他身邊鎮遠侯家的顧大禮用手肘頂了頂他,示意他不要這般不知好歹,薛鋹這夯貨也不在意,撇了撇嘴繼續他的清洗大業。
這裡要插一句嘴,鎮遠侯一係的祖先顧成在洪武年間便是朝廷大將,但他的鎮遠侯卻是在永樂年間受封,因此一般還是被看做靖難一係。當今鎮遠侯顧寰年老無子,顧大禮之父顧承光隻是目前看起來最有希望襲爵的人選,但朝廷最終如何決斷,現在誰也不敢保證,所以顧大禮在今天這批勳貴子弟之中算是最為溫和謙遜的一個——畢竟其他人全是嫡出,天生名分已定,隻要不做出過於出格的事,襲爵基本板上釘釘,而他的情況相對來說變數就比較大了。
不過薛鋹這個陽武侯薛乾嫡子的身份,其實也不是特彆硬紮,其中也有一些子可以說道的地方。
陽武侯一係的祖先是薛祿,此人出身軍旅,在兄弟七人之中排行老六,故軍中呼為薛六,後更名為祿。建文元年,朱棣以“誅齊、黃,清君側”為名,舉兵“靖難”,反抗朝廷,建文帝為對付叛軍,派老將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以李堅及都尉寧忠為副,率諸路軍三十萬,分道北伐。
八月間,已有三十萬兵陸續到達河北正定,在滹沱河沿岸與燕兵發生激戰,由於耿炳文隻注意戒備西北,被燕兵從東南攻人,迫近子城。李堅親出拒敵,阻住燕兵,被朝廷封為灤城候。
但局勢急轉直下,南軍很快在被燕兵擊破,李堅為燕將薛祿所迫,中槊落馬,薛祿揮刀欲砍,李堅大呼:“我是李駙馬,不要殺!”於是被擒見燕王。燕王說:你是至親,今至此,奈何!遂將李堅械送北平,但此人因傷重,死於中途。而薛祿俘獲李堅的地方,正是在陽武縣、武陟縣一帶,故後來被封為陽武侯。
薛祿後代中,承襲“陽武侯”者,從薛勳開始,此人是薛祿長子,但早卒,以子詵追封陽武侯。薛誠,薛勳長子,又早卒。薛詵,薛勳次子,宣宗宣德七年八月襲陽武侯,十年五月領前軍都督(正一品),英宗正統四年卒。薛琮,薛詵長子,代宗景春四年二月襲陽武侯,憲宗成化四年四月卒。薛?,薛讚之長子,追封陽武侯。薛倫,薛琮之長子,憲宗成化十二年七月襲陽武侯,孝宗弘治三年主神機營右哨,武宗正德十六年坐鼓勇營卒。薛信,?之長子,追封陽武侯。薛翰,薛倫之長子,世宗嘉靖九年三月襲陽武侯,十九年管紅盔將軍上直(《明史》載,永樂時設明甲、紅盔二軍),二十三年卒,無子。
而薛乾本是薛信長子、薛翰之堂弟,由於薛翰是無子而亡,所以他作為堂弟,此時代掌陽武侯印。但實際上,由於薛翰的堂弟不止薛乾一人,於是家族內部一直處於“爭嫡”狀態,朝廷也出於某些目的不肯正式冊封。因此正經的說,薛鋹的父親薛乾其實不能說是正式的陽武侯,了不起也就是個代陽武侯。
也不知道是不是薛乾在家族內部經常需要故意張揚跋扈,以此來宣示權威的緣故,才把薛鋹養成了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夯貨。
顧大禮見他不聽,也不好多說,隻是在心裡暗暗鄙夷:眼前這位高侍讀的伯父,那可是身兼天官的閣老,你要是能哄得高侍讀開心,你父親那陽武侯的冊封回頭朝廷就能拿出決議來,真不知道薛叔叔怎麼跟你說的!似你這般表現,惹惱了高侍讀,在高閣老麵前說你幾句壞話,高閣老一封疏文上去,冇準陛下明天就是一道明旨下來,把陽武侯封給彆人家去了!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混蛋。
但出乎意外的是,高侍讀明明看見薛鋹的行為,麵上卻是笑容依舊,甚至眼神裡隱約還有些鼓勵的意味,這倒是讓顧大禮有些疑惑不定了,暗道:莫非這小子是高侍讀安排的托兒,這麼做乃是高侍讀提前示意的?可高侍讀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顧大禮因為身份原因,疑心比其他人要重一些,做事更願意三思而後行,因此心頭暗忖道:傳聞這香皂乃是高侍讀親自手造,剛纔大傢夥客套之時也這麼恭維他,而他也冇有表示反對,那麼他當然不會看到此物效用不佳……那他還聽任薛鋹如此作為,就隻有一種可能:他對這香皂的功效十分肯定,因此根本不怕薛鋹的做法會讓自己失了麵子,不僅如此,他還特彆希望以此來證明這香皂的確神效驚人。
顧大禮想明白了這點,心裡便有了計較,不過他雖然有心效仿薛鋹所為,但朕那樣做卻不行——動機太明顯了。但他既然有了這份心思,下意識裡自然就先打好了待會兒說辭的底稿。
畢竟隻是洗下手,要不了多少時間,諸位勳貴子弟很快搞定了。
看著自己乾淨的雙手,鼻中聞著清人心脾的芳香。諸家子弟都有些發愣,唯有顧大禮抓住機會,大聲讚道:“好一個香皂,好一個‘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