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數萬人馬齊聚校場,熊廷弼要於此處點將出兵。
經略大纛立於將台兩側,大風吹起,咧咧作響,熊廷弼站在高高的將台之上,看著台下數萬將士,四萬人隻有不到一半甲盔齊整的,其餘皆缺甲殘劍:“數年之積弊,致使遼東之兵,大多不堪重任矣。”
“大人,開始吧?”站在一旁的通判陳堅看熊廷弼有些出神,輕聲提醒道。
抬眼望向西北方,那是李元選鋒營行近的方向,熊廷弼輕吸一口氣,淩烈的寒風被吸入肺腔,當下精神一震:“點將!”
話音一落,一眾軍吏從庫中將封存的窖酒抬出,小旗以上將官人手一碗。
接過有些渾濁的粗瓷酒碗,熊廷弼高高舉起:“某身負皇恩,爾等食君之祿,今日酋奴進犯,奪我疆域,掠我人口,凡神州之軍民,扶大廈之將傾,撫萬民之流離,忠義所在,責無旁貸,乾了碗中之酒,斬建州於馬下,封妻廕子,光耀門楣,爾等所願,亦某之所願,我熊廷弼祝大家凱旋而歸!乾!”
“為大人效死!”數萬人的迴應響徹這一方天地之間。
仰頭直接將碗中酒倒入嘴中,辛辣的酒水穿過喉嚨進入胃部,熊廷弼感到胃部一陣陣抽痛,用衣袖將嘴邊的酒水抹去,高高舉起的右手將瓷碗倒置,殘留的酒水緩緩滴落,“啪”的一聲,熊廷弼直接將瓷碗猛擲於地,瓷片飛濺,有一片甚至劃著通判陳堅的鼻尖而過。
“啪啪啪,”將台之下眾人幾乎同時也將手中瓷碗擲於地上。
熊廷弼接過陳堅遞上的令箭,半舉於空中:“侯世祿何在!”
“末將在!”候世祿聽令走出,跪拜於熊廷弼座前。
“命你領步卒萬人,騎兵一千,坐鎮中路,正麵卻敵!”
“末將領命!”
接下來,祖大壽,李秉誠等人一一領命,分彆帶領左右兩翼,護衛中軍,偷襲敵軍。
陳堅看佈置完畢,默默嚥了一口口水,上前一步道:“上祭品!”渾厚響亮的嗓音將他的聲音遠遠傳出。
一頭老牛被趕著從一邊走到將台下。
台下早就等待在此處的將士滄啷一聲將佩刀抽出,緩步走到祭品之前,並不去看老牛的雙眼,直接後撤半步,雙手持刀,半蹲蓄力,口中發出一聲輕喝:“殺!”隨即利刃突出,直接刺向老牛脖頸之處。
呲的一聲,佩刀刺入不到半寸隨即被阻,那老牛脖頸被刺,抖動著身體,有些躁動不安,那小旗官眉頭一皺,雙臂用力:“給我進去!”
隨著小旗官加大力氣,其佩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彎曲起來,不及三息,突然砰的一聲,佩刀斷裂。
啪啦一聲,斷刃落於地上......
寂靜......麵對眼前這一幕,整個校場突然變得寂然無聲,縱然是寒冬季節,將台上陳堅的額頭上依然出現豆大的汗珠,喉結上下滾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軍出征,這種事情,不祥之兆啊!
熊廷弼看著眼前一幕,神色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這是哪位要給我熊某人使絆子嗎?
站在將台之上的祖大壽看著台下那滑稽一幕,暗罵一聲:“廢物!”當即也不等陳堅反應佈置,直接抽刀而出,邁步上前:“給我滾開!”
走到近前,直接一腳將那小旗官踹開,將佩刀高高舉起,瞬間力劈而下,噗!下一秒,鮮血四濺,老牛脖頸瞬間斷裂,暗紅色鮮血浸染了祖大壽的半個身子,銀色鎧甲也變得血色一片,顯得猙獰無比。
扭過頭,滿臉鮮血的祖大壽看著陳堅,低沉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地府之中傳出:“大人,還請繼續!”
陳堅彷彿被祖大壽的行為所震懾,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牲畜祭獻!”此時的聲音已經有些尖細,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此時將台上要出征的將官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李秉誠更是神色慍怒。
而要坐鎮後方的朱九良等人則表情玩味,此事他們是樂於見到的,倒是一旁的袁應泰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麼。
主官熊廷弼此時神色冷冽,陰沉的好似佈滿烏雲一般,但是無論如何,儀式還是要繼續。接過侍從遞上的香火,領著一眾大將在祭壇前上香,而後向著南方京城方向跪拜。
一係列瑣碎的儀式過後,熊廷弼再次站到將台中央,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一眾人馬,噌的一聲,將腰間佩劍抽出,高高舉起,開口道:“此乃聖皇賜之尚方寶劍!鬼神避之,奸佞斬之,縱然宵小作祟,但是我大明聖皇庇佑,此戰必勝之!”
“出征!”
李元對於校場之上發生的一係列鬨劇並不知曉,就算知曉了也不在意,事在人為,而不是鬼神之說所能左右。他此時已經帶領千餘選鋒營將士行近在渾河平原,身上攜帶了熊廷弼帶給賀世賢的令信,到時候賀世賢派人直接配合李元。
騎在馬上,李元回頭看去,銀甲暗盔,黑壓壓一片,軍列嚴整,除了整齊的馬蹄與兵卒邁步間的踏踏聲,其餘彆無聲響。這些就是他李元目前全部的家當。騎兵三百餘人,其中重騎兵一百,輕騎兵二百餘,步卒九百餘人,其中長矛兵三百餘,鳥銃兵不到三百,遁甲兵三百餘。每人攜帶三天乾糧。繞道遼陽西麵向北急行而去。目標----蒲河城!
要知道,這些兵卒可不是遼東地區百戰百敗的潰兵,而是熊廷弼自福建地區帶來的兵卒,大部分是根據戚少保練兵法訓練打造。
這一支兵馬在遼東地區,除了對上建州精銳勝負未可知,其餘皆不足慮。
戚金此時就在福建訓練新的戚家軍,熊廷弼已經上書,將戚金手下那一批將領征招,進入遼東戰場,為遼東戰局注入強心劑!
一旁的劉貴夾馬趕到李元身邊,輕聲道:“大人,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到達瀋陽城西麵,我們派出的斥候剛剛回覆,建州兵馬冇有在瀋陽西部與南部佈置兵馬。”
“我們在瀋陽城不必停留,”李元看著遠方的日光,遼東冬日的陽光冇有半點溫暖的意味,同時扭頭向劉同吩咐道:“叫兩個斥候過來,我有事情吩咐。”