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城,李元與曹文詔一起來到了曹家小院。
戰事已停,自己已經在瀋陽城逗留了幾日,明天就要趕回蒲河,雖說蒲河的開市有景茂財主持,但是李元還是要親自坐鎮,才能放心,今天最後一天清閒,故地重遊,也彆有滋味。
自從曹文詔隨李元入職蒲河城,曹變蛟也跟著過去,曹家這院子已經許久冇有人居住了,雖然托人經常過來照看,打掃,但是一旦冇有人居住,院子總是破落的很快,院中井水還有,就是越發下沉,角落裡蛛網結絲,看起來已經安家許久。
世事皆如此,不論什麼東西,一旦人不在了,就逝去的飛快,那些在意你的,痛恨你的,愛你的,恨你的,傾慕你的,鄙夷你的人,到頭來都會放過你。
唯一能夠留戀多上一刻片刻的方法,就是讓自己在這世上留下的痕跡多一點,讓人多唸叨幾句,多書寫幾遍,在史冊上,在典籍裡,在演義裡,在說書人的一口熱茶裡,留下一些低語。
李元站在曹家小院門口的瞬間,自己也有些恍惚,彷彿這幾個月來的血色戰場,紅色大婚,褐色戰馬,銀白橫刀都是黃粱一夢,宿醉一場,醒來後自己還是那個在前世裡不上不下,不好不壞,在茫茫人海中奔忙的小人物,一個平凡的隻想要活得好一些的小人物。
走到院子中,輕輕抹去石桌上的夾雜著灰塵的冰雪,李元對著曹文詔道:“老曹,不知道你我能在後世留下多少痕跡。”
“傷感惜時,這可不像你!”曹文詔戲謔的看著李元。
李元搖了搖頭:“突然有些感懷罷了,不過於我來說,如果史館能在史冊裡為我有一兩句著墨之處,不論是官修史書也好,還是民間野史也罷,讓後世人讀來這一段曆史,能起身拍案,大喝一聲:此戰痛快!也就心滿意足了!”
“你可是說過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的!”曹文詔一邊擺手讓下人將院子打掃一番,一邊親自在桌子上擺放小菜,燒酒。
今日的陽光暖意十足,手下人簡單收拾一番,李元和曹文詔便坐在院中對飲起來。
隨行而來的侍衛都被打發到院外,落個清靜。
“正如你方纔所說,如今想起來,三個月前瀋陽城門口的初識一幕,當真恍若一夢,極度不真實。”曹文詔小抿了一口酒,語氣中有些感歎。
其實任誰經曆如此,都會生出世事無常,山海翻覆的感歎。
當時,李元是一介布衣,帶著看起來柔弱不堪的方玉兒,還有小寶兒,隨身的隻有兩匹馬,還有準備用以掙得軍功,以求活命的兩個建奴頭顱。
曹文詔在人群中初見李元的一刻,隻是覺得此人勇武非常,抱著結交好漢的心思與李元搭話,要說是一眼看去覺得李元就是人中龍鳳,有天日之表,那他自己都不信。
伯樂雖有,但絕對不是他曹文詔。
“此戰過後,想必朝廷會將你抬至一個平常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曹文詔搖晃著酒壺,溫熱過後,起身給李元斟滿一杯。
抬眼看了一下曹文詔,李元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拿命去換的,九死一生之下,我寧願不要這等功勞!”
接過酒杯,不等曹文詔碰杯,李元便一飲而儘:“這種仗打得也太過憋屈!”
“喝的這麼急乾什麼?”曹文詔輕抿一口小酒,夾起一塊烤炙的裡焦外嫩的兔肉,蘸了蘸胡椒與辣子調出的醬料,一口丟進嘴裡,一臉的滿足。
李元手指點了點桌子,神色中帶了些許期望:“上次和你說過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
嘴裡嚼著有些肥膩的兔肉,曹文詔先是一愣,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李元,口齒不清道:“變蛟的婚事?”
李元白眼一翻,有些無語的笑道:“那個還早,等把賀大人的喪事辦完再說,雖說定親可以早些日子,但是婚事怎麼也要三年之後了。”
李元所指婚事的就是賀世賢的小女兒,如今隻有十二歲的樣子,想要許配給小變蛟。
一方麵與賀家勢力相互扶持,一方麵也是對於賀世賢身後事的一種照顧。
曹文詔看著李元,嘴裡嚼著的兔肉終於嚥了下去:“遼南?登州!”
“登州之地,乃重中之重!”李元端起酒杯,對著曹文詔。
“你對遼東這麼冇有信心嗎?”曹文詔有些無奈,他實在是不知道為何李元要在如此重要的時刻,派自己去登州,拿起酒杯與李元碰了一下。
“不是我對遼東局勢不看好,而是遼東局勢與朝廷中的勢力博弈息息相關,”李元再次一飲而儘,夾了一口白蘿蔔,脆生生的。
“你擔心熊經略?”曹文詔開口問道。
“我擔心聖上......”李元咬著蘿蔔,口中一片清脆:“此戰過後,你應該能得一個遊擊將軍,去登州開拓局勢應該足夠了!”
“林忠族叔在登州任兵備道道官,是個按察副使的官銜,你去之後找他就行,我讓林忠寫一封信,你帶過去。”
“遼東這邊......”曹文詔擔心朝廷不肯放人。
“熊經略現在還是遼東經略!此事自有我去辦!”李元放下筷子,起身為曹文詔將酒斟滿:“你去遼東之後,具體怎麼做,我這幾天給你幾個建議,不過事情還需要你自己摸索著去辦!主要就一點,與當地的氏族豪商打好關係!”
曹文詔點點頭,李元這相當於將後路交給自己了。
“那你什麼時候來登州?”
“熊經略一走,如果袁應泰接替經略之職,我這邊必定會受牽連,到時候我會找人安排!”李元想起了那個號稱宮中二號人物的王全,皇帝身邊之人,現在不利用利用,不是暴殄天物嗎?
“可惜了蒲河,本來大好的局麵啊!”曹文詔歎了一口氣。
“我們走了,以後會用得上的!”李元笑了笑,隻要利益的鏈條在,冇有什麼冷淡下去的關係。
“對了,這兩天劉貴不是在負責抄家嗎?我聽說足足拉了十輛大車?”曹文詔突然想起了還有一大筆橫財呢。
“都說遼東窮苦,”李元搖搖頭:“一這兩位大人的身家來說,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少了?”曹文詔低聲問道。
“宰了兩頭肥豬!”李元終於是露出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