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幽暗潮濕,濃烈的血水味道和一股無名惡臭混雜,直嗆得人胃酸湧動。這裡還是最上層的位置,如果再往下,會更加讓人無法忍受。
京城首善之地,監牢的環境如此,可想而知地方縣鎮府郡,那裡監獄的環境是何等的煉獄摸樣了。
踏踏踏,靴子踏在帶著暗黑血色的石板地麵上,帶出幾隻黃毛老鼠,半晌,幾個黑袍人停在了一處監牢門口。
這個監獄的環境算是好的,裡麵是五個年齡不等的秀才模樣的讀書人,有老有少,看起來氣色還好。
“你們是何人?”牢內,看起來年歲最大的老者看到三個黑袍人,先是一愣,而後出聲問道,語氣中帶了疑惑。左大人讓他們呆在這裡,應當是做了嚴密防護的,怎麼有陌生人找了過來?
“噓,”黑袍人伸出手指製止了老者的問話,而後將頭上的罩子取下。
錦衣衛副指揮使,劉貴。
“開門,”劉貴揮了揮手,身後的隨員上前,哢嚓一聲,將門鎖打開。
牢房內幾人互相看了看,顯然對劉貴的到來,懷有敵意,不約而同的往後退了退。
“幾位不必害怕,”劉貴走進牢房,環顧四周,四處立壁,地鋪乾草,倒是乾淨整潔:“左大人也是有心,給你們找了這麼個地方。”
“你不是左大人的人,”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你想乾什麼?我們該說的也已經說了,該簽字的也已經畫押,過幾天魏忠賢就會徹底垮台,你現在來這裡已經無濟於事。”
言外之意,魏忠賢的倒台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就算今天劉貴要做什麼,也要有所顧忌,不要到時候魚死網破,給彆人做了嫁衣。
“魏公公派在下過來,看望幾位。”
果然是魏忠賢逆閹派來的,臨死了還想掙紮一二?
“在下向來尊重讀書人,禮遇讀書人,”劉貴冇有理會年輕士子的威脅,安然坐在下屬放好的椅子上:“所以話也會提前給你們說清楚。”
“老朽倒要聽聽,你能吐出什麼象牙!”年歲最大的老者冷哼一聲,貼著牆根,坐在乾草堆上。另外幾人圍在其四周,皆是冷眼相對。
“你們這些日子向禦史大人訴說過什麼,簽畫過什麼,奏寫過什麼,”劉貴右手輕輕一揮:“過幾天有人提審你們,魏公公的要求很簡單,全數翻供,一概不認!”
“小兒癡心妄想!”灰袍老者像是看傻瓜一般看著劉貴:“魏閹已經倒台在即,你何必還要為他賣命呢?”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左都禦史左光鬥已經向他們保證,魏忠賢此次絕對倒台,到時候蓉城的那些土地和枉死的百姓,沉冤得雪,也算是對得起幾人的勞頓和擔驚受怕。這個看起來渾身煞氣的武夫來到這裡,張嘴就要幾人為魏閹賣命?也不看看是什麼形式!
“可憐,”劉貴搖搖頭,語氣帶著悲憫:“你們可能不知道,左光鬥幾人已經使自身難保了,而且僅憑一張聯名奏疏,就想扳倒魏忠賢?也不看看東林自身是什麼醃臢摸樣?”
“你說什麼?”幾個人中的年輕人被劉貴這麼一激,顯然一時接受不了。
“外麵正在查東林會推結黨案,東林此次已經是自身難保了,”劉貴半真半假的恐嚇幾人,東林結黨的案子是隱秘查辦的,外界現在一無所知。
“憑你空口白牙?”老者顯然不信,搖搖頭:“彆費口舌了,請回吧!”
“空口白牙?”劉貴一伸手,扔出一卷文書:“看看吧。”
年輕士子走上前,將文書撿起,半信半疑展開來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查戶部左侍郎鄭三俊收受獻金,以保族人晉位!
接下來一連串的,在冊的都是赫赫有名的東林名士......上麵全是錦衣衛的印信,聖上親自督辦。
嘩啦一聲,文書被丟在地上,年輕人看向坐在地上的老者語氣顫顫巍巍:“郭老.....”
“所以說我為什麼能進來?能找到你們,能和你們在這裡說話?”劉貴站起身子,一身殺伐氣極具壓迫感。
牢內幾人互相傳閱著文書,皆是難以置信。
“這樣吧,”劉貴拍拍手,嘿嘿一笑:“他左光鬥自詡清白,想必冇有向你們過多承諾什麼,但是魏公公可比他大方多了,你們隻要翻供,反咬東林黨一口,那麼魏公公許你們家族各舉薦三人,直接入國子監,如果有人肯出大力,第一個表忠心,那麼到時候入翰林院也不是不可以!”
猶如惡魔低語,劉貴的話迴盪在牢房。
不入翰林,則大學士無望。
這可是登天階梯啊!
“你休想,老夫......”領頭老者剛剛開口,一旁的中年人已經搶先開口,攔住了老者:“郭老,那可是翰林啊!”
話一說完,中年人便麵向劉貴,一臉急切:“魏公公如果可以保舉我家中子弟入翰林!吾......”中年人雙眸中透出掙紮,霎那又變得猙獰:“吾可以翻供!”
“好!”劉貴一拍手:“本官保你一個翰林的位置!”
以石激起千層浪,一旦有人開頭,便是抑製不住的浪花湧起。
每個人心中都有惡魔,想要釋放,隻需要一個由頭,一個引線,或者一個理由而已。
“吾也可以!”
“大人,加我一個,我可以翻供!”
霎那間,原本一條戰線上的五個人,除了領頭老者,全數願意翻供!
“按照這個內容,謄寫一遍,而後簽字畫押!”劉貴一招手,身後下屬已經遞上幾份文書,裡麵是早已寫好的文章。
到時候,憑藉這個,東林無論如何不可能扳倒魏忠賢。
“你們!你們有何麵目稱孔學門生?”郭老鬚髮皆張,大聲嗬斥幾人。
郭老年歲和威望最大,一時間,氣氛有些凝固。
“郭老年歲已大,舟車勞頓,又遇風寒,不幸病逝於刑部大牢,”劉貴麵無表情的看著四個已經投誠的人,嘴裡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
劉貴這個是什麼意思?
不管是郭老還是其餘四人,一時間冇有反應過來。
半晌之後,最年輕的那個士子看了看劉貴,又扭頭看了看郭老,突然麵露猙獰,撲上前去,死死捂住郭老的口鼻,任憑郭老掙紮和呼救,也不做理會,而且一邊捂住,一邊喃喃自語:“翰林,那可是翰林啊!”
其餘三人下一秒也反應過來,立刻合身撲了過去,有的壓手,有的壓腿。
不一會,郭老便已經停止掙紮,四肢一鬆,不見氣息了。
坐在一旁的劉貴目睹了全過程,麵露微笑。
此所謂,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